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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寒灯,独夜,远行【二】


刘睿影带着华浓,跟着晋鹏朝前走去。

这条路已经是他走的第三遍了。

只不过这一次,晋鹏走的很慢。

慢到刘睿影有足够的时间看清先前匆忙之中遗漏的东西。

随着晋鹏的脚步,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客栈门口。

两个时辰的时间还未到。

可是天色却渐渐暗沉了下来。

山坳中,天黑的总是要早一些。

即便是在夏季也不例外。

虽然震北王域的天,黑的要比中原和南方晚。

但群山遮蔽了夕阳,却是一点光线都照不进来。

沿路的商铺,茶坊,酒肆已经纷纷开始点灯。

点灯要在天还未完全黯淡下去之前就点亮,这样才能把光阴续起来,让白天变得绵长。

只是山坳中的人,却是看不见晚霞,也见不到朝阳。

刘睿影觉得这是十分遗憾的一点。

一天中最好的两段时光,却是都错过了。

当它们走到客栈门口时,整个阳文镇已然全黑。

只有初上的花灯,星星点点,标记着此处是何方。

虽然还未到时间,但先前那闯入浴室,要杀晋鹏的五人,已经站在了客栈门口。

他们看到晋鹏的身影后,微微点了点头。

晋鹏对他们笑了笑,还挥手打了招呼。

只不过在他与这五人之间,还隔了一个人。

黑鸟。

黑鸟抱着自己那柄漆黑如墨的长剑静静的站在五人的对面。

“你来了?”

黑鸟头也不回的问道。

“为何不进去坐?”

晋鹏问道。

“因为门口有狗。”

黑鸟说道。

“狗?在哪里?”

晋鹏明知故问。

他知道黑鸟说的是那前来寻仇的五人。

“是五条老狗。侥幸不死,但却不甘心。”

黑鸟接着说道。

“哦……”

晋鹏应了一声,托着长长的尾音。

随即他的目光看向了客栈里面。

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自饮自酌的月笛。

看到她还是像当年那样喝酒。

茶与酒混在嘴里之后再一起咽下的喝法,晋鹏还着实修炼了一阵。

虽然不能说是完全掌握,但起码也算是会了。

只是他现在还不能走进客栈。

因为眼前的麻烦还未处理干净。

虽然只要他点点头,黑鸟并不介意替他出手。

但这却不是晋鹏的性格。

他既然没有逃跑,也就不会让别人出手。

朋友虽然是他的依仗,但他却不会事事都依赖朋友。

“有狗挡路。不但朋友进不去,连你也进不去。”

黑鸟说道。

却是在暗示晋鹏给句准话。

晋鹏没有言语。

却是领着刘睿影和华浓走到了黑鸟面前。

“我们已经认识了。”

正当晋鹏准备把二人介绍一番时,黑鸟抢先说道。

“认识了?”

晋鹏觉得不可思议。

“没错,的确是认识了。”

华浓说道。

手不自觉的朝自己的剑柄处靠了靠。

这一细小的动作,自然是逃不过黑鸟的眼睛。

“既然你们已是晋鹏的朋友,那就也是我的朋友。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黑鸟说道。

华浓摇了摇头。

“我说,只要是我的朋友,那就是叫我乌鸦也没有关系。”

黑鸟说道。

华浓笑了。

黑鸟的眼睛也弯了起来。

他也笑了。

“既然都认识了,你们为何不一起进去?”

晋鹏说道。

黑鸟看了看你晋鹏的双眼,随即扭头走进了客栈。

刘睿影不知眼前是何局面,只好先随着晋鹏的意思,和黑鸟一道走了进去。

黑鸟一进客栈,大厅里又喧闹了起来。

可是看到刘睿影和华浓径直走到月笛的桌前坐了下来,却又突然变得安静。

“掌柜的,酒菜该上了!”

黑鸟说道。

客栈的掌柜应了一声,就走出了门去。

斜对面的酒肆可还在等着信儿呢。

这边一叫,那边立马起灶。

却是都不用这客栈的掌柜亲自跑一趟。

酒肆那耳朵尖的小二,早就听到了客栈中黑鸟的吆喝。

此时已经跑到后堂去吩咐厨子们了。

掌柜的虽然看到那小二似是已经听到。

但他还是要去一趟。

不为别的。

只是一个态度。

显示出自己的诚心和诚恳。

只是形色匆匆的他,却是撞到了一个人。

这人比正常人矮一截,也难怪掌柜的没有看到。

不过此人并不是生来矮小。

只是因为他坐在四轮车上站不起身来,所以才会矮人一截。

“你也来了。”

晋鹏听到背后吱扭吱扭的声音,便知道是南阵来了。

“我不来,你就要烧我的铺子。寿酒少铺子,最不吉利!”

南阵说道。

“难道你来就是图个吉利?”

晋鹏问道。

“没错。”

南阵点了点头。

“那你说这寿宴四人,吉不吉利?”

晋鹏问答。

“要看死的是谁。”

南阵说道。

“若死的是我呢?”

晋鹏指着自己问道。

“那自然是大吉大利!上上佳吉!”

南阵使劲鼓着掌说道。

“死的要是他们呢?”

晋鹏又指着对面的五人问道。

“嗯……也吉利!”

南阵沉吟了片刻说道。

“照你这么说,只要死人就吉利?”

晋鹏却是被他逗乐了。

只不过他已中了毒,而且还是在舌头上。

这会儿说话,却是有点含糊不清。

“没错。人死必将见血。而血却是鲜红的!就和新娘子的红盖头一样鲜红!如此鲜红的东西,若是泼洒的到处都是,那不就是吉利遍地?”

南阵说道。

晋鹏点了点头。

虽然这是歪理。

但南阵终归是说的很有根据。

这世上有很多的异端邪说。

所谓的异端邪说,大体都是和人们日常的规则所想悖逆的。

但为何这异端邪说却是永远无法根除呢?

正是因为它门总有能站住脚的地方。

这只脚,就是理。

只要是个说法,它就总会有一个方面是能说的通的。

区别只在于,这理够不够罢了。

南阵无心和他多说。

操控者自己的四轮车晃悠悠的进了客栈。

客栈门口有一道不矮的门槛。

南阵的四轮车走到门开前,竟是轻轻的浮了起来,继而平稳的迈过了门槛。

刘睿影不由得衷心感慨南阵这番巧夺天工的手艺。

一个人仅凭事间凡物,就能达到如此地步,也难怪他会一辈子站不起来。

没有无暇的白壁。

相对于南阵的手艺来说,这无法行走,只是白壁上一个极小极小的黑点罢了。

“月姐,我们该怎么做?”

刘睿影问道。

“你们可知这楼长是何人?”

月笛漫不经心的问道。

“知道。”

刘睿影说道。

“那就不用担心他,多想想你自己的事比什么都好。另外,我虽然说了帮你,但并不是要你事事都问我!你竟然能从定西王域和博古楼那样的地方全身而入又全身而退,怎么如今却是这般没了主见?”

月笛说道。

刘睿影被问的哑口无言。

不过回想起来,也的确是如此。

自从他知道了月笛的身份之后,心里便是有了个无形的依靠。

整个人都懒了不少。

其实无论是谁都会如此。

若是有人给你出谋划策,带着你南征北战,谁还会甘愿去费那般脑筋?

“各位也听到了,今日死人却是很吉利的事。无论是谁。”

晋鹏朗声对这五人说道。

“在一个人的寿宴之时杀死他,本也就是个很奇妙的事。何况还当着你这么多朋友。不过我看你的朋友却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你。”

还是那五人之首的人说道。

“唉……无人相帮是因为他们都太了解我。若是有人帮,麻烦才更大。”

晋鹏说道。

却是从袖筒里缓缓划出一柄短剑。

刘睿影一眼就认出,这是欧家的短剑。

其实先前在浴室里,晋鹏并不是手无寸铁。

这柄短剑,他也是片刻不离身的。

就和黑鸟一样。

此刻,寿宴的凉菜已经做好。

每桌八样。

正在连绵不绝的从晋鹏的身后送进客栈。

就在传菜的小二举着托盘,刚刚迈过客栈的门槛时。

手持长柄刀的那位五人之首率先辟出了一刀。

晋鹏中了毒。

完全调动不起一点劲气。

就连站着,对他来说已是一件极为勉强的事情。

可是他还是用尽了气力,抬起了剑。

他知道挡不住。

但这也是一种态度。

就和客栈的掌柜坚持要亲自去趟酒肆一样,都是一种态度。

态度有不同,有先后,但却没有大小。

此刻晋鹏能横剑当胸就是他最后的态度。

可是这道凌厉的刀光,却在晋鹏身前三尺远的地方急闪而逝,不见了踪影。

晋鹏放下了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已经站不住了。

方才提起剑,已经花光了他的所有力气。

他能感觉到,毒已经遍布全身。

眼睛有些模糊的同时,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但他却看地上出现了两道人的影子。

这两道影子很长。

说明这两人站在极高处。

但晋鹏已经无力再抬头去看看那影子的来源。

可是他却还有精神笑。

他笑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死不了。

但今天注定是有人要死的。

注定是要图个南阵所谓的“吉利”。

客栈中的人也看到了那两道人影。

纷纷走出来查看。

他们看到客栈的房顶上站着两个人。

虽然阴暗的看不清面容,但却是能知道这两人是一男一女。

女的年轻,男的年长。

那五人也抬头看着客栈房顶上的两人,心中怨恨陡生。

他们自是以为,这两人还是晋鹏的朋友。

终究是有不够了解他的人替他出手了。

就在他们准备厉声质问时,那位年长的男人,手里忽然出现了一盏古朴的油灯。

他把托着油灯的手,缓缓移向那位身边的女子。

女子会意的替他点燃了油灯。

刘睿影看到,那灯火竟然是蓝色的。

这蓝,并不是万里无云时的天蓝,而是落日前的大海般阴郁的蓝。

蓝色的灯火不断的跳动着。

正好似大海的波涛,不断的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也敲击着刘睿影的心口。

他觉得自己被压的喘不过气来,便张大了嘴,拼命的想要多吸入一些空气。

“别看!”

月笛的话传来。

刘睿影赶忙低下头。

发现先前的感觉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接着方才跳动的蓝色灯火,刘睿影却是看清那女子正是元珊。

她能站在这里。

可想而知那两位要找他报仇的人有何下场。

不知这次是彻底丢了命,还是又掉了一根手指。

刘睿影看到黑鸟却是朝着那位年长的男人躬身拜了下去。

就连身旁的月笛也不例外。

刘睿影眼见如此,只好也跟着照做。

弄不清楚的事,可以先放一放。

有些事情随波逐流,却是没错的。

寒灯。

独夜。

远行。

这是三个词语。

而且是三个毫不相关的词语。

但冥冥之中却有一根看不见的细线,将这三个词紧紧的串联在一起。

这条细线没有名字,也无法形容。

它代表的是一种境界。

高处不胜寒。

光明明是热的。

为何灯却寒凉?

假如光没有了温度,但只要能照亮了四周,却是也能让人心生慰藉。

可是灯火却一定是温暖的。

不然飞蛾扑上去,也不会化为一撮灰。

灯火若是寒凉。

那便是点灯人心中的寒凉。

但一个心中寒凉的人,为何却要点灯?

“他是谁?”

刘睿影小声问道。

“他是寒灯人。”

月笛说道。

原来寒灯这个词,并不是指一个物件。

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心中寒凉之人点的灯,便是寒灯人。

刘睿影从没有听说过什么寒灯人。

但是从众人的恭敬之中,他自是能体会到其中的含义。

中都查缉司内,他也没有看到过有关寒灯人的只言片语。

其实并不是没有。

而是他不够资格。

众所周知,这天下武道修为最高,便是天神耀九州。

但世间万物就和岁月流逝一样,怎么会有尽头?

霍望痴迷于收集星剑,堪破成仙契机。

不过能拥有星剑的,毕竟只是少数。

但总有的人,能够另辟蹊径,破道而上。

高处不胜寒,指的像这位寒灯人一样,超越了天神耀九州之境的存在。

寒灯人,独夜人,远行人。

登临人间绝顶的,只此三人!

寒灯照四壁,只手补天裂。

独夜遥无期,庸人自早歇。

远行非过客,天涯摘星月。

就连五大至高阴阳师,却是也不能推算出他们的轨迹所在。

因为苍穹之下,天神耀九州已是极境。

破了这极境,便也破了这苍穹。

至高阴阳师,推算的终究还是天道纲常。

若是破开了苍穹,他们也只能看到一片迷茫。

眼前这位寒灯人,便是如此的存在。

“莫急莫慌。”

寒灯人缓缓开口说道。

众人才敢挺直了身子。

“我只是来为我的孙女,讨一桩姻缘。”

寒灯人看众人已恢复了常态,便接着说道。

此刻刘睿影再看向他手中的寒灯时,已不再有先前那般不适之感。

说罢,他身边的元珊就从房顶上翩然而下,来到了晋鹏身旁。

朝他的嘴里,丢了一颗药丸。

转眼间,晋鹏已然深知清明。

“你让我见的人,就是你的爷爷?”

晋鹏抓住元珊的胳膊,借力站了起来开口问道。

元珊笑着,但却没有回答。

脚尖轻点,又回到了他爷爷寒灯人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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