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三、涅槃（四）
如玉的手指微动，远处的青莲晃动着花瓣，颤悠悠的朝男子飞过去，怯怯的蹭着他的指尖。
青衣公子勾着嘴角，神色自若的伸指一弹，青莲花瓣一缩，如同受了惊吓般躲到远处。
“怎么？不过才关了你百年，连当初的烈性也磨掉了不成？”他嗤笑出声，抬手将青莲抓在手中，后者也不反抗，乖顺服帖的拢合花瓣，倒像是害羞了。
“……”
有些嫌弃的将青莲放开，男子低头看向怀中昏迷不醒的姑娘，目光坦荡的扫过她纤细的颈子和赤/裸的胸口，片刻后若无其事的转开，眼角余光似乎掠过些许遗憾。
“原来这般小的吗？”
正因自家主人的嫌弃暗自难过的某株青莲：？？？
这厮真是它的主子？
一把黑剑缓缓漂至二人面前，男子抓住看了会儿，尔后将之放开，虚手一抓，糯白如汤圆的小孩儿自黑剑前凭空出现，紧闭双眼，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
他似是觉得有趣，拎着小孩儿的后颈提到眼前，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
“这便是我如今的模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着怀中的姑娘，也不待人回答，他接着捏了捏小孩儿的脸，或掀开眼睑，或晃动四肢，只觉得新奇无比。
手指摸到小孩儿圆润温软的手腕，男子眉眼微动，细探了一番，似笑非笑的看向了青莲的方向。
已经回过神的青莲正准备再次去讨好自家主人，见他望过来，对视片刻，又默默地收敛花瓣退了回去。
男子被它的怂样气到，抬手将花瓣骤然合拢的青莲收至掌心，笑骂道：“本尊以为你转了性子，没想到还跟往常一般，胆子大得很，竟然连本尊的神魂也敢夺？”
他说着，并指轻轻敲打花苞顶端，明明极为温柔的动作，青莲却整个的抖了抖，合拢的花瓣一层一层的绽开，却依旧固执的留着中间拳头大小的花苞。
男子细长的眸眼一眯，含笑的面上带了威胁：“怎么，你想与本尊作对？”
……青莲缩了缩身子，最后委委屈屈的打开了最后几层花瓣。
光华四散间，一颗玉珠似的光团静静的躺在里面，周身裹着一层青白色的焰火。
男子宽慰的拍了拍青莲：“这样才乖。”
青莲：……
宝宝心里苦，宝宝不想说话。
男子微微颔首，光团便从青莲中浮起，落至他的掌心，撒娇似的来回蹭了蹭。
而失去了光团的青莲一瞬凋萎，最后化成灰烬消失不见。
男子盯着光团半晌，温和的笑了笑，开口却是毫不留情。
“亏得世人说你是什么灭世之火，还以为在这百年的光景里，你会有什么进步，到底是本尊高估了。”
正准备靠撒娇蒙混过关的某灵火动作一僵，周身的气焰顿时弱了不少。
男子不再理会的将它撇下，怀里抱着女子的动作不变，抬手将旁边的小孩儿唤至身前，与光团笑得温和。
“吐出来。”
凤凰真火：……主人不爱我了嘤嘤嘤。
一缕青白的丝线温吞地从光团上飘至小孩儿的眉心，而后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原本昏迷的小孩儿缓缓睁开眼，却是对上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一张……难以形容的脸。
他面白如玉，凤目狭长，柳叶刀片儿似的长眉没入鬓发，些许殷红的眼尾隐约可见，眸子漆黑如墨，泛着晶莹澄澈的微光，琉璃一样引人注目，好看分明的鼻尖下，唇色略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像书香世家的儒雅公子，光是看着便叫人心生好感。
他背后的长发用上好的玉冠半束，整齐服帖的垂至腰侧，身上穿着青竹似的的衣衫，墨线勾勒的衣襟纹理细致，与怀中雪一样的女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雪一样的女子……
无双定睛望去，这才发现他怀里的人有些眼熟，正要上前细看，男子似有所感，抬起另一只手，宽大的袖袍将怀中女子露出的春色彻底盖住，而后神色自若的与它对视。
……这人谁？
“是你救了我？”无双小心退到安全的距离，一脸警惕。
后者微笑着点头。
“你谁？”
“我就是你。”
“……哈？”无双表情古怪的瞪着他，“你在胡说什么？”
男子神色不变的任它打量。
无双试探歪头。
男子含笑随后。
……
无双收回打量的目光，将心头的烦躁压下，闷闷的开了口。
“我没见过你。”
青衣男子指着自己的脸，笑道：“等你日后长大一些，便是我这般模样了。”
对面的小孩儿嗤之以鼻，一脸的不屑。
“小爷日后才不会像你这般丑。”
“……”男子鲜少的噎了噎，看着它的神色有些复杂。
难得见到一向损人利己的主人如此模样，旁边的光团兴奋得气焰高涨，不停的来回晃动。
男子淡淡的看去一眼，方才盛起的气焰顿时灭了大半，焉耷耷的缩远了些。
无双并未察觉他们之间的动静，扫视周围，才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赤色的汪洋中。
它之前的意识停留在将陆芷送到悬崖上的最后一刻，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自己应该是掉进了滚烫的岩浆中才对。
……
无双望进面前男子带笑的眸子，有些迟疑不定：“这里是岩浆下面？”
男子将怀中的人搂紧了些，懒怠颔首，算是回应了它的话。
无双不说话，目光盯住他怀里搂着的人，声音中带着古怪。
“……陆芷？”
男子嘴角的笑浅了些，并没有否认，瞧见它望向怀中人的视线，手往上抬了抬，将女子露出的发顶盖住，占为己有一般，不愿给他人窥伺。
“……”无双嘴角一抽，看了眼畏缩在他旁边的光团，若有所思的转开目光。
此人过于古怪，更何况他身边的那玩意儿貌似也不简单，这会儿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无双抬头，上方不时落下半截石柱，却都在转瞬间化作齑粉，湮灭殆尽，它抬起手，动作间无声晃起一阵水纹。
……原来上面滚烫的岩浆只是假象吗？
像是猜到了它心中所想，男子声音清浅：“百年前，凤凰一族的神火随天外陨石坠落此处，引得地底的河水变质，才有了如今这般模样。”
他抬手，旁边的光团收到感应一般连忙飞过去，安静乖巧的躺在男子的掌心中，惹得无双有些好奇的望了一眼。
“这就是凤凰真火？”
见男子点头，神情随意逗弄着掌心中的光团，无双心中越发警惕起来。
凤凰真火乃是三大神火之一，此人却能随意的呼来唤去，定然不是一般人。
“你究竟是谁？”无双再次发问。
男子看了它片刻，在后者小兽一般排斥的注视下，轻轻的叹了口气。
“本尊收回方才的话。”
“什么？”无双一愣。
“本尊小时可没有你这般蠢笨胆小。”语气有些嫌弃。
“……”小孩儿郁闷的盯着面前这张好看的脸，讥讽道，“你是你，我是我，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我叫无双，难道你也叫这个名字不成？”
男子似乎被它问住，眯着眼睛想了会儿，神色有些恍惚：“无双……”
他将一直隐在旁边的黑剑拿在手中，动作温柔的拂过光滑如新的刃面，看得无双有些恶寒。
男子道：“说起来，其实你应该死了的。”
黑剑离开他的手中，飞至无双的身侧，绕着它来回不停的旋转。
无双想抓住黑剑，却径直穿过了剑身，弄得它有些懵：“……什么意思？”
男子抬手，青白色的光团绕着他的指尖玩得不亦乐乎：“此地百年前被有心人布下了地动阵，而天外陨石的坠落，便是引发此阵的根源。”
“未免人间受难，本尊便将族中神火置于此地压制阵法，以免造成生灵涂炭之景。”
“然而因着其他事由，本尊神力受损，一半落于凡身肉胎内，一半存于这真火中。”
男子语气一顿，见对面的小孩儿似懂非懂的模样，不由失笑。
“罢了，如今与你说这些也是无用，你只需明白，我们是同一人。”
他伸手摸着小孩儿的额头，轻柔的掠过它稚嫩的眉眼。
“你如今的面容是本尊在人间时的模样，且日后会随着阿芷修为的提升而不断长大，神魂也会慢慢的回归完整，介时你也就能明白本尊今日所言了。”
这人说得模糊，无双却是准确抓住了话中的阿芷二字，倏地抬头看向他怀中露出侧脸的女子。
……是陆芷没错。
它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试探的开口问道：“你认识这小丫头？”
男子笑了笑，将女子的脸揽进怀中，目光柔和的看它：“你说错了一件事，应该是我们认识她才对。”
无双听得无言，默然片刻后轻声道：“你方才说我已经死了，是真的吗？”
男子点头：“凤凰真火乃是本尊的命火，方才你们在上面靠近的时候，它误以为你是吞食了本尊神魂的恶灵，便没有留任何余地的吸取了你身上所有的灵识。”
“你是凤凰一族的人？”无双敏锐的抓到了几个点，面上带着不满，“还有，为何它可以随意的吸取我身上的灵识？”
男子目光平静的看它。
“因为百年前本尊沉睡时，曾予它这个能力，若是有人想利用本尊的神魂残片行不轨之事，便由它将他们彻底摧毁。”
无双：“……那样你不会死吗？”
“当然会死。”男子微微一笑，又恢复了方才的儒雅模样，神色淡然，“只不过与寻常修士的死法不同，本尊的神魂若是被毁，便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生生世世不入轮回。”
……这么恐怖的吗？
无双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有些受不住这般压抑死寂的氛围，转问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
“你在，本尊便在。”
怕它不明白，男子颇为耐心的继续开口。
“本尊如今并非真实的状态，而是从你这个主体身上分出来的一缕残魂，换而言之，等你日后恢复神力，魂魄完整之后，本尊便不会出现了，到那时，你便是本尊，本尊便是你。”
……
周围诡异的安静了片刻。
无双一字不差的听了进去，却是一知半解，但大概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此人是凤凰一族的后人，几年前不小心坠落此处，将族中真火留了下来，之后又阴差阳错的变成了它，藏身于黑剑中。
男子面色平静的与小孩儿对视片刻，突然开口。
“难道你平日里就没有怀疑过吗？”他嘴角微勾，带着莫名的笑意，“那些张口便来的口诀法阵，那些刻在识海中的无数典籍名称，还有几百甚至更久以前发生过的事，便是上古神器无相剑中的剑灵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你难道就不曾怀疑过？”
无双张了张口，脸色有些难看。
它确实有怀疑过，只是不愿意去猜测而已，毕竟有些东西，是经不起任何敲打的。然而如今一切都被面前这人狠狠的揭开，让它不得不去面对一直以来盘旋在心底的那几个问题：
它是谁？
它从哪里来？
它该做些什么？
小孩儿稚嫩的面上露出迷茫之色。
男子怜惜的摸了摸它的头。
“无双，你如今需要做很多事。”
“你需要陪着阿芷，陪着她一起成长，直到拥有可以保护所有人的能力。”
“为什么要保护所有人？”无双不解，“我为什么要去保护别人？”
它看向男子怀里昏睡的姑娘，稚嫩的面上带着茫然：“你为何唤她阿芷？”
这个叫法太过亲密，让它有些不适。
神情倔强的小孩儿扭过头，不愿去看男子古怪的目光。
“你不觉得阿芷很好听吗？”他淡淡的开口，骨节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抚过女子光滑瘦弱的脊背，神色带了些许固执，像个孩子似的与它争论，“本尊就愿意叫阿芷。”
“……”莫名其妙。
想到这人也是自己，无双就生出一种羞耻感，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脸。
四周突然出现一阵诡异的波动，男子低头，看着自己开始透明的手掌，苦笑出声。
“我该走了。”他看着对面有些无措的小孩儿，安慰道，“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再做一件事。”
他指尖一动，青色的衣袍转瞬裹在怀中女子身上，有些不舍的将她放开，男子抬手握住面前躁动不安的光团。
“你如今的灵识受损，需得凤凰一族的秘法才能完全恢复，否则你与阿芷皆会死。”
“……什么办法？”
男子缓缓开口。
“涅槃。”
－－－－－－题外话－－－－－－
作者：自己跟自己吃醋是什么感觉？
男主：滚。
话说我不擅长写感情戏，大家将就着看看吧，另外祝各位小可爱新年快乐，牛年大吉，万事如意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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