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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章大义


晚秋一场冷雨,更添了几许寒意。

        慕峰一手撑着纸伞一手持着玉笏走上金阶,忽见太子迎面而来。

        “舅舅这是要去见父皇?”

        慕峰颔首:“正是,如今大军被魏辽夹击困于北岭,危在旦夕,加上粮草断绝数日,我正想求见陛下率兵前去支援。”

        “舅舅有些糊涂了,那前线领兵之人是谁?是大宣功高震主的镇南王,有他在,何时打过败仗?舅舅莫要忧心,您若领兵支援,届时大军回朝,某人还要告你抢夺军功之状呢。”

        “这是什么话!”慕峰喝声皱眉,“前线军情危急,我怎能因他人揣测之心而至家国大义于不顾?若是敌军攻破北境防线,继续南下,我大宣岂不岌岌可危?”

        太子道:“舅舅放心,甘州的吴总督骁勇善战,即便镇南王殉国,甘州大军也定能将辽军拦在关外。”

        “辽军即便粮草不济可以拦截,可魏军蛰伏多年,兵强马壮,怎能保证可以一举拿下?”

        “东魏不过区区邦国,多年来一直安分,此次进犯我大宣定是别有目的,届时自可用利益商谈,不用动一兵一卒自可化解。”

        见太子说得这般胸有成竹,慕峰莫名感到不对劲,“殿下怎知东魏是别有目的?”

        太子一时哽住,讪笑道:“只是猜测罢了,舅舅莫要因一时性急为他人做嫁衣。我前番被小人陷害,失信于父皇,到底是谁在背后作祟舅舅难道不清楚吗?”

        “先前种种皆是出自殿下贪欲,若非如此又怎会遭人算计?”慕峰声若洪钟,义正词严,“对于镇南王,我的确心怀芥蒂,但家事是家事,国事是国事,眼下边境危急,我怎能因私废公,弃数万将士的性命于不顾?”

        “舅舅……”太子语结,正欲分辩,只见慕峰就要往殿中闯。

        “舅舅!”太子一把拦在慕峰身前,正色道,“父皇如今病重,本宫代理朝政,舅舅若要请旨,直接同本宫说就好。”

        慕峰拧眉,“那殿下的意思是……”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南境不稳,各州也不太平,兵部可调不出额外之兵去打没必要的仗。”

        慕峰闻言,愈发愤然:“什么叫没必要的仗?难道几万将士的命在殿下眼中就如草芥?你这些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太子冷下脸,厉色道:“那舅舅可知我被囚禁东宫这大半年来过得又是怎样的日子?我既为一国储君,却被一介臣子踩在脚下,舅舅难道就不觉得,皇家的脸都被丢尽了吗?”

        慕峰怒极,知道自己没有再争辩下去的必要。他这才发觉,自己从小偏爱的外甥心胸竟然如此狭隘,全无圣德。

        “好,好,好一个储君,我慕家世代忠良,一心为国,没想到你……”慕峰颤着手,玉笏从手中滑落。

        “太子殿下是君,老臣是臣,殿下既然有命老臣不得不从。但老臣身为武将,不能亲眼看着前线将士送命,日后若是触犯了国法,老臣一并担下。”

        说罢,慕峰凛然走进雨帘,渐渐消失在宫门口。

        徽宁来看顾云尧时,天气愈发寒凉。

        “给你带了两床厚棉褥,牢里的狱卒我都打点过了,你只管安心养伤。”

        顾云尧点点头,犹豫再三,悄悄拉了拉徽宁衣角。他现在口不能言,凡事只能用手写。

        徽宁会意,只见纸上现出一个“澜”字。

        “你且放宽心,澜哥哥他不会有事的。”徽宁垂下眸,知道顾云尧定是从外面听到了什么风声。

        秋水眸中泛起哀伤,顾云尧垂下手,静默无言。北境的消息他或多或少听到些,可现在他武功尽废,竟什么都做不了。

        “有件事,还想请你帮个忙。”徽宁俯下身,从袖口里取出两张纸,“这是父皇的脉案,这是太医院的药方,你给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顾云尧仔细看去,忽然眉头一蹙,在纸上写下几个字:药方有异。

        徽宁惊道:“那你可否按这脉象给父皇重开一道方子?”

        顾云尧凝眉看了片刻,点了点头。宣帝这哪里是染了风寒……

        回宫的路上,徽宁一路无言。如今的局面,让她不得不认真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澜哥哥这回若是战死沙场,来日太子即位,自己的命运又能好到哪里去?到时候恐怕连大宣的江山也会就此断送。

        可父皇却看不透这一点,宁愿让自己儿子任意妄为,也不愿让义子觊觎半分。

        她身为女子,也许从出生起就比不得太子,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就此认命。

        心中既然有了想守护的东西,那就必须将权力握在手中。世间男子皆向往的东西,她为什么就不能拥有?

        初雪来临的时候,边境忽然传来大军得胜的消息。

        原来慕峰身为一品军侯,多年来在朝中威望甚高,他假借朝廷旨意向淄州行台调兵两万,直奔北境。后与程澜内外夹击,大败魏辽。

        “废物!一群废物!”太子愤然将案几上的东西一推,青瓷茶碗瞬间化为碎片。

        他精心设计的一切,竟在一夕间彻底化为泡影。

        宫女跪了一地,太子妃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知自己不便多问,嘱人将殿中打扫干净,默默退下。

        “殿下息怒!”封延匆忙走进殿里,卑躬屈膝道,“事情还未到绝境,殿下需得沉住气。”

        “北境大捷,镇南王未死,都这种时候了本宫怎能沉得住气?”

        “眼下虽输了一局,但殿下若能保全自身,可待来日啊!”

        太子目光颓丧,“本宫还有什么来日?”

        “殿下并未做错什么,何出此言呐?”封延劝慰道,“如今陛下病重,殿下监国,又抓到了南疆细作,那细作勾结镇南王意欲图谋大宣,殿下为了顾全大局没有同意靖国候请兵,思虑过甚,何错之有?”

        太子听封延这般解释,眉头顿时舒展了不少,“封卿所言极是,本宫并未做错什么。待到镇南王回京,还有一场好戏等着他呢。”

        寒风呼啸,霜雪连天,大军抵达京城这日,宣帝的病竟突然有了好转。

        程澜策马与慕峰并肩而行,纷飞的雪花落在马上人紧皱的眉宇间,不多时便化了。

        慕峰自然发觉了程澜异样,自从大败敌军,程澜就对他不冷不淡,眼神中是说不出的别扭。

        忽然,一阵马蹄嘶鸣,原来是一位白发老翁不小心从围观的人群中跌出,惊了程澜的马。

        “哪来的老头?快到一边去!”一位士兵不耐烦道。

        谁知老翁腿脚不好,倒在地上竟难以爬起。

        士兵正欲拖拽,只见程澜翻身下马,命他退到一边。

        “老人家,地上冷,快起身吧。”程澜弯腰将老翁扶起,掸了掸他身上的雪花。

        “将军如此心善,定有福报。”老翁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程澜的手背,“心中所念之人定能逢凶化吉。”

        “你是……”程澜诧异,自己与这位老翁素未谋面,对方怎知他心中所想?

        老翁捋了捋胡须,狡黠一笑:“小妹得知兄长平安归来,特来道贺。”

        “是你!”程澜大惊,随即便想起南疆素来流传易容之方,往往可以以假乱真,“阿落妹妹这易容术可真是出神入化。”

        “不过是披了张人/皮/面/具罢了,主要是怕大宣人不待见我。”阿落轻笑,看了看四周,“小妹今日也是初到京城,现下多有不便,等兄长安顿好,小妹再去叨扰。”

        说罢,阿落弓着腰,拄着破木拐杖,步履蹒跚地消失在人群里。

        程澜回京的第一件事便是进殿面圣,宣帝因病未大愈,只好命人进寝殿回话。

        明黄的帘幔后,宣帝坐在榻上,神色微倦。

        太子恭敬侍在一旁,冷冷看着进来的二人。还未等程澜开口,慕峰就率先跪下,凛声道:“老臣特来向陛下请罪。”

        宣帝不解:“慕侯何出此言?”

        “北境战事告急,臣因支援心切,不顾朝廷礼法,擅自调动淄州行台两万精兵,还请陛下责罚。”

        宣帝听后更是困惑,“为何要擅自调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澜接言道:“回陛下,慕侯爷是因为得了太子殿下的命令,不准向兵部借兵,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陛下念及慕侯拳拳报国之心,网开一面。”

        听程澜这样说,宣帝大致明白过来。

        北境的战事他也听徽宁跟自己提过一些,如今看来,竟是太子因一己私欲想置程澜于死地。

        “太子,你有何话要说?”宣帝厉色看向太子。

        “父皇,儿臣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大宣呐!”太子跪伏在地,“父皇病重期间,儿臣曾抓到一南疆细作,此人多年来潜伏太医院,与镇南王交往甚密。父皇此次染病,或许正是那细作有意为之!再说镇南王结党营私,勾结外臣,先是与南越王结亲,后又与细作私下苟且,这番作为定是想图谋我大宣江山,此人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太子言之凿凿,宣帝的眉头越皱越深。

        这番状告乍听之下好像极为严重,可凡事都讲个证据,不能仅凭一张嘴就给对方定罪。说起来,若是不论私心,北境之战程澜的确立下大功,若是北境失守,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样的人即便有不臣之心,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问罪。

        “你既说抓到了南疆细作,那此人现在何处?”宣帝道。

        “儿臣已将其关押在大理寺,静候父皇发落。”

        程澜听到太子提起顾云尧,敏感的神经随之一跳,“太子殿下这是何意?无凭无据就给臣定下罪状。殿下口中的细作我的确认识,此人霁月清风,妙手慈心,自幼便进了太医院,一直恪守本分,如今仅凭殿下一人之言,就判定对方是细作,还妄加刑罚,难道就不怕惹来非议吗?”

        “是否是本宫冤枉他审了才知道,他既为一介清白太医,又怎会怕大理寺的审问?”太子讥讽道,“莫不是此人正是镇南王的心头好,你舍不得他受刑?”

        太子步步紧逼,程澜正欲多言,忽听徽宁道:“父皇,有件事儿臣忘了向父皇禀报。”

        宣帝本就被吵昏了头脑,此时听徽宁这般道顿时感到一阵疲惫,“何事?”

        “父皇卧病数月,儿臣着实担心,因见太医久治不见成效,又素闻那位顾太医常有良方,故而儿臣斗胆去了大理寺,从顾太医那得了一副药方,父皇的病这才有所好转。若是他真要谋害父皇,又怎会心甘情愿替父皇治病?即便真的要审问,那也得拿出实质性证据来,否则天下人难免会说父皇有失仁心。”

        宣帝因徽宁这几日一直在病床前侍候,心中多生怜爱,此时听她这样说,只好道:“徽宁说的有理,太子,细作之名可是重罪,你若是没有证据可不要妄加揣测。”

        “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太子忙道,“那顾云尧本是南疆蛊奴,潜入我大宣定然包藏祸心,最直接的证据就是此人血液不同于常人,这正是体内种有蛊虫之故。”

        听太子这般笃定,宣帝也起了疑心,“既然如此,朕就命霍骁前去调查,若真是细作,那定然罪不可恕。”

        程澜心下一惊,刚想开口,忽见徽宁递来一个眼神。

        “父皇,您劳乏了半天,该喝药了。”徽宁轻声道。

        宣帝点点头,他着实感到疲乏,挥了挥手命众人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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