第7章 第七章初雪
一连几日，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没多久，帝都就迎来了一场初雪。
寒意席卷了每条街巷，可闵元承此时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原本的酒楼杀人案他本想以过失杀人罪论处，到时再随便找个替罪羊代替柳进入狱，至于是判流刑还是斩首，都保全了这位爷，可御史大夫林敬偏偏没那么好糊弄，他亲自带人去柳府抓人，又亲眼看着柳进进了监牢。
这样一来，沛国公倒成了刑部的常客，闵元承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我说闵大人，这案子你到底打算怎么审？”沛国公坐在刑部大堂，面色阴沉。
“国公爷，这事您也得体谅下官，林大人亲自去拿人我敢说个不字吗？”闵元承皱着布满褶子的眉头，低声劝慰道：“依下官之见，您还是静观其变，好在目前只翻出这一件案子，还有挽回的余地，若是连科场的案子也追究起来，到时牵连的人不是更多？太子殿下的意思想必您也知道，事情一旦闹大，明哲保身才是正理。”
沛国公的眉头皱得更深，虽然太子早就跟自己表明过态度，但真走到这一步，自己还是难以割舍，“如此说来，小儿的命岂不是保不住了？”
“倒也未必，案子还在慢慢审，随时都有变数，再说即使真到了上刑场那日，也不是就没有机会，您先放宽心，下官这边能帮的一定帮您。”
“既如此，就多谢闵大人了。”沛国公俯身道谢。
这边刚将沛国公从后门送出，那边御史大夫就踏进了前门。
“闵大人，这案子审了也有两日了，可有什么进展？”林敬一进门就开门见山道。
闵元承赔着笑脸：“案子发生在酒楼，现场人多眼杂，这证据有些难找……”
“证据我已经替你找着了”，林敬冷哼一声，将一份东西扔到闵元承面前，“这些是事发当天目击者的证词，多人在场，证据确凿，刑部若是还结不了案子，我只好告到陛下面前，定要讨个公道。”
“大……大人，您这是说哪的话，案子……我现在就审……”闵元承吓得面如土色，只觉头上这顶乌纱帽摇摇欲坠。
林敬冷着脸不发一言，拂袖出了刑部大门。
关于远房外甥戚棠被杀一案，他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虽说这里面还牵涉到科场舞弊案，但他并不想过多追究，毕竟这里面的水太深，他虽为人刚正，但也知道不宜太过出头，若是得罪了太子，只怕会埋下祸根。
因此，他也只是想借此事让杀人者得到应有的惩罚，天理昭昭，太子一党再嚣张也不能罔顾法理。
这般想着，林敬只觉心中定了定。
随着这场初雪的到来，有的人遍身寒意，有的人却心暖如阳。
长生自从来到顾云尧住处，便主动开始习医书识药理，每日跟在顾云尧身边问这问那，像个小尾巴。
顾云尧也是有问必答，对长生提出的任何问题都极为耐心，但却从未提过收他为徒。
长生对此倒没有太介意，见顾云尧对自己倾囊相授，心中早就认定了他做师父，尽管没行拜师礼，但还是一口一个“师父”地叫着。
这日，顾云尧从太医院当完值回来，长生早就做好了晚饭。
“师父，您可算回来了。”
顾云尧刚想纠正他的称呼，就见程澜气定神闲地端坐在厅堂上方，俨然像这个房子的主人。
“你怎么在这？”顾云尧讶然。
“怎么？阿尧不欢迎我来这？”
顾云尧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中医箱，“将军此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程澜摩挲着手边茶盏，听到顾云尧生疏的称呼，嘴角抽动了一下，“这才过了几日，阿尧又要这般疏远我了？”
说着，抬眸扫了眼长生，“几日没见，阿尧何时多了个徒弟？”
长生被这记眼神看得脊背发凉，连忙识趣解释道：“我虽一心想拜师，但顾大人还没答应收我呢。”
“你这孩子，倒真会选师父。”程澜笑了笑，眼神又落回到顾云尧身上，“你可知你这师父是个冰雪做的美人，一般人难以亲近，你若想让他收你为徒，怕是还要下一番苦功夫呢。”
长生想了想，认真道:“可是我觉得顾大人很好亲近啊，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比顾大人更亲和的师父呢。”
“好了好了，快去盛饭。”顾云尧轻咳一声，把长生赶去了厨房。
“阿尧待他这样好，我可是会吃醋哦。”程澜委屈地眨眨眼。
“……”顾云尧默然。
程澜嘴角仍挂着笑意，从一旁的锦盒里取出一条雪色毛毯，“天气越发冷了，阿尧出门时记得把这个带上。”
顾云尧迟疑：“这不是……你送给微月姑娘的那条？”
“原来阿尧也知道？”程澜眉眼弯弯，耐心解释道：“送给微月的那件狐皮大氅是淮王送我的，这个是我秋猎时打的，两者有些相像，就当是给阿尧的谢礼。”
顾云尧羽睫微动，垂眸接过：“既如此，那就多谢了。”
程澜原先还担心顾云尧不会收下，如今见状，心情不由大好。
“阿尧可知，刑部已经将酒楼杀人案定下了，那个叫柳进的被判流刑，五日后出发。”
顾云尧顺手坐在暖炉边的椅子上，点头应道：“我听说了，说起来多亏了那位御史大人，若不是他一步步紧盯着，这案子怕是要拖到来年了。”
“案子虽定了，可事情却没有了。”程澜星眸微聚，“沛国公当年巡游江南时，迷恋上一青楼女子，后因畏惧原配夫人，迟迟没有给那女子名分，一年后那女子生下儿子，沛国公就在江南给他们母子二人置办了田地，多年来一直与他们保持联系。就这样过去了二十年，原配夫人因病去世，沛国公却一直忘不了那女子，将其接至京城，对小儿子更是偏爱，处处为他搭桥铺路，这才有了春闱的案子。”
“可眼下柳进既被流放，沛国公就算再有能耐，也不能跟朝廷作对。”
程澜冷哼：“阿尧忘了，这个朝廷现在听谁的？”
顾云尧抬眸，沉吟片刻：“他们难道敢猖獗至此？”
“明目张胆倒不至于，但暗渡陈仓就说不准了。”程澜晃了晃茶盏，“有时候该推的，还是要推一把。”
“难不成你已经查到什么了？”
程澜微微勾起了唇角：“微月得到消息，沛国公最近四处散财疏通关系，柳进被发配儋州的这一路，说不准会有大事发生。”
“可就算沛国公倒了，太子顶多少一个帮手，难以动其根本。”
“那倒未必”，程澜眸光一动，“如今陛下虽命太子监国，可若是在某个特殊的时机翻出科场案，又碰巧闹到了陛下面前呢？”
顾云尧眉梢微动：“你打算让谁来翻”
“这就要看机缘了。”程澜饮了口茶，继续道：“不过我也只是推测，若是沛国公真的置身事外，这波澜我也推不了。”
顾云尧将视线淡淡移向窗外，只见长生的身影正在厨房忙碌着。
“说到微月姑娘，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京城有名的醉月楼，竟是程将军的地盘。”
程澜放下茶盏，笑得云淡风轻：“出兵作战，总要知己知彼才好。”
说话间，长生端着酒菜走了进来，两荤两素，外加一盘酒酿花生和冬瓜排骨汤，皆是香味扑鼻，色泽诱人。
“没有想到长生小小年纪竟做得一手好菜，阿尧这个徒弟可没白收。”
“将军过奖了，都是些家常菜而已。”长生笑着给二人斟酒，“将军和师父都是长生的恩人，你们二位对我的恩情，如同……”
长生拧眉想了半天，“如同……再生父母，今日我以茶代酒，敬二位恩人。”
见长生说得一本正经，程澜忍不住笑道：“再生父母？你这孩子可真会说话。那我问你，谁是父？谁是母啊？”
顾云尧见程澜越发没了正形，轻叱道：“好了好了，发什么长篇大论，快点坐下吃饭。”
长生知道自己学问不多，只好尴尬一笑，默默低头吃饭。
程澜正说得兴起，不由打趣道：“长生啊，你这师父什么都好，唯独脸皮薄，若是以后我不小心得罪他了，你可得帮忙劝着点。”
“啊？”长生一脸茫然，“师父还会生将军的气吗？”
“那当然，他一生起气来，那可了不得，到时候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长生连忙道：“将军放心，若是以后师父生气了，我一定帮忙劝着点，不过我还是希望您二位能和和气气的。我阿姐常说，世上知己难遇，若是碰巧遇上了，一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可得好好把握住了。”
闻言，程澜怔了怔，片刻后缓缓望向顾云尧：“是啊，我是要好好把握住的。”
顾云尧无奈道：“净跟小孩子说些不着调的。”说着，拿筷子敲了敲呆呆发愣的长生，“再不吃饭都凉了。”
烛火微摇，三人的剪影映在窗棂上，窗外又飘下一场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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