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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八第章 破碎的心


我听说凡真情实感

        无不为忧虑吞食

        这忧虑犹如毛虫

        蛀着春天最美的书——玫瑰叶子

        米德尔顿[  见《妻子》一文。]

        人最初的感情易受影响,凡经历过的人,或在放荡不羁、冷漠无情的生活中长大的人,对爱情故事无不嘲笑,把富有浪漫激情的传说仅仅视为小说家和诗人虚构的东西——对此人们均习以为常。我对人性作过一番考察,对之则另有考虑。我相信,尽管世间充满烦恼,人性因此冷漠僵化;或社会充满尔虞我诈,使其不无嘲笑,但即使于最冷漠的内心深处也潜藏着火种,一旦点燃即熊熊燃烧,有时凄惨无比。的确,我对从未目睹的上帝深信不疑,竭尽全力赞同他所说的话——我要坦白吗?——我相信人心会破碎,人会因为失恋而丧命!我并不认为它是常常致男性于死命的疾病;但我坚信,它使许多可爱的女性衰弱下去,过早进入坟墓。

        男人这种生物既自私自利又野心勃勃。他投身世间斗争,日夜奔忙,此为天性使然。爱情仅为其年轻时的装饰,或在奋斗小憩之际吹出的一支颂歌。他追名求利,企图在世人心中占一席之地,统治同胞。可女人的一生便是一部感情史。心即她的世界:在此她满怀抱负,努力获取帝权,贪婪地寻求深藏的珍宝。她富于同情,将这同情用作冒险,全心投入感情的河流,一旦失事就陷入绝境——因为这是心灵的破灭。

        对男人而言,失恋或许会引起一阵剧痛,使其柔情遭受一定伤害,幸福的前景遭致某些毁灭;但他是积极活跃的生物,会将思想分散于诸事的漩涡,甚至投入欢乐的浪潮。或者,假如失恋之地尽皆痛苦的联想,他可随意迁居,似乎乘上早晨的翅膀,“飞向天涯海角,以求安宁”。

        但女人的生活却较为固定,她隐居一处,富于深思。她多与自己的思想感情相依相存,如果它们成为忧伤的使者,她将从何处寻求安慰呢!她注定被男人追求获取;假如爱情不幸,其心即犹如被占领的堡垒,惨遭劫掠,以致凄凉孤寂。

        多少明媚的眼睛不久便黯然无光,多少温柔的面容转眼就苍白无血,多少优美的身姿凋谢入墓,而谁也不知其可爱怎么会被摧毁。当箭射中鸽子的要害,它会夹紧翅膀予以掩盖;同样,女人感情受了伤害,天生会将其痛苦隐藏。女人娇柔,其爱总是腼腆默然。即便幸运之际,她亦几乎不予流露;若遇不幸,她便将其深埋心中,使其在寂寞的废墟里颤抖、沮丧。她的渴望已丧失。生活的巨大魅力已告结束。她放弃一切欢乐,尽管它们能振奋人心,加快脉搏跳动,让生命之潮健康地流过血管。她不再安宁,甜蜜酣畅的睡眠被恶梦困扰,“冷漠的悲哀吸着她的血液”[  语出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莉叶》。]。最后,即使一点外伤,亦会把她柔弱的身躯压垮。不久你去找她,却发现朋友在她过早修建起来的墓前哭泣,于是,对一位容光焕发、美丽可爱的人儿,竟然转眼被“送进黑暗与蚯蚓为伍”[  引自英国诗人、剧作家扬格(1683-1765)的长篇讽喻诗《夜思》。],感到迷惑不解。你会得知,是某种突然袭来的疾病使之丧命;但事实上,是心病早已将其体力耗尽,使之轻而易举成为牺牲品,这却无人知晓。

        她像某种柔嫩的树,是园林引以为豪的尤物,姿态优美,树叶鲜明,但蚯蚓却在咬食着她的心。正当它应充满活力、枝茂叶盛时,却突然枯萎。它树枝低垂,叶儿一片片脱落,直到衰竭死亡,甚至倒在寂静的林里;当我们对这被摧毁的美丽植物加以思考时,我们极力回想是什么狂风雷电将其毁坏,但徒劳无益。

        我曾见许多女人自暴自弃,最终被毁灭,渐渐从世上消失,几乎像气体散发入天空;于是我常想,我可对其死亡作一番探索,从衰败的各种症状——肺结核,伤风感冒,虚弱倦怠,忧郁症,直至失恋的第一病例。而最近我即听说一例此事,其情形在当地众所周知,下面我如实转述。

        爱尔兰爱国者、年轻的埃米特[  指罗伯特·埃米特(1778-1803),爱尔兰民族主义领袖,1803年举行起义,失败被捕,处以绞刑。]的悲惨故事,人人一定记得;它感人至深,难以忘怀。在爱尔兰动乱期间,他被指控犯叛国罪,受到审判和谴责,处以死刑。公众为其命运深为同情。他如此年轻聪明,慷慨勇敢——一个男青年易于受到青睐的种种美德,他无不具有。受审时他极其高尚,英勇无畏。他满腔怒火,抗击所受到的指控,为维护自身名誉极力雄辩,即便遭受谴责处于绝望,他仍然哀婉动人地向下一代呼吁——这一切,深深打动每一颗宽宏大量的心,连敌人亦痛惜致他于死命的苛刻政体。

        有一人为此悲痛万分,无法形容。往昔,在他快乐富足之日,一个美丽可爱的姑娘爱上他,其父是一位爱尔兰著名的高级律师,去世不久。女人初恋时大多满怀热情,毫无私心,她也不例外。当他与每一庸俗的行为准则格格不入,当他破产贫穷,名声笼罩于耻辱和危险的阴影里时,她对他的爱,正因为其遭遇不幸而更加炽烈。她心中只有他,如果他的命运甚至引起敌人同情,她的痛苦可想而知!请告知,谁用墓地之门把他们断然隔开,将其世上最爱的生命分离——这生命刚跨入地球的门槛,像一个被关进冷酷寂寞世界的人,从此所有最美丽可爱的东西荡然无存。

        阴间的恐惧随即产生!多么可怕——多么耻辱!永别使她万分痛苦,却无任何回忆可资安慰——无虽然忧伤却温柔的情景,使永别显得可贵——无任何东西,将悲哀融化成幸福的眼泪,像上天赐予的露珠,使心在沉痛的焦渴时恢复生机。

        她这不幸的恋情,令父亲恼怒,他将她赶出家门,使她守寡在外,更加凄凉。她惊恐不已,但若朋友的同情与帮助能打动其心,她亦颇觉安慰了,因为爱尔兰是一个活泼慷慨的民族。一些富裕显赫的人家,对她关心备致。他们把她引入社交界,让其参加各种活动和娱乐,以驱散悲痛,使她和往日可悲的爱情一刀两断。但一切白搭。有些灾难会烧焦人心,直刺幸福的根基,使之毁灭,再不发芽开花。她也常去娱乐场所,但仍然如身居荒凉幽深之处,孤独无依;她四处游荡,却悲哀忧愁,显然对周围世界麻木不仁。她满怀忧伤,这忧伤把一切朋友的蜜语予以嘲笑,“对魔术师的巧言不屑一顾,因为他从来玩不出精明的把戏。”

        讲述此故事的人,在一个化装舞会上曾见过她一面。在这种场合,目睹其万分沮丧,最震惊痛心。他发现她置身欢乐之中,却像幽灵一样四处漂游,孤独忧虑;她服饰鲜明,人却苍白悲哀,仿佛可怜的心并没受骗,一时把伤悲忘却。她溜过堂皇富丽的房间和眼花缭乱的人群,颇心不在焉,在管弦乐队的台阶上坐下,茫然环顾,对花花绿绿的场面无动于衷;然后她怀着变幻无常、阴郁黯然的心,颤栗着哼出哀怨的小调。她本来声音优美,此时极其朴实,感人至深,显露出一颗悲戚的灵魂,周围的人听得鸦雀无声,两眼含泪。

        在以热情著称的国度,一位如此真诚温柔的人的故事,必然非常引人关注。一个勇敢的军官被她彻底征服,向她求爱,以为对死者忠真不二的人,对生者必定柔情满怀。然而她予以拒绝,一心思念已故的恋人,决不动摇。可军官紧追不舍。他寻求的与其说是她的温柔,不如说是她的声誉。她确信他富有,并知道自己贫困,需要帮助,因为生活靠朋友维持,这使他更加坚定——简言之,她终于答应和他结婚,但还庄重地保证她的心永远属于另一男人。

        他把她带到意大利西西里岛,希望改变环境会使她忘却昔日的忧伤。她是一位和蔼可亲的模范妻子,也在努力生活快乐;可极度的悲哀已悄然进入灵魂,无法根除。她绝望中身心每况愈下,终于葬身墓中,为破碎之心所毁灭。

        爱尔兰著名诗人托马斯·穆尔[  穆尔(1779-1852),拜伦和雪莱的朋友,主要作品为《爱尔兰歌曲集》。],专为她谱写诗篇一首:

        她远离年轻英雄的睡眠之地,

        身边的小伙子们围着哀叹;

        但她漠然撇开他们的注视和哭泣,

        因为她的心躺在英雄的墓园。

        她唱着可爱家乡凄凉的歌曲,

        他的每支情歌在不断复活——

        啊,他们喜欢那旋律,

        却不知歌者的心多么破碎哟!

        他为爱人而生,为国家而死,

        这一切伴他度过终生——

        祖国的眼泪不会瞬间消失,

        爱人亦不会在他身后久存!

        啊,为她造一座坟,让阳光在此安息了,

        使她有一个早晨,那么光辉灿烂;

        阳光将照耀她入睡,像从西方投来的微笑,

        又像她所爱的悲哀小岛投来微笑一般![  原诗押abab,cdcd,fgfg,hihi韵,译诗力求体现这种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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