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落雪
新年伊始，许多百姓还沉浸阖家欢乐的氛围。武幽的天气还是冰冷，只是还未下过一场雪。
皇宫未被银装点缀，却被这寒气笼罩得更加肃穆。
“皇上该服药了。”钱公公把药端上来，皇上又病倒了，这几日的奏疏都要在床上批阅。
“太子如何了？”该来的还是要来，钱公公心一沉，不知如何回答。
“听说还是老样子，虽然醒过来了可心绪未清醒。”钱公公低下头说道。
皇上把药饮下，拿起帕子蘸了蘸嘴角：“朕是病了，没糊涂呢。”钱公公吓得直接跪下，“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去过太子府。”
“皇上，奴才也是担心，您毕竟时刻记挂着太子呢。”钱公公见皇上要躺下，赶紧起身去伺候皇上躺下。
皇上没再多说什么，可他心里明白皇上急坏了。忽而，皇上问道：“王靳自幼陪他一起长大，他心里难过朕清楚，可身为帝王家的孩子若连这些情分都割舍不了，何以治理天下。”
“皇上认为此事与太子有关系吗？”
“朕虽然不太喜爱恒儿，可他的性情朕再清楚不过，这样危险的事他断然不敢，只是为了他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钱公公放心下来。
……
太子府一片死气沉沉，许多精心种的植株都已枯死，仿佛随着他的主人去了。萧府的那两颗红梅今年依旧开放，萧婉娆命人精心打理着。看到这里的景象，萧婉娆实在心凉。
“太子在房间？”萧婉娆询问了一个下人。
门一打开，一缕阳光刺到赵恒脸上，他慌张地闭上眼睛躲闪了一下。
萧婉娆看着满地狼藉，坐在中央的赵恒蓬头垢面，看样子已经多日未见光了。赵恒等到门关上才缓缓睁开眼睛，他没有抬头看对方，似乎已经没了灵魂。
“太子这幅模样，是做给谁看。王靳用命换你的平安，你却开始糟蹋自己的人生。”萧婉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偌大的房间。
王靳两个字唤醒了赵恒，所有的记忆被瞬间灌入脑海，他抬起头瞪向萧婉娆：“你是来看我多狼狈吗？”他的声音嘶哑，如一头困住的野兽被叫醒，全身叫嚣着。
“赵恒，我没有这么闲来看你笑话，你这幅模样早已传到各位大臣耳中了，为了他让自己这般颓废。”
“你懂什么？”赵恒的眼里的血丝汇集成了错综的纹路。
萧婉娆嗤笑道：“当日你谋害莫北辰，那种心情你说我不懂？”
对方被噎住，闪躲萧婉娆的目光：“不是我的主意，你比我清楚。”
“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些陈年往事，”萧婉娆眼中的怒意消退下来，“赵恒，你是太子，身兼要职，皇上病重你该站出来分担朝政要务，而不是在这里沉浸痛苦之中。”
赵恒木讷的盯着眼前的空地，待萧婉娆说完摇摇头：“我本来就不是这块材料，曾经支撑我的都已经不在了。”他累极了，那些曾熊熊燃烧的欲望之火被顷刻湮灭。
萧婉娆深吸一口气：“赵恒，你的确是懦夫。”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一个人的心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说他懦夫是站在萧婉娆自己的角度，她的性格和精力不允许她后退，敌人却强她越强。可赵恒或许本该就是安逸的人，是萧义章把他拉扯进这场权利的争斗。
如果没有萧义章，他会过普通藩王的生活。哪怕他和王靳的关系是那般不受世人接受，但是他们可以陪在彼此身边永不分离。或许一开始便是错的，萧婉娆到了这一刻开始惋惜赵恒。
阳光忽然散去，被阴霾替代。
进宫这条路萧婉娆走了无数回，从未有一次像这样觉得漫长。那个提议在她脑海里存留好几日了，今日见完赵恒那个想法更是到达顶点。
皇上刚睡醒，外面的人通传萧将军求见。钱公公的手一抖，眼神立刻暗下去：“皇上刚睡醒还不方便见她，让将军改日再来。”
萧婉娆回复到自己可以等，小太监又匆匆跑进去说萧将军要在外面等。一来二去惊动了皇上，钱公公只好说萧婉娆求见。
萧婉娆隔着纱幔请安，问道皇上身体是否好转。
“朕就是没什么力气，你有话要说吧。”
举在胸前的手一时没有放下来，萧婉娆犹豫着该如何开口：“皇上就打算一直忍着太子颓废下去吗？”萧婉娆说出这句话用了很大的勇气。
皇上果然未立刻回答，隔着纱幔看不到神情，可皇上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你意下如何啊。”
萧婉娆把手臂放下，攥着衣角：“臣不知道皇上适合看待太子此事，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如今皇上身体抱恙，正是需要他陪在身边的时候，可无论是分担朝事还是尽孝心太子都没能……”
“那你觉得朕该废了他对吧。”皇上的语气有些不悦。
“臣不敢。”
“你不敢，你们一个个的说着不敢，还不是背地里勾心斗角，咳咳咳，”皇上撑着上半身起来，“朕一向看重你稳重，你年轻又是女儿家，本不该参与这些，可你方才所说和那些拉帮结派的大臣有何区别？”
萧婉娆也被激起了情绪，极力的解释道：“臣今日所说句句发自肺腑，太子无论是从任何方面都不是最佳人选，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您在在眼里，臣并非落井下石，如今太子的状态您一看便知，还妄皇上慎重考虑，还他一个自由清静。”
“落井下石还是蓄谋已久你心里清楚。”这句话如一块巨石砸在了萧婉娆身上，他万万想不到皇上竟然怀疑她，她愣愣的盯着皇上，震惊尽收眼底。
萧婉娆的嘴唇抖动却说不出话：“在皇上眼里，臣竟是这般不择手段吗。”她顾不得自己会面临什么，将心底的话全盘说出，“既如此，臣也说明来意，妄您恩准接昌王殿下回宫。”
“放肆，朕不过一句猜测，你竟敢……”皇上捂着胸口，萧婉娆也慌张地准备去传人，“朕没事，萧将军，看来是朕平时太宠爱你了，屋里干燥怕是让你热昏了头脑，你去外面跪上两个时辰，好好清醒一下。”
萧婉娆面无血色的行了一个礼：“臣遵旨。”
钱公公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听语气是皇上发了火。真是难得一见，皇上竟然对萧将军发了火。
萧婉娆拖着沉重脚步走到门口，竟然下雪了。她没顾得上天气是否恶劣，走到殿外的石路上跪了下来。
门外的侍卫惊讶的互相对望，但也不敢说什么。
这场雪来得晚，势头却不小。就仿佛老天爷的思绪积累到一定程度，全部抛下来。雪越下越大，地上开始积雪。
片片雪白落到萧婉娆的发髻，甚至睫毛也有雪花的落脚。萧婉娆已然挺拔的跪在原地，岿然不动。她感觉不到身上的冷，反倒是心中的那团火被这场大雪浇灭，无比寒心。
所谓伴君如伴虎就是如此吧，萧婉娆心中苦笑。但她不会放弃，昌王是一定要接回来的。
一个时辰足以让大雪没了半个脚掌，这会侍卫们都忍不住打起了哆嗦。萧婉娆像是冻住了一样。钱公公都有些不忍心，毕竟是个女儿身，这样跪下去会出大问题。
钱公公进去先把皇上扶起来坐着，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
皇上倒是先叹了一口长气：“这孩子脾气太倔，朕那句气话伤到她了，恐怕心里有了痕迹。”
“皇上还从未体罚过萧将军呢，都一个多时辰了，外面下了大雪呢。”
皇上顿了一下，他不知道外面下了雪：“他说的没错，是朕不敢面对罢了。”皇上的眼睛里有愧疚，自责还有无奈，“你出去看看她，让她起来吧。”
“是。”钱公公先吩咐徒弟去萧府请萧副将来，自己打了一把伞举到萧婉娆头顶：“将军，皇上已经消气了，您起来吧。”
萧婉娆的脸上都是雪霜，垂在身侧的手已经通红，没有了知觉：“皇上答应了吗？”
“将军，”钱公公为难道，“这件事日后再商议，您的身体要紧。”
“皇上一刻不答应，我就一直在这跪着。”萧婉娆隐隐发觉自己体内的不适，可她依旧没有半分动摇。
“将军您这是在威胁皇上，这件事皇上已经在考虑了，您先起来吧。”
胸腔一阵剧烈不适让萧婉娆歪了身子，钱公公扶住她才堪堪定住，萧婉娆在外喊道：“求皇上恩准昌王回宫，咳咳咳。”萧婉娆此话一出，一口淤血浸染在了洁白的雪地上，化为一滩血水，格外刺眼。
“将军。”钱公公正大惊失色时，萧称赶了过来，“将军您怎么样？”
萧婉娆没有料到自己又这样了，嘴里的腥味蔓延开来，她摇摇头：“我没事。”
“萧副将您来的正好，快把将军带回去吧。”
萧称二话不说把带来的斗篷给萧婉娆披上，背起来往宫门外走去，他没有问究竟是什么原因，能猜到二三：“将军您撑住，马上就到家了。”
萧婉娆不知天地为何物，脑袋沉沉的，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要烧着了。路上没有耽误时间，萧称钻进马车把她背起来，可萧婉娆却说扶她进去。
萧府此刻也是白茫茫的一片，萧婉娆定金一看，看到了莫北辰在打雪仗，还有福襄，去年的光景就浮现在面前，萧婉娆眼睛发酸，眼眶瞬间红透：“他们回来了。”说完便一头扎下去。
“将军。”萧称大喊着，一把抱起来冲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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