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恶谣
老臣撞柱,血洒金殿,此事注定会在大宣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四皇子自然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到,南疆战事还没解决,又有老臣撞柱而死,实在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皇后冷冷看着眼前一切,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死去的不过是只无关紧要的蚂蚁。
“明景崇以下犯上,威胁东宫,乃为乱臣贼子。来人,将尸体拖下去。”皇后厉声道。
禁卫军依言而行,尸体沿着拖动的轨迹,留下一地蜿蜒血污。
“太子,和谈之事可要加紧。”皇后眼尾一挑。
四皇子木然垂首,“是。”
眼见明景崇之死并未换来局势转变,林敬一时悲愤不已,跪地朗声道:“既然殿下执意要和谈,那臣也只好退位让贤。”
眼下局势危急,四皇子本不想再失一名官员,正欲开口,只听皇后不屑道:“林大人既想辞官还乡,那便准了吧,大宣朝廷不需要愚昧的蠢夫。”
见皇后态度这般强硬,四皇子也不再多言。
“臣,谢天家圣恩。”林敬将官帽一摘,凛然置于地上,又朝着空荡的龙椅拜了三拜,起身拂袖而去。
众臣见状,心中或叹息或哀惋,他们之中或有一心为国之人,可金殿力争的结果是什么,他们也都看到了,而那些畏首畏尾,只求保全自身的人更是不可能出头多言,最终只好一一散去。
冷清的金殿上,四皇子看向皇后的眼神极为复杂,他怎么也没想到,记忆里温婉端庄的皇后娘娘竟有着如此手腕。
“怎么?你有话说?”皇后回眸扫去,轻启红唇。
四皇子敛眸道:“我只是感到讶异,今日才见着了母后的真面目。”
皇后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浑不在意地勾起了红唇,“所以呢?”
“我还能如何,只是和母后各取所需罢了。”四皇子自嘲地弯了弯唇角,“我帮你铲除异己,你助我登上皇位。”
“铲除异己?”皇后极为轻蔑地冷笑两声,原来他竟以为自己是在与他合作?
“难道不是吗?”四皇子道。
皇后懒懒地抚了抚鬓角,没什么耐心道:“现在还轮不到你来问本宫,做好本宫吩咐的事,你想要的,本宫不会少了你。”
皇后说罢,凤袍迤逦地出了金殿。
今年的京城格外得冷,房檐下的冰锥像是一排没有温度的利器,怎么也融化不了。明明早已立春,却始终不见一点春信。
昭阳殿烛影寂寂,悄无人声。
皇后走进寝殿时,不由被吓了一跳,“徽宁?你何时过来的?怎么也不和母后说一声?”
“母后还有心思关心儿臣吗?”徽宁半个身子站在阴影里,殿中摇曳的微光隐隐打在她晦暗不明的脸上。
“你在说什么?”皇后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阴影里传出一声浅叹,徽宁向亮光处走了几步,声音悲凉:“母后,儿臣有话要问您。假传圣旨,册立储君,如今又把持朝政,逼死老臣,儿臣真的不明白,母后您为何要这么做?”
这声质问彻底击中了皇后的心,不为别的,就因为徽宁是她的女儿,她最引以为傲的孩子如今却因此来质问她?
“母后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宣……”
皇后还未说完,就被徽宁疾声打断:“您不要拿那套假话来骗我,我不是小孩子,分得清善恶,辨得明是非,您此举无疑于把大宣往火坑里推!”
“住口!”皇后怒道,“你何时变得这般不知礼数,竟敢顶撞母后?”
徽宁没有被皇后的厉声吓住,眸底浮起彻骨的失望:“先太子被废不久,母后便在父皇毫无意识的情况下私自迎四皇兄回宫,表面是维持大局,实则自己把握大权;澜哥哥兵败南境,您二话不说便把云州五城拱手相让,让敌军铁骑践踏山河。这一切看起来似乎都那么不合情理,但它却真实发生了。母后您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如果父皇看到这一切,他会怎么想?”
皇后神色闪烁,疾色反驳道:“正是因为你父皇卧病在床,我身为国母,自然想一心保住江山。”
“是吗?”徽宁轻声反问,神色却凄凉至极,“父皇到底为何一病不起,母后难道不清楚吗?那日日送去的芙蓉糕里都掺了些什么,没人比您更清楚了!”
“放肆!”见徽宁这般顶撞自己,皇后怒不可遏,一巴掌打在徽宁脸上,“你可知你在胡说些什么?!”
徽宁被扇得伏倒在地,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打。
眼角不禁有泪水划过,可徽宁眸中的倔强之色没有退却半分,“当初为拉下太子,我虽发现了这个秘密但并未点破,便顺势移嫁到太子身上,可没想到母后您的心肠竟狠绝至此,对父皇丝毫不留情分。我真的不明白,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皇后双手发颤,冷冷看了徽宁半晌,漠然道:“母后是什么样的人你以后自会知道,未免你再次坏我大计,只好先委屈你几天。”
“来人,将公主带下去,禁足一月,任何人不得求见,违令者斩!”
几日后,程澜叛变的消息在京中彻底传开。
人们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事物往往都有着难以言说的心思,一旦看到它从神坛跌落,便会生出幸灾乐祸的快感,恨不得再踩上一脚,以满足自己的龌龊心思。
于是这个足以震惊大宣朝野的消息在坊间越传越盛,就连那些鲜为人知的往事都被好事者挖得一清二楚。
而当年老镇南王也被朝廷扣上叛党头衔,程澜因此被夺兵权、削王位,镇南王府一夜之间轰然倒塌,被封抄家。
“谁能想到,常胜不败的镇南王竟会赔上十万将士的性命,叛变南疆?”
“呸!他算哪门子镇南王,明明是南疆恶鬼的后代,他母亲便是南疆人,本就是奸细一个,还披着一副大宣人皮,我若是见到他,定要把他大卸八块。”
“说的也是,他父亲当年就是叛党,枉我这么多年还以为是为国捐躯。陛下仁慈,赐其国姓,现在看来真是狼子野心!”
“听说废太子在幽台惨死,也是他干的,我看他定是觊觎太子之位已久,忍不住泄愤。”
“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以前真是看错了他!可怜我那刚成年的兄弟,竟因这种人惨死边境!”
……
流言越传越凶,一时间,昔日威震八方的镇南王竟成了大宣的耻辱,茶余饭后,人人皆可唾骂。
往日那些敌视他的人个个乐得看这场好戏,而那些推崇他的人更是觉得受到了极大的的欺骗,失望透顶之下反而骂得更凶。
长生本就是少年心思,在街上听到这些话后一气之下跑回了家。
这几天他知道顾云尧心情不好,因着程澜的事顾云尧已经两天两夜没有阖眼,因此即便他此时跑回去也不敢主动打扰。
顾云尧却敏锐地感觉到长生的异常,“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长生揉了揉了通红的眼角,“师父,外面那些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骂得这么难听?”
虽然他也不清楚程澜到底为何会失踪,但他始终不相信外面那些传言。那样一个为国为民的人,即便身上留着南疆血脉,也绝不会做出伤害大宣的事,更不可能是叛徒。这一点他坚信,无比坚信!
顾云尧拉过长生,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发额,“外面那些人只会按照自身的认知和想法给别人定罪,有的时候甚至人云亦云,他们从不会用自己脑袋和理智去思考问题,表面看上去他们高谈阔论不可一世,实际上却可怜得很。我们阻止不了别人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千万别迷失自己,清者自清,是非黑白总有辨明白的一天。”
长生蹲下身,缓缓地伏在顾云尧膝上,茫然出声:“师父,真的会有那一天吗?程将军他……到底去哪了?”
顾云尧轻柔地拍着长生的脊背,望着炉中跳跃的火苗,喃喃道:“会的,不管他在哪,师父都会把他带回来的……”
京中接连发生的事情使大宣变得人心惶惶,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与南疆议和条件达成的这一天,穆平躲在街市陋巷,独自喝着闷酒。
“怎么?一直兢兢业业的穆大人今天怎么没去礼部报到?这可不是你的作风。”薛浩从一侧拍了拍穆平的肩,见穆平刚要回头又随即绕到另一侧坐下,顺带抢走了对方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就去别处逛逛。”穆平没好气道,“朝廷现在这个样子,我哪还有什么心思去礼部?”
“欸——这可不行啊。”薛浩拉长调子扫了穆平一眼,“你可不能玩忽职守,礼部的那些琐事可不能都交给我一个人。”
“如今又是兵败又是求和,朝廷的脸面都丢光了,明老先生为此撞柱而死,林大人又自请辞官,我小小一礼部侍郎,玩忽职守怎么了?大不了也把我贬官定罪。”
穆平越说越激愤,夺过酒杯斟满,仰头灌下一口。
薛浩瞧着他的眼神渐渐变得严肃,“你听我一句,越是在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都太过突然,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君权旁落,朝局动荡,后宫干政,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穆平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我至今都对陛下的旨意感到奇怪,京中明明还有其他皇子,没道理非要立一个被贬多年的四皇子。”
“是不是陛下的旨意还很难说呢。”薛浩不经意地冷哼一声,“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可真是个难以捉摸的角色。”
穆平惊疑:“你是说……”
薛浩在唇前竖起食指,摇了摇头,又从旁边另取出个酒杯,自斟自饮道:“现在一切都很难说,眼下最主要的是陛下病重,镇南王消失,朝廷无人可用,指望一个满心权欲又受人摆控的傀儡太子,能成什么事?”
说到这,薛浩又饮了一杯,酒渍顺着下巴滴到衣襟前,浸湿了布料。
穆平见他也烦忧起来,忙止住他欲倒酒的手,“哪有你这么喝的?再说了,这可是我买的酒,又没说请你喝。”
薛浩擦了擦嘴角酒渍,淡淡一笑,“大不了这个月发了月俸,还你就是了。瞧你那小气样。”
穆平没理会他这一套,提起了另一桩话题:“我听说京中有名的醉月楼出事了?”
“是啊,那里的老板娘遭人毒杀,整栋楼被人放了把火,烧得一干二净。”
穆平皱眉,“天子脚下,什么人敢做这种事?”
薛浩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角,“正是因为天子脚下,这背后之人才显得更加可怕。”
二人说着,忽见空中有碎雪飘下,北风一吹,那雪花便直往人衣领里钻。
薛浩不由打了个寒颤,“都快三月了,这京城的天却越发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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