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却道故人心易变
曾经的姚阳还是淮南王府的世子，刚被授封世子之位的那一年七夕，他便遇到了第一次来定州参加七夕游会的林秀儿。林秀儿一身男装，此次她逃脱了家里人安排的相亲，想来定州看看热闹。
二人相识于汹涌人潮中，林秀儿面上的面具被其他行人的胳膊肘一把撞掉，恰好被姚阳撞见。
人潮散去后，林秀儿悲剧地发现自己的钱袋被偷了，贴身丫鬟秋棠也不见了。
她站在云吞铺子前，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皮薄馅大的云吞吞口水。忽然，有人走近她，递给她一个面具。
她抬眸，看到了一个雍容华贵的蓝衣男子，此刻正微笑地看着她，为这夏日带来一丝清爽的凉风。
街上人声鼎沸，二人却只听得自己胸腔内猛烈跳动的声音。
林家是商贾之家，却不是普通的商贾人家。其产业遍布整个越兴，富可敌国。林秀儿和姚阳相恋后，定州和沧州相隔不算远，却也谈不上近。二人纸短情长，终究难解相思之苦。
双方向家中挑明心意，执意非对方不娶/嫁。两人克服了一切艰难险阻，林家嫡长女终要嫁给淮南王的独子了。
“那时候爹和娘都极力反对，觉得姐姐的性格未来当不好一个淮南王妃，更何况嫁与王侯将相，哪有表面看着风光？”林婼眸色有些暗淡，叹了口气。
“刚嫁到王府的那几年，小姐与世子的确情投意合，但当时的王爷和王爷对这个媳妇并不甚满意，让小姐吃了不少苦头。小姐体质不好，难以受孕，还受了不少白眼。当时的王爷王妃给世子选了多少身份地位相貌都不俗的侧室，世子都毅然决然地拒绝了。我那时以为，他们二人真的可以白头偕老，恩爱一生。”秋妈妈喝了口茶，接着道：“嫁入王府的第五年，小姐终于怀上孕了。王爷和王妃终于给小姐好脸色看了，可就在小姐怀孕八个月的时候，世子却带回来一位女子，也就是柳茹茹。”
那时姚阳正在符州的矿场处理事务，不料竟唤醒了沉睡在矿场下的六角金蟒，姚阳将巨蟒引到了不远处的森林处将其击杀，自己却也因此身中剧毒，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柳茹茹出现救了他，当时又是冬夜，他浑身冰冷无比，柳茹茹靠自己的身体抱住他，整整一夜才让他有了些暖意。
救命之恩，再加上有了肌肤之亲，姚阳只得默不作声地将她带回府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都渐渐看不到小姐眼中的光了……”秋妈妈眼眶有些发红，“小姐对柳茹茹的到来自然十分生气，她不愿让柳茹茹过门，也不愿听世子解释。王爷王妃见柳家也不是什么大户，当时小姐还怀有身孕，这事就没管了。”
“是生了远儿后，小姐才肯见世子，二人的感情刚有缓和，就听说柳茹茹怀孕了。小姐终归是不忍心，不忍心她无名无份地挺着肚子，让世子纳了她。不久后，世子继位，小姐成了王妃，要操持王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事。没想到柳茹茹第一胎也是个儿子，生完儿子没到一年，她就又怀上了……小姐一开始管理王府并不得心应手，夫妻二人也因此吵了不少架。反观柳茹茹，每天都变着法地让王爷开心，让自己快活……”秋妈妈不屑地笑道：“她就是个妖精！”
景姒暗暗捏紧了自己的裙摆。
“柳茹茹生下第二胎，也就是姚姿以后，王爷十分高兴，毕竟是他第一个女儿。一时之间，西院的风头更胜东院。但没过多久，小姐就发现自己也怀孕了，她很高兴……”说到这，秋妈妈泪眼婆娑地看着景姒，景姒的脑子里忽然想起了那些流言蜚语，府里都认为是姚似锦克死的林秀儿……
“好了，秋妈妈，就讲到这吧。”林婼拦住了秋棠。
正沉浸在伤感之中，就听到柳茹茹带着姚姿姚恪来了。
“哎呀，我们好似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你们了。呀，秋嬷嬷竟也来了。”柳茹茹微笑地推过姚姿：“去，给林姨母请安。”
姚姿和姚恪对林婼行了个礼，林婼淡淡点了头。林羽墨见到姚姿离自己这般近，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紧促。
姚姿比两年前生得更加美艳动人，还添了几分妩媚的气息。她轻描淡写地扫了林羽墨一眼，只淡淡一眼，就叫林羽墨胸腔如雷鸣。但他想到刚刚听的故事，心里又多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我这次从家里带了些料子给你们。”林婼拍了拍手，就有手下抬了两个大箱子进来，打开一看，全是上好的布料。姚姿看的双眼发亮，林氏布庄的料子自然是顶好的，看得出来林婼也是精心挑选的，款式花样都是时下最新款。
“林姨母真是太客气了！”姚姿开心地笑道，已经在心里盘算着给自己做好几件漂亮衣裳了。
林婼微笑，又看向景姒：“过两个月便是你的及笄礼，届时我怕是赶不过来，就提前把布匹和生辰礼送去你屋里了。”
“多谢姨母。”
柳茹茹愣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道：“林家姨母放心吧，似锦的及笄礼我一定会用心准备的。”
林婼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我自然是相信王妃的，定不会亏待我们家似锦。若是王府觉得照顾我们似锦有些吃力的话，我们林家将她接回去养也无妨。”
景姒愣了一下，没想到姨母今日这般硬气。柳茹茹也没想到林婼会说出这番话，连忙说道：“林姨母多虑了！王府是似锦的家。再说了，似锦听话懂事，我怎么会觉得吃力呢？”
林婼起身：“如此甚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羽墨你就在王府内等我吧，似锦，带你表哥四处转转吧。”
“……是。”景姒有些讶异，看向那林羽墨，目光全在姚姿身上。自己跟他不熟，带他有什么好逛的……
秋妈妈也不想在这府里多呆，便跟着林婼一道走了。
林婼走后，柳茹茹带着两个孩子走了。景姒见林羽墨恋恋不舍地目送着姚姿，直接开口道：“表哥喜欢看三姐姐，我可以带你去三姐姐院子附近转转。”
林羽墨听了这话后尴尬地红了红脸，连忙摇头：“表妹说的是哪里话！我听表妹安排便是。”
景姒当真带着他来了姚姿的院落附近闲逛，单看林羽墨长得也还可以，算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
林羽墨看着自家表妹，白净的小脸上一脸无谓，认真地带他遛弯。
“许久不见，没想到表妹同从前大不相同，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景姒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死里逃生后，总会有些不同。”
林羽墨皱眉，隐隐觉得她这句话的语气有些奇怪，但见她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想问出口的话又压在了心里。
“欸，妹妹和表哥怎么来了？”姚姿缓步流云，面带大方得体的微笑，一脸惊讶和欣喜，看的人心神一滞。
“我带表哥随便转转，没想到还能偶遇三姐姐。”景姒不紧不慢地说道，抬手拨了拨耳边的碎发。姚姿注意到她的右手带着未曾见过的蓝色水晶手链，精致又不失华丽，每一刻水晶和珍珠都看得出不是凡品……这丫头哪来的好东西？
“妹妹这手链是在哪家铺子买的？还挺好看的，我也想去看看。”姚姿拉过她的手，细细抚摸道。
“……是哥哥给我的。”她忍住眼中的厌恶之情，默默别开目光。林羽墨注意到了这小细节，看到姚姿满眼的喜欢，再看到自家表妹的淡漠……结合先前听到的对话，林羽墨在心里对姚姿多了个心眼。
景姒抽回了手，说道：“既然姐姐也在，不妨陪我们一块逛逛吧。”
“府里有什么好逛的？我带你们出去逛逛！”姚姿喜欢出府逛街，毕竟她一上街就能引起不少人注意，多少人驻足只为欣赏她一眼。
景姒很少出府，现在听她这么一提，还真有些心动，看向自家表哥，林羽墨点点头：“那就劳烦三小姐带路了。”
姚姿这就带上了贴身丫鬟宝芝，领着他们两人出门了。
姚姿热情地跟林羽墨介绍着这城内街道有意思的地方，带着他们逛了不少地方。三人觉得有些累了，姚姿准备带他们去一家茶楼里喝茶听戏，就听见有人大老远喊了一句：“抓小偷啊！！”
景姒顺势望去，看到一蒙面小贼跑得像风一般地从她身边溜过。她来不及多想，与生俱来的正义感让她拔腿就跑。
姚姿愣在原地，刚刚跑出去追贼的，是姚似锦？那个胆小无能的废物姚似锦？！
林羽墨愣了一下，想起自己的表妹没有灵根，连忙也追了上去。
“他也跑了！？”姚姿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气不打一出来，林羽墨不抓紧时间和她单独相处，反而追贼去了？！
景姒经过一个多月的锻炼，再加上有仙骨和神力的加成，身体早不比常人。这一跑如箭离弓弦般迅速，快得让林羽墨都有点开始怀疑自己。
很快，她一把抓住那小贼。那小贼似乎早有准备，反身就是一拳。景姒身形灵活一闪，再一把反扣住他的手腕，膝盖一顶，直接把人摁在地上放倒。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贼一边大喊，一边默默凝聚出一点灵力，想要挣脱少女的禁锢。可景姒的力气哪是一般人能挣脱的，她就这样死死压着他，冷冷道：“偷的东西，拿出来。”
百姓们纷纷围成一圈看热闹，林羽墨这才追了上来，用灵力束缚住那小贼。景姒捡起他丢出来的钱袋，回头望着这钱袋的主人。片刻，人群中挤进来一白衣男子，因一路跑来面色有些红润，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半分俊美面庞。
景姒愣了一下，她在天上看过不知多少美男，为何现在看到这凡人男子，竟然也会被他的容貌所震惊？白衣男子见少女拿着钱袋，连忙作揖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景姒笑了笑：“举手之劳，无足挂齿。给你。”她把钱袋还给他，准备离开。
只见他又行了个礼：“还请姑娘先留步。敢问姑娘芳名？来日在下定当涌泉相报。”
“不用报答。”景姒摆摆手，见他不肯收礼，想了想，道：“想报恩的话，去淮南王府吧。”
众人一听到淮南王府的名号，顿时议论纷纷，开始打量这少女。少女一身面若桃花，样貌不俗，气质更是斐然出众，想必是王府的三小姐了！
“没想到王府的三小姐还是这般的好心肠……”“对啊对啊，三小姐还是淮南第一美人呢，现在看来长得还真的不赖啊！”“不知道以后有谁能这么幸运娶到三小姐这天仙一般的美人……”
林羽墨自然听到了这些议论，正要替自己的表妹辩解两句。就见姚姿一把冲出人群拉着景姒道：“似锦，你怎么跑这么快，吓死姐姐了！”
众人一片哗然。
姚姿内心沾沾自喜，以为大家肯定是夸赞她内心善良体贴，如此关爱自己的妹妹。却听到有人说道：“似锦！？那不是王府四小姐吗！？”“四小姐，王府还有四小姐呢？我怎么没听说过。”“哎呀，这四小姐自幼体弱多病，还没有灵根……王府觉得丢人，就不怎么提她。没想到今天居然是四小姐出手相助，想不到啊！”“人不可貌相……不过这四小姐看着面色红润，不像病秧子啊……”
等姚姿听清了这些话后，脸色红得像屁股一般。林羽墨听着那些闲言碎语，有些担忧地看向似锦，却没想到她毫不在意，抬头望向高高的白衣男子：“下次钱袋放好，别再被抢了。”
“原来是王府的小姐，在下失礼了。”他又行一礼，见她欲走，又说道：“在下无以为报，只这玉镯，还望姑娘收下。”他勾唇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过她的右手，轻松地将一枚红玉镯套在她手上，那红玉镯贴合着景姒的手腕，缩小到了最合适的尺寸。
景姒反应过来后，正想拉住他询问，忽然就见一只白鹿轻松越过众人头顶，落下纷纷扬扬的白色光点。景姒只觉得自己眨了个眼，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众人也慢慢散去，景姒揉了揉眼睛，看向姚姿和林羽墨。
“你们看到那白衣男子去哪了吗？”
“什么白衣男子？”林羽墨不解，看向地上那个小贼：“官兵来了，我们也可以走了。逛了这么半天，还是回府吧。”
景姒点点头，忽然觉得身体一阵滚烫，这一烫似乎烫醒了她的一身神脉，但仅仅是唤醒了神脉，并未打通。除此之外，仙骨也更加贴合这具□□。她努力不让人看出自己的异样，默默跟在林羽墨和姚姿身后走着。
那个白衣男子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个奇怪的玉镯？她想摘还摘不掉。
姚姿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气得咬碎一口牙。刚才那些闲言碎语自己也听到一些，竟然都是夸姚似锦的。他们都是瞎子吗？自己这么个大美人看不到，去夸姚似锦那丑八怪。
回到府里后，景姒送走了姨母她们后，便打算回屋修炼，脑海里还在回味着临走前秋妈妈附耳的叮嘱。
“小心柳茹茹。”
正想着事情，没想到姚姿在路上等着她。
“方才你很得意吧？终于有一次压我一头了。”姚姿气极反笑，表情狰狞的让人头皮发麻。景姒懒得与她多费口舌，便打算绕道走。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她抬手用木灵根缠住她的脚，慢悠悠地走回景姒的面前，捏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许久不见，你还真的变漂亮了不少……但这也没用，比起我，你还是差得远了。”说罢，还用力地把她的脸甩到一边去。
“……”景姒觉得姚姿很无聊，都懒得同她吵，现在也不是同她翻脸的最好时机。她叹了口气摇头：“似锦蒲柳之姿，怎么敢同三姐姐比，只是觉得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还请三姐姐放行。”
“果然废物就是废物，跑两步就觉得累了。”她丝毫没有放人的意思，继续让木藤缠着她，带着宝芝大摇大摆地走了。
景姒动了动脚，准备用蛮力挣开。但事实残酷，姚姿是四阶上品木灵根，不用灵力用蛮力还是不太行。
她刚准备用灵力解开，就听见有人匆匆赶来，抬头一看，竟然是姚恪。
姚恪除了小时候欺负过姚似锦几次外，长大后就并不像姚姿和柳茹茹那般，只当个陌生人一般冷眼旁观。
“小姿真是过于顽劣了，四妹妹别急，我来解开。”他一伸手，那些木藤立马消失不见。景姒活动了一下脚腕，对他淡淡笑了笑：“谢过二哥了。”
姚恪有些羞愧，想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但看到四妹妹一脸淡然，忽然张不开口。
景姒向他点了点头：“我先走了，多谢二哥出手相助。”
姚恪目送着她的离去，叹了口气。
景姒回屋后开始闭门修炼，现在仙骨、神识和神脉归位后，景姒的修炼进度开始突飞猛进。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有着玉镯为引，仙骨疏通全身经脉，灵力流往全身上下每一处。一个时辰后，她打通了第一处神脉，灵台一片清明，灵海剧烈翻滚，似要将天地都吸纳进来一般。
景姒敛气调息，觉得浑身轻盈了不少，有点回到曾经的状态了。脚尖轻盈一点便飞出窗外来到了另外一座屋檐上。
她双手比结，在双眸前一划，只见原本墨色的双瞳流露出幽深的蓝色。现下她打开了神识，方圆一里内的麻雀飞舞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听力也比从前更加敏锐。随手一挥，几道冰针齐刷刷地飞向树枝上，斩下三片树叶，小手一挥，冰针又化为水珠落在了地上。
景姒抬头望了望月，又看了看那红玉镯，玉镯内的红鲤鱼似活物，两束脉络在玉镯内环游，散发着淡红色的光晕，此刻借着月光沐浴，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这么好的一个宝贝，那个白衣男子为什么要送给自己呢？而且，还是用这么高调的方式送给她……虽然其他人好似都忘记了他的存在，但自己是记得一清二楚的。他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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