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云夕
拓谷愁一袭青衣，头束玛瑙银冠，从容闲适地靠在黄花梨躺椅上。
他面前的赵万山狗腿道：“云公子，上回不是都按您吩咐的办了，怎么又……”
“闭嘴！不想活了是不是，公子的事情还需向你禀告？”
怨持剑双手交叠在胸前，厉声呵斥，吓得对方慌忙嗫嚅：“小人哪敢，只是有一事不解……贵商会势力雄厚，何须惧怕拓谷那区区九流之辈？说来也真是卑鄙，三天两头的就要涨这保辖费！”
“诶你……”怨想冲上去教训他，被拓谷愁拦下。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我们云氏商会既肯交与拓谷，自然就有我们的道理，赵大人何必多问。”
“还是说……赵大人心里有怨，怕捞不着油水了？”
还未待赵万山紧张，身侧的怨便呛了一口水，他轻戳拓谷愁的肩膀，低声道：“师兄，注意措辞。”
拓谷愁耸耸肩，起身走向双腿哆嗦如筛糠的赵万山。听闻他今日在街上欺负莫雪凝，还敢指着她破口大骂。此刻心中一阵不悦，他一把握住赵万山的手腕，食指和中指稍稍用力，便将对方疼得呲牙咧嘴，面色发白。
赵万山嘴唇颤抖：“云……云公子，小人不敢，且听云公子安排。”
“店宅务如何了？”
“已漏至两成！”
拓谷愁颔首，甩开他：“少不了你的。”
赵万山终于长舒一口气，倏忽又想起一事，立马禀道：“前阵子羽林军幕僚萧楚玥派人四处打听，也想分长安客栈一杯羹。您说他这意思……怕不是识破了？”
想起她还在他府上，拓谷愁有丝不爽：“还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
心知萧楚玥人脉广结，行事不择手段，此番打探定是冲拓谷而来，自己倒不如主动出击。
他叮嘱赵万山道：“若他寻至你，我们便与他会一会。”
见他面色不悦，赵万山惊讶道：“云公子是想果决了他？！”
拓谷愁只嫌此人聒噪，谁知对方又言：“那萧楚玥倒也是个风流人物，长安城谁不知他大夫人尸骨未寒，没几天又要迎娶四房了，听闻叫什么……凝姑娘。”
“什么？”
深邃的眼眸瞬间阴沉，连怨也倒抽了一口冷气。
茶屋内寂静无比，肥头大耳的男人小心翼翼试探着：“云公子，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
“我问你，萧楚玥要娶的人叫什么？”
赵万山心中发憷：“好像叫……莫，莫雪凝。”
白玉嵌入掌心，拓谷愁紧抿着唇，似是感受不到疼痛。
莫雪凝坐在窗前守着天边一轮明月，萧楚玥答应要予她长安城最盛大的婚礼，此时房中妆奁已高叠如山，金银玉器数不胜数。
少时，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将嫁与何人。在太师府时，那是未出阁的少女对着诗词歌赋的空想，直到她遇见了他，发誓此生唯他一人不嫁。
五溪赛马那日，她一夜未眠，隔着薄薄的桦木屏风遥望他的身影。那当真是他的真心吗？还是……只是拓谷愁的回答？
晚风吹灭红烛，吹落桌案的喜帕，覆到她手心的蛟龙玉佩上，三后日她便要成亲了。
玄殿内，拓谷乾坤眉梢浮跃喜色，冲阶下的拓谷愁道：“吾儿，我已等你许久。”
他招手唤来两名女侍：“还不赶紧把人给我带上来。”
印象里他很少如此兴奋，拓谷愁不禁心生疑惑。只见二人拖来一个女子，头蒙黑布，一袭水蓝广袖流仙裙，身形竟与莫雪凝有几分相似。
他上前掀起黑布，眸中波澜不惊。
御座上的拓谷乾坤笑言：“如何？我可是特地命人将那丞相之女给你掳来，瞧这身姿容貌，哪点比那倔丫头差？你若喜欢，明日起唤她小雪便是！”
秦月瑶泪眼婆娑，胸口剧烈起伏险些喘不过气，簌簌泪水顺着涨红的脸蛋流下。拓谷愁倒也不想为难弱流，一把扯下她口中的布团，随即移开视线。
堂堂相府嫡女怎能容忍得了这般羞辱，秦月瑶哭吼道：“你……你们是谁！何故将我掳来此地？我爹可是当今丞相，还不赶紧放了我！”
她语罢，拓谷乾坤摇头叹气：“这脾气好像有点不对味。”
他大袖一挥：“也罢，掳都掳来了，瞧着身形不差，就送给吾儿作个暖房丫鬟！”
秦月瑶当即吓得花容失色，嚎啕大哭起来。
拓谷愁不知拓谷乾坤又要算计哪一出，拱手道：“师父，弟子……”
谁知对方直接打断他：“吾儿血气方刚之年，精力旺盛，唯恐一个不够？”
“师父误会了。”
拓谷乾坤向来敏感，暗怒道：“既然你不愿，我就是白忙活了。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剁了！”
秦月瑶哭得更大声了，拓谷愁见势，只能硬着头皮领走她。
前往沧溟阁的路上，路侧女侍皆惊讶不已。
荷曲自幼呆在谷中，何曾见过外人与少主一同回谷，即便有，也是那送去地牢的将死之人，何况被捯饬得这番精致的。
秦月瑶早已哭成泪人，她哆哆嗦嗦，眼下只有拓谷愁这根救命稻草，低声问道：“我……我们这是要去哪？能不能求你放了我？”
拓谷愁眼也不抬，冷冷道：“沧溟阁有间破屋，你自己在那呆上一晚，可保不死。”
语罢，他踏进屋内，一举将扇门紧闭，丝毫不给秦月瑶半分恳求的机会。
怨攀坐在鸿铭楼外的高墙上，远远看见赵万山不舍地从莺莺燕燕怀中钻出。
直到对方走进小巷，他倏忽飞下，随手掀来一个竹筐扣在他脑袋上，一脚踹向那天他踢在自己身上的地方。
赵万山当即捂着肚子大喊道：“谁！谁啊！竟敢殴打朝廷命官！”
他踉跄爬起逃至光亮处，又被拐角一拳硬生生给打了回来。
金裕思身着鹅黄骑装出现在巷口，她看到怨，倒也不惊讶，反而径直一脚踩在了赵万山身上：“死狗，叫你欺淫少女。本姑……本少爷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她脚下发力，朝怨喝道：“少侠！你我且一人揪着他一条腿，再往南北奔去就是！”
怨瞧着这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小黄鹂，大笑道：“好！”
二人达成共识，赵万山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两个士兵模样的男子突然出现在金裕思身后，唤她道：“思少爷，该回去了。”
金裕思一脸不舍，扭头低喝：“没看到我这正惩奸除恶呢吗！”
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腰坠令牌的躬身道：“金老爷正寻您回府，还望公子莫让他老人家担心。”
金裕思闻声瘪嘴，朝怨抱歉一笑：“今日有急事，改日江湖再见！”说完便虎里虎气地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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