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雪不为你而来,而太多的人固执的将它神化。
我从出生就感受雪的浓烈,也信奉着雪花是冬季赠予的温柔。
岁岁年年,层层叠叠挥洒豪掷的雪覆盖住我走的每一步脚印上。
大肆的笑声,畏冷又没心没肺的奔跑。
后面的伙伴追逐而来,前方的我气喘吁吁仍旧一往无前。
天地明阔,小镇染了白,脚下如是柔软的糖果。
厚重的雪花触到红扑扑又烫烫的脸蛋,自是分流,一部分胆怯撤走,一部分融成小水滴,一部分凝在眼睫上。
我甩开胳膊,用手背擦拭结冰的眉毛,视野里又是一片清明。
这里的人很多,有不喜欢我的爷爷,不喜欢我的奶奶,不喜欢我的姑姑,不喜欢我的叔叔,不喜欢我的爸爸,有我讨厌的小大,有刚出生的小二,还有我喜欢的妈妈。
可即便这样,站在堆满六棱形的雪上,遥看一览无际的麦田,当时张大手臂,只无知的幻想:我有一双翅膀,和红尾鸫一样的,脚下是皎洁的白云,我在上面自由翱飞呢。
此刻,我真得在飞。
八米的天空,那么的低矮,好像一迈即下,但是我没有翅膀。
来到上海六年,这场雪好似把过去以及未来的雪都要下完。
落地的那刻,我能听到脑壳、手肘、胸腔、胫骨的响动,还有脚肢的响动,天崩的巨痛腐蚀而来。
连呼吸也变得那么艰巨。
我想一直躺在这里。
过了几秒,一秒,两秒,还是一分钟。
想看看外面,闭上又睁开,反反复复。
费劲心力的,可眼帘总是不受控的垂落。
真是太不乖巧了。
我的耳畔贴着雪,早已僵住。
有急急匆匆的脚步声恍惚传来。
不行,我不能再呆在这儿了。
我不知要走到哪里,只是本就稀少的大门紧紧闭合。
每一步,都要使出最大的力量,不能轻松的跑闹。
摇摇欲坠的步伐在雪地里划出一个个歪歪扭扭的脚印,就如在鲜活的□□上砸开一个又一个残暴的冰窟窿。
肢体的灵气在大片大片往外渗漏。
分不清方向。
有热热的液体从纷乱的发丝里流泄,开辟出无数条小道。
淌过眼眶,颌骨,颞部,最终数股汇聚于颏结。
待我抹去它时,它们已经一串接连一串的在半空中降落。
如是有生命力的玫瑰红的珍珠玛瑙。
它们在神采翩然的释放光芒。
满眼里,有深沉无边的黑,冷寂沧桑的白,还有瑰丽炫耀的红。
红落在白上,融进去,混合成爱情的颜色,后来,那粉色渐渐被稀释,直至不见踪影,让人不经怀疑它似乎从未踏足过这片雪地。
躯体在变沉,脚踝处仿佛扣了两个千斤顶。
耳畔周围,总有声音不断徘徊。
“姐,你别生气,我知了多,我的给你玩。”
“姐,我想吃冰棍,还想吃红肠。”
“瞎花钱,该省的地方还是得省。”
“你又从哪个杂沓里搅和给自己弄成个泥人。”
“雯雯呀,以后嫁个有钱人,就不用过穷日子了。”
“我的辫子好看吗?”
“好看呀,扎起两个□□花,瞬间就成一个漂亮的小仙女了!”
“妈妈,我只喜欢你,你能不能只喜欢我一个人呀?”
“傻雯雯,一辈子那么长,世界上人又那么多,你肯定还会遇到其他你喜欢的人。”她摸摸我的脑袋瓜:“喜欢是多种的,有亲情的,友情的,还有爱情的,以后去外面闯荡,你会遇到更多的喜欢呢。”她朝我和蔼的笑:“咱们雯雯那么懂事漂亮乖巧,以后说一定会碰到只喜欢你一个人的男人啊。”
“不知道成为家人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又轻轻叹一口气:“这样也不错,一直…一直就这样也挺好……”
“诶,是你呀,这已经是咱们第几次碰面了?”
“你怎么总是让人讨厌,明明一无是处,又呆又笨,又贪财又势利,还总惹我生气,明明和那些菜市场上的女人一样,明明……”他不解气的踢近旁的桌腿:“你到底有什么好的!”
“我想再听听你的声音,”他抹去我的眼泪,手心手背也是湿湿的:“不要哭了,会舍不得的。”
“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都怪我自己不小心,而且我现在还好好的呢。”
“我想再看看你对我笑呢。”
“你每次喊我哥,我的心口……会有点疼。你能不能——叫我……一次名字?”
“俞——俞烁。”
“真好听,真想多听几遍,一百遍,一千遍……一辈子。”
“真想让你一直很开心……”
“俞烁……”
“医生,我是什么病呀?”
“你家里有人得过乳腺癌吗?”
“我妈妈是。”
“那是家族遗传了。”
“医生,现在……很严重吗?”
“不要太紧张,积极治疗的话,……”
…………
前方,是一个古老陈旧的电话亭。
我拖着沉甸甸的脚步,只奔向那一个目的地。
它能通向外面的世界吗?
我不知道。
最后一步,宛若跨越万年。
呼吸几近被夺去。
面板上排布着很工整的数字。
我困顿的盯着它。
一次次抬高撕扯的手臂,只是混乱的按。
话筒被胳膊肘蹭掉了。
还好它依靠电话线牢牢悬在半空,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蹦跶声。
那是一枚银灰色的银币。
眼下正乖巧的停驻在箱子板上。
眼眶里又有点模糊了。
我把硬币塞到孔里。
明明想睡过去了,却还能够按住一串数字。
“你这号码可真有趣,一生一世我爱你你爱我吧。”
“你快夸夸我,长那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念一遍就记得别人号码的!”
“我们家的雯雯可真聪明。”他附和道。
距离上次,我们有一年未见面了,说不定他已不用那个手机号了。
我还是机械的一个一个费力的敲打键盘。
无数的猎刀在割裂肌肤。
直至最后一个数字,手抖的更加明显。
心脏好似有止住跳动,话筒里传来一声声嘟嘟声。
这不是一个空号,只是伴随着无尽的嘟嘟声。
不管外在还是内在,身体的力量都在流逝。
“喂。”
我闭上眼,酸涩的鼻子,连泪水也带出来了。
“喂,哪位?”
话筒里又传来另一个声音:“vetor,我穿这件漂亮吗?”
他回应她:“嗯。”
“那我下周穿这件去婚纱馆。”
“好。”
“咦,你在和谁打电话?”
“对方一直没回应。”
“喂——”
“不会是个电话诈骗吧。”
我挂上电话,一切止于平静。
连最后一丝力量也是……
手心的项链也滑落出去。
“臭娘儿们,跳下楼还能跑那么远。”
“怎么样,还有气?”
这个世界有时可爱,有时又有点不可爱。
————————
“voctor,你在想什么?”
“啊……没有。”
“你刚才一直在发呆。”
“我只是在想游戏的bug如何处理。”
“michaela,我想周六要去上海一趟。”
“上海?”
“对。”
michaela一直缱绻望住他:“一定要周六去吗?”
“嗯。”
“下周一一定会赶回来的对吗?一定会像以前再次回到我的身边对吗?”
那天,去上海,天气异常晴好。
他一年没回到这里了。
只是路面冰滑,整个上海刚结束一场猛烈的大雪。
忙碌匆匆的人群中,他都不太认识。
在上海,他走了很多地方。
他也不知在找寻什么。
他取出手机,亮屏,屏幕上是一溜陌生的公号。
有人从旁路过,撞过他的胳膊肘,他的手机掉下,连带那人的饰物也跟着落下。
他折腰去拾起,顺带拾起对方的项链。
他的心跳顿住。
不带他反应,对方抢过项链,粗鲁道:“下次走路看着点。”
他回过神,捉住对方:“抱歉,这项链是你的吗?”
男人恶狠狠推搡他:“滚开,光天化日想抢劫呀。”
他还想在探问。
那人已一溜烟跑开。
他在上海买了一张去往北方的票。
这个小镇他很陌生。
这是他第一次涉足这里。
这里的气候很干很冷。
河流里早就结了冰。
他寻到一户人家。驻足了一段时间,他才敲开门。
是一个白发的老奶奶,对方观察了他好久:“你找谁?”
“这是金雯的家吗?”
“对,你是哪位?”
他犹豫好久,才开口:“我是金雯的朋友。”
“奥,她不在家。”
“她不在家吗?”
“上次有个男的打电话来说跟他去国外了,臭丫头,半年了,也不打个电话给家里。连她弟弟也不联系了。”
“家里只剩下我和一个孙子了。”
“她有说去哪个国家吗?”
“鬼知道,小没良心的。”
他不在多做停留,沿着原路返回,在走到小桥上时,他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有红尾鸫飞过,他禁不住想伸手去捉它。
“归应舒。”
时间好像停滞,他想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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