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五金不可缺一【上】
太阳还未全然升起的时候,华浓已经来到了刘睿影的屋门口。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时,刘睿影正好打开了房门。
“收拾好了?”
刘睿影问道。
华浓点了点头,本也就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除了手上提着那把残破的剑以外,空无一物。
两人下了路去,金爷等人似是还未起来。
大厅中空空荡荡的,只有老板娘一个人坐在小火炉边煮茶。
“你俩起的真早!”
老板娘说道。
“对于没睡觉的人,不能用早起这个词。”
刘睿影说道。
“我以为近来只有我睡不好觉,没想到你这般年轻小伙子也会失眠。”
老板娘说道。
“没心事的时候,当然能睡着。如今便识愁滋味,哪里还能那么轻松地一觉到天明?”
刘睿影说道。
“是了是了,刘省旗可是大忙人……跟我们这样的闲散小民不同。”
老板娘打趣的说道。
手上按着一把蒲扇,正在不断的扇动着炉火。
那炉中的炭,因为风的缘故,忽明忽暗。
像极了夜晚的繁星。
炭火和星光都是这般闪烁不定,但星光清冷,炭火温暖。
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只不过自古的迁客骚人,看月咏星的诗词佳句倒是留下了不少,但却没什么人去歌颂这默默燃烧带来光明与温暖的炭火。
刘睿影目不转睛的盯着炭火,不知不觉的竟是有些出神。
“怎么,刘省旗没见过炉子?”
老板娘问道。
“见过,只是从未细看过。”
刘睿影说道。
这样的炉子最早是在老马倌的马棚中见到的。
马棚潮湿阴冷,一直到四月天,晚上睡觉时,却是都需要点个小炉子放在床边驱寒。
否则的话,一两夜还好,日子久了,难免因为湿气过重而腿疼腰酸。
但老马倌的炉子着实有些简陋……
一个生锈的铁皮桶,没有底子。
在距离地面三五村的地方,装了块篦子,用来隔绝煤灰炉渣。
他烧的炭也是最劣质的残次品。
既不烤肉也不炼铁,何必用那样昂贵的木炭焦炭?
能取暖就行。
老马倌的火炉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放置的太久。
不软淤积的碳灰和炉渣就会把火焰都憋灭。
白日里醒着还好,一睡着那面就会忘记。
直到后半夜被冻醒时,才发现那炉子中的炭火已然熄灭。
最精致的炉子,当属定西王霍望随身携带的那个红泥小火炉。
老板娘这个,介于老马倌和定西王霍望之间。
外观说不上有多么雅致,但总是比老马倌那简陋的生锈铁桶要好得多。
“炉子本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好用,方便。煮一壶茶,若是还要去大灶台那,就有点太麻烦了。”
老板娘说道。
刘睿影点了点头,准备走到门外转转。
清晨的风,提神醒脑,尤其是对他这样昨晚没怎么睡的人来说,在此刻清凉比温暖更加有效。
“不喝点茶?”
老板娘问道。
“太烫了,喝了犯困。”
刘睿影说道。
“今天有奶茶。”
老板娘接着说道。
刘睿影听说过奶茶,是一种奶和茶相互混合而成的饮品。
本事草原王庭那边,家家户户的必备之物,不过在和平年代,五大王域和草原王庭通商往来频繁,一些风俗习惯和特有的食物便也跟着一道穿了过来。
“奶茶好喝吗?”
刘睿影问道。
“牛奶好喝吗?”
老板娘笑着问道。
“好喝!”
刘睿影说道。
五大王域的西北地区,大多数人都是饮用奶制品的。
至于南方和沿海,因为地理条件的限制,豆浆和米粥反而更受欢迎。
至于中都城,则不偏不倚,两边各占一半。
“那茶好喝吗?”
老板娘接着问道。
“要看什么茶了……除了花茶和绿茶以外,别的都不错。”
刘睿影说道。
中都城里最有名的几家茶楼,刘睿影却是都光顾过。
绿茶太讲究时令。
一过了清明,就好像打了霜的茄子一般,贱卖都无人问津。
花茶虽然一年四季都有,不愁供应,但刘睿影总是觉得这花茶泡出来之后香气过于浓艳,有些刺鼻。
那些干枯花朵在茶杯中被沸水冲泡过后的样子,也让刘睿影极为厌恶。
看着那些五颜六色,干枯扭曲的花,就好像看着个一丝不挂的老女人一样……
不会让人有一丁点儿的欢喜,只能是反胃恶心。
刘睿影看到老板娘从炉子旁边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颜色黝黑,外表平整。
继而,她的袖中刀却是伸出来半尺有余,一刀扎在了那四四方方的黑块上。
“起茶你定然是没有见过的。”
老板娘说道。
“这是茶?”
刘睿影不可思议的问答。
他从未见过如此大块的茶叶,更没有想到这世上竟会有一种茶需要用刀才能分割开来。
“这是砖茶。也算是个特产吧。再往难走铁定是遇不到的……中都城里应该有,不过你得花功夫去找。”
老板娘说道。
“砖茶……名字倒是奇特。是震北王域的特产吗?”
刘睿影问到。
“西北偏北。”
老板娘说道。
刘睿影略一琢磨,就明白过来。
这震北王域已经在五大王域的最北,西北还要偏北的地方,那不是就是草原王庭?
看那黑漆漆的一块,刘睿影撇了撇嘴……
草原王庭能有什么好东西?
如此丑陋的茶叶,又怎么会好喝?
可是当老板娘用刀把砖茶起开后,用手掰成更小的碎块丢尽滚水中时,一股浓郁的想起顿时弥漫开来。
刘睿影从未闻到过如此强烈汹涌的茶香,仿佛这进入鼻腔的不是那看不见的气,而是一种脂膏。
“这茶……真香!”
刘睿影吞咽了一口唾沫说道。
“煮奶茶必须要用这样的砖茶,否则味道不对。”
老伴娘说道。
“为何它叫砖茶?香味如此浓郁,不能给他起个好名字吗?”
刘睿影问道。
“草原人叫他什么却是不知该怎么翻译,但据说发音和“转”这个词极为类似。再者说,这形状不也和那“砖”差不多?一个名字而已,用不着那么讲究。我反而觉得砖茶听好听的,起码一听知道是什么。青州府城里面的茶楼固然比不上中都城的,但你若是看看那些茶牌上花里胡哨的名字,保准也是头大。偏偏去了那种地方,还不意思开口问,一问又显得自己土俗。只能闷着头瞎点,最后不好喝,也得死撑着面子咽下去,全当是给这茶道交学费了。”
老板娘说道。
竟是絮絮叨叨的和刘睿影说了一大堆话。
看得出,她是极为喜爱这砖茶无疑了。
“来了这么久,也没听说你这里有牛奶喝。”
刘睿影说道。
“那你得看是谁住在这里。我哥每天早晨是必定要喝奶茶的,若是不喝,整个一天你就等着他一次次的发作那无名火吧。”
老板娘说道。
“我以为金爷嗜酒。没想到,却还这么离不开奶茶。”
刘睿影笑了笑说道。
“生活习惯,很难改。喝酒是为了性情,喝奶茶是为了生活。生活总是要排在性情前面吧?若是没了生活,又哪里来的性情呢。”
老板娘说道。
这句话刘睿影听来有些深刻,但当他细细的揣摩了一番之后,却觉得自己好像没能领会其中的真谛。
没奈何,他却也是跟初次进茶楼点茶的人一样,不好意思开口去问,只能闷在心里。
“你生活可有什么习惯?”
老板娘忽然问道。
“我?到处跑来跑去的,怎么会习惯?习惯总是需要安定,需要时间才能培养的吧。”
刘睿影说道。
他的确是没什么习惯。
原先在查缉司中的生活足够安定,也有不少闲暇。
可是他却也没能培养出个什么习惯来。
和大家伙儿一样,俺不就按的生活罢了。
拥有了习惯的生活,也可以说是一种境界,刘睿影恐怕还是活的太短,这种境界还没有够到边缘。
老板娘把茶壶的盖子完全打开,随后朝里面加了两斤牛奶。
袖中刀伸进茶壶里,不断的搅动,让牛奶和茶水更好更快的融合。
洁白的牛奶很快就沾染上了茶色,变得深暗起来。
奶香混着茶香却时更加诱人。
以至于刘睿影已经忘记了自己想要到门口转转,吹吹那清凉之风的想法,一心一心的坐在这里等着奶茶烧好。
“你这袖中刀倒是不亏……除了杀人以外,竟是还有这么多用处。”
刘睿影说道。
“放心,每次都洗干净的!保证一点怪味都不会有!”
老板娘说道。
搅拌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袖中刀从茶壶中抽出,老板娘将其放到嘴边,把刀身上沥沥啦啦的奶茶全都舔干净。
刘睿影看的心里很是膈应……
如果这就是老板娘所谓的“洗干净”的话,这奶茶再香,再诱人,他却是也不想喝了。
牛奶放进去,煮的时间并不长,老板娘便拿了块毛巾垫手,把茶壶从炉子上提下来,放到桌上。
茶壶刚一落桌,刘睿影就听到下楼的脚步声。
“金爷真是算得准!不早不晚。”
刘睿影说道。
桌上摆了五只粗瓷碗,个头不大,要比先前用来喝酒的,小了两圈有余。
“刘省旗也爱喝奶茶?”
金爷十分惊喜的问道。
能找到一个和自己有相同习惯的人,却是比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更加困难。
不过拥有相同的习惯,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志同道合了。
“方才听老板娘细细的介绍了一番,想尝尝。再加上这香气着实诱人,在下也抵御不住。”
刘睿影说道。
金爷大笑着走来,提起茶壶,给刘睿影倒了满满一碗。
随后又把桌上其余的四只空碗一一倒满。
刘日语看着碗里正冒着热气的奶茶,凑近吹了吹。
着实是太烫了,很难一口就喝进去。
他看青雪青,文琦文,还有华浓三人也是和自己一样。
没想到,他们四人还在对这奶茶吹气时,金爷却是以及喝完了一碗!
此刻正圆张着嘴,朝外深深的哈了一口热气。
金爷喝奶茶竟是也跟喝酒一般模样。
不过酒没有温度,奶茶毕竟滚烫,刘睿影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喝下去的。
难道金爷的嗓子竟是铁打的不成?
“刘省旗,这奶茶就要一鼓作气!哪怕是温热都会让其失滋味……若是全然放凉,那更是滋味全无!还不如去和井水呢!”
金爷说道。
说罢,却是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仰头喝尽。
两碗过后,金爷的额头与鼻尖已经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要的正是这种通透的舒爽。
第三碗的速度,就没有那么迅捷。
刘睿影同他一道,一口口的把自己手中这碗喝完。
“奶茶不但好喝,还顶饱。你们一人再喝上一碗,咱么一口气赶到矿场都不会饿。”
金爷说道。
刘睿影回味了片刻,觉得确实好喝,便又给自己加了一碗。
众人喝完后,一壶奶茶只剩下个壶底。
牛奶和茶水混着茶渣,倒出来却也影响口感。
金爷看众人喝完,就起身朝后堂走去。
后面的小院儿中有个简易的马厩,五匹马已经是整装待发。
就在上马时,青雪青看到华浓腰上的配剑,不由得噗嗤一下。
在她看来,这哪里是一柄剑?
就连叫花子的打狗棒都不如……
青雪青虽然是刀客,但也用过剑,起码知道剑不该是如此破败的模样。
饭馆刘睿影的长剑,虽然很是古朴素雅,但终究是完好无损,光滑平整。
“青妹怎么了?”
文琦文上马后靠了过来问道。
“文哥,你看那人的剑!”
青雪青低声说道,伸手指了指华农的腰间。
这柄破烂的剑,文琦文早就注意到了。
以他的心性定然不会点破,更不会发笑。
只是现在青雪青这般说了出来,让他却是不得不解释一番。
“青妹不要光看外表,有些东西它的凌厉,是看不出来的。”
文琦文说道。
“文哥的意思是,这柄剑很厉害?”
青雪青疑惑的问道。
剑当然分好坏。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下危州欧家的铸造的剑,可谓冠绝。
华浓随身的这柄长剑,也不知能不能算是剑。
没有剑鞘不说,剑柄出也是用两块木头随意夹住,再用钉子钉牢。
看上去,似是连富家子弟的玩具都不如。
当然,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青雪青根本没有见过华浓出剑。
但凡是见过他出剑的人,无论是谁,都不会再轻视这把破败的烂剑。
深知再度望向这把剑的目光还会变的恐惧,尊重起来。
却是又敬又怕。
不得不说,这样一把剑放在身上着实是有碍观瞻。
就连刘睿影也问过华浓,要不要换把好剑。
可是却被华浓一语回绝。
这样的事,刘睿影也不好强求,也就只能随他去了。
况且看着剑的样子,也用不了多久。
待它破碎的那一天,华浓却是不换也得换。
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永远比勉强得来的好。
人生中大多数事都是无奈的,即便有条件去选择,但往往还是会继续将就。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去轻易的改变现状。
改变意味着重新适应,这是一件需要很大勇气的事情。
而这种勇气,大多数人都不具备。
充其量,也就是心里想想,过过瘾罢了。
这般漫无目的的空想,读书人们倒是给了它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憧憬。
憧憬的越多,实干的就越少。
想法太多,能力不够。
就像一个不会用剑的人,就算给了他一柄绝世好剑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或许还是觉得,这柄绝世好贱,没有他家的烧火棍子好用。
“剑没有什么厉害之说,主要是用剑的人。”
文琦文说道。
“那文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人用剑很厉害的……”
青雪青却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问题让文琦文很难回到。
因为他着实不了解华浓。
不知道他是到底是一位厉害的剑客,还是一位有些怪癖的普通人。
可看到刘睿影对他很是器重的样子,文琦文当然会选择前者。
青雪青看到文琦文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选择沉默,有些不满意。
噘着嘴,双腿把马一夹,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华浓耳尖,自然是听到了身后关于自己的议论。
但他却毫不在意。
人厉不厉害不是说出来的,东西怎么样也不是看出来的。
可他在心里却暗暗下了决心,若是有了机会,定然要出一剑,让这小姑娘开开眼。
“金爷,咱们鸿洲只有铁矿?”
刘睿影问道。
却是开始请教起来。
“刘省旗可知道五金?”
金爷反问道,并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
“金银铜铅铁,可谓是五金。”
刘睿影回答道。
这些基础的东西,他曾在查缉司的书塾中都读到过。
书塾里的先生说,古时候把人分为十个等级。
从最高贵的帝王,刀低贱的舆、台,每一样都不可缺少。
若是少了其中之一,这人伦纲常就会乱了套,社会的秩序也会变得动荡不堪。
想要立身处世,就更谈不上了。
而五金,却是天地的馈赠。
一方面,以供给人们使用,另一方面,却是也和这立身处世之道互相吻合。
五金中最为珍贵的,怕是千里之地中才会有一处能够出产,再不济也得八百里。
而最为低贱的,不但储量庞大,产地也是处处开花。
就好似人种之王,万里挑一。
但普通人却是如过江之鲫般,如江河流水,滔滔不绝。
“没错,这天下五金中,黄金最为贵重,但产量也最为稀少。但却很少有人知道,黄金和铁却是这两个在五金中最高和最贱的来那个样东西,却是能够伴生。”
金爷说道。
“伴生?难道铁矿和金矿竟然会同时出现?”
刘睿影问道。
“这不是绝对,只是有一定的几率。金子单独的出现的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这人欲念使然。若是发现了铁,定然要在周围仔仔细细的寻摸一遍,看看有没有金子。毕竟这金子比铁的价格可是高了将近一万六千倍。”
金爷说道。
刘睿影点了点头。
他虽然没见过金矿和铁矿,但对金铁二物却是很熟悉。
查缉司中也有同期的伙伴,被擎中王抽调到善金局当差。
那里可是天下五大王域内最大的冶金处。
刘睿影听他们曾说起过在善金局内的见闻。
这金子一旦融化冶炼成形状,却是就再也不会发生改变。
这一点和银子不同。
白花花的一只,入了炉融化时,不会产生损耗,也没有花火璀璨。
但金子入炉,炉旁的风箱每拉动一次,就会出现一片金花闪烁,火烧的越是猛烈,这金花出现的次数就越多。
每一闪,损耗的都是一点点黄金。
这便是冶金十分得起八的原因,如此也让黄金变得更加珍贵。
“鸿洲的铁矿附近,可有金子?”
刘睿影问到。
“目前还没有发现。这五金都是天地的造化。什么该出现,非人力可及,却是也强求不得。”
金爷说道。
“金子多的地方,应当是在平南王域和安东王域。那边的金子很奇怪,全都都是单独出现的,周围没有铁,也没有任何其他的矿藏。只有一种被当地人叫做“伴金石”的废料。采矿的人沿着矿满处选好位置,一口气深挖下去十多丈,就能看到一种褐色的石头。闻上去还有股子焦糊味,就像是用过一次的木炭一般。只要找到了这种石头,那便可以开始喝酒庆祝了!”
金爷说道。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耳子会打洞。我以为这与金子同生共长的东西,也应该十分珍贵才对,没想到却是一文不值。”
刘睿影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刘省旗倒是有些偏颇了……虽然现在这世道上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我却总觉得老天爷不会无缘无故的创造出一种东西,让它静静的躺在金子身边,就是为了让人们有朝一日发现金子的时候将其丢掉。”
金爷说道。
“金爷的意思是,这“伴金石”还有别的妙用?”
刘睿影问道。
“到底有什么用处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不该这般一无是处才对。天生我才必有用,若是但真这“伴金石”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话,那天为何又要生出它呢?岂不是多此一举?”
金爷说道。
刘睿影想了想,这番道理倒是不错。
但物和人不一样。
人有思想,还能付诸于行动。
物则是就那般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
尤其是矿藏,深埋于土地之下,万年不变。
就算是它们也有思想,想要有所作为,却是也不可能。
不过刘睿影知道一种叫做试金石的东西,本来也是存在于河沟里无人问津的破烂,可当金子出现以后,这种势头顿时就变得吃香起来。
有些试金石大如车斗,有些小如拳头。
把它们放入鹅汤里一滚,就会变得乌黑油亮,仿佛刷了一层漆一般。
至于这试金石到底是怎么个用法,刘睿影却是不知,只是从书上看到过而已。
但这么一想,他却又觉得金爷所说不错。
现在人们觉得那伴金石没有任何用处,不和早先的人们对待那试金石的态度一样?
不是没有用,只是没到能用上的时机罢了。
若是有一天,当真发现了这些伴金石的妙用,它们不见得就会比黄金廉价多少。
起码一块上好的试金石,甚至可以高过黄金的价格。
“金爷还是有远见!单凭这对‘伴金石’一物的见地,想必也是天下罕有。”
刘睿影说道。
“这哪里算的山什么见地啊,只不过是些想法,空谈罢了。不过刘省旗,我也不瞒你说,这‘伴金石’我还真收了不少存在府里的地库中。价钱便宜,但说不定有朝一日就能派上用场,有备无患。”
金爷说道。
“远近不是人人都有。更重要的是支撑自己远见的实力。像我现在,也愈发觉得这‘伴金石’或许有大用,不过在下却是没有实力像金爷这般的大手笔。”
刘睿影笑了笑说道。
“唉……我也是有些着急了。有实力的坏处就是敢想敢做,但一着不慎,往往又会落得个满盘皆输……”
金爷叹了口气说道。
“难不成金爷也有打眼走错路的时候?”
刘睿影觉得金爷方才那句话说的极为动情,并不像是一般的感慨之词。
“当然有了!那时我刚来矿藏不久。恰好遇上了狼骑犯边。要知道,做这铁矿生意,最喜欢的就是打仗。老百姓一年到头能用得了多少铁器?打一口锅,指不定用刀孙子那一辈儿还是好的。只有打仗的时候,军队需要的打造海量的兵器、甲帐、箭矢,就连那些战马,不也是需要四只马蹄铁?我赶上了那好时候,一边给震北王域和定西王域卖着铁矿,一边想办法搞到了可以炼制兵器的文书。”
金爷说道。
五大王域虽然允许个人开采矿藏,但却不能私自铸造兵甲,一旦被发现,等同于造反,是要掉脑袋的重罪。
但在战时,这一条律例却是变得模棱两可,可有可无起来。
主要是官营的箭械局,兵械局没有那么多的人少。
毕竟无人可以预测这战时的大小,以及持续时间的长短。
这时候,像金爷这般的矿主,就是管家首选的合作对象。
箭械局与兵械局会给金爷下发相应的许可文书,金爷便可以开始铸造箭矢与兵械。
当然,所有的成品出炉后,一律都要卖给管家,不得有任何私藏。
虽然价格被压的很低,但剩在数量庞大。
一套甲帐即便只能赚上数钱银子,几万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更何况能有本事弄到这种文书的,可都不是普通人。
很多眼热的人想要来分一杯羹,就算是说烂了嘴,跑断了腿,也没有任何用处。
刘睿影只知道金爷是靠着铁矿发家,却是没想到他实际上发的是战争财。
“盛世黄金,乱世古董,这句话想必刘省旗也很是熟悉。”
金爷说道。
刘睿影点了点头。
太平盛世古董的价值高,混的时候黄价值高。
在战争年代,多储备黄金是富户们最明智的选择。
因为其他的任何都会因为战乱贬值。
古董之类的东西在那个时候就更不值钱了!
或许传了一尊三百年的青铜鼎,还换不来一碗大米粥。
“我也是本着这般想法,所以从安东王域买了许多黄金,没曾想,却是被骗的血本无归……”
金爷苦笑着说道。
“这……黄金还能造假?”
刘睿影问道。
“黄金不但能够造假,造假的手段还极为高明。不够能给黄金造假的人,也都是些狠角儿!刘省旗,你知道黄金中只能掺入什么东西吗?”
金爷问道。
刘睿影定然是不知,只得一脸迷茫的看着金爷。
“黄金中只有一种矿藏可以掺入,就是银子!”
金爷说道。
“银子?可掺入了金子,不也是十分贵重?”
刘睿影说道。
“银子虽然比铁值钱,但相比于黄金来说,就便宜的太多太多……我买来的那一批金子,每一两,足足都掺了三成银。”
金爷伸出手指比划道。
虽已时隔多年,但再提起时,还是觉得有些痛心疾首。
“那这些金银最后是如何去处?”
刘睿影关切的问道。
这是他不曾了解,不曾触及过的方面,着实勾起了兴致。
“要想除银存金的话,就要将这些杂金全部打成薄片。而后让工人用剪刀一点点的剪成碎渣状。而后稍一大锅沸水,把这些碎渣全部都丢进煮过一个时辰。捞出来之后,趁着热气,把这每块都用泥土涂包裹住,一定做到密不透风。就这样放在阴凉处,静止个大约三天两夜的样子,连带着泥土,全部丢尽熔炉里炼化,这样其中的银便会被泥土所吸收,金水自然而然的流出来,这才是最本质的金。”
金爷说道。
“时间万物果真不可思议,竟能产生如此奇妙的变化……”
刘睿影自语道。
“那些被泥土吸附了的银子怎么办?可是有办法也把他们弄出来?”
刘睿影问道。
“办法倒是有,但出力不讨好。教训已经吃过了,也就随他去了。旁人觉得我改了姓氏,是为了避嫌。况且“金”和“青”也是谐音。但实际上,我换了本家的姓氏,却是为了让自己牢牢记住那次的教训。”
金爷说道。
刘睿影却是根本没有想到,金爷的这个“金”字竟然有如此曲折复杂的来历。
最开始,当老板娘告诉他金爷这个人时,刘睿影觉得是因为他矿主的身份,多金,旁人便以此为依据,给他取了个颇为响亮的外号。
后来听说了青府的往事与纠葛,便自然而然的认为金爷是在逃避。
结果到头来,刘睿影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金爷的格局。
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土财主,也不是个为了躲闪宁愿抛弃一切又改头换面的人。
一个简单的姓氏,却凝练了金爷一段刻骨的往事。
不由得,刘睿影对金爷却是有些敬佩起来。
正在他沉思时,金爷的胯下的马忽然停了下来。
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众人,似是在极目远眺。
金爷的目光凝视了片刻后,展颜一笑。
“刘省旗,你的嘴莫不是开过光?”
金爷说道。
“此话怎讲?”
刘睿影问道。
金爷没有回答,马鞭一扬,指了指前方。
刘睿影皱眉眯眼一看,那人不正是小机灵?
天下间机灵的人很多,但若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动弹,却是根本看不出机灵与否。
这一点,唯有小机灵不同。
他即便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发呆,那股子机灵劲儿却是也能抵得过矿场上的风沙,扑面而来。
“他这一走又是三天?”
刘睿影问道。
“算上今日的话,却是三天半了!以他的身法,就是按震北王城也能溜达两个来回。”
金爷说到。
众人按马徐行,一步步朝前走去。
待离得近了,小机灵这才转过身来,冲刘睿影和金爷招了招手,嘴里还打了一声响亮的哨音。
结果众人坐下的马,听到了这哨音后,却同时撒开四蹄,飞奔开来。
无论怎样拉扯缰绳却是都无济于事。
“怎么样,这几匹马我驯得还不错吧?!”
在距离小机灵只要半丈之遥的聚利时,他的口中再度传出一声哨音。
五匹飞奔的马,顿时原地驻足,鼻孔中冒着粗重的喘息。
“你什么时候驯得马我都不知道。”
金爷说道。
“其实我也没有驯……只不过我在你妹妹那里的几日里,每天晚上都给他们吃新鲜的胡萝卜。而且是边吹着口哨边喂。也就那么几天的功夫,这些畜生却是就习惯了。方才听到我的哨音,以为又有胡萝卜吃,那还不朝着我这里狂奔?”
小机灵说道。
继而从怀里掏出了五根新鲜的胡萝卜,挨个塞进了马儿的嘴里。
青雪青脸色煞白……
显然是刚才胯下的马儿不收控制的狂奔而下的不轻。
好在文琦文一把扶住了她的肩头,不然的青雪青非从马上一头栽下来不可……
金爷和刘睿影翻身下马。
见到了小机灵,自是要寒暄几句。
“这三日你又去了什么地方?”
金爷问道。
“震北王城。”
小机灵说道。
“金爷,看来你的嘴也是开过光的!”
刘睿影笑着调侃道。
“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金爷问道。
小机灵却是伸出右手食指,对这二人摇了摇。
金爷和刘睿影都有些失落……
小机灵不肯说,那就算要了他的命,也决计不会吐露半个字。
“震北王城里倒是一片祥和,但我回来的路上却是看到了件很好玩的事情!”
小机灵说道。
青雪青被文琦文搀扶着下了马。
一听说小机灵有好玩的事情,她却是立马凑到了跟前,全然忘记了被小机灵戏弄的不愉快。
“什么事?快说说!”
金爷说道。
从马背上解下一个水囊递过去,里面装的是烈酒。
无酒不说话,这是小机灵的习惯。
小机灵打开水囊,痛快的猛灌了几口,用袖子揩了揩嘴,这才意犹未尽张嘴说道:
“十几个大老爷们尾随着一辆马车你们觉得好玩吗?”
小机灵问道。
“不好玩……”
金爷和刘睿影异口同声的说道。
“十几个大老爷们尾随着一辆坐着姑娘的马车呢?”
小机灵接着问道。
刘睿影和金爷相视一笑,故事到这样才算是有趣了起来。
“十几个不是五大王域的老爷们,尾随着一辆有三个姑娘的马车,是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他们并不是劫道的强人,也不是那三位姑娘的随从。但就是这般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马车停,他们停,马车动,他们也动。”
小机灵又喝了几口酒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五大王域之人?”
刘睿影却是一下就捉住了重点。
“凭借他们的举止,以及腰间的弯刀。”
小机灵说道。
“那弯刀怎生模样?”
刘睿影问道,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与悸动。
“比一般的弯刀刀身要宽阔很多,刀剑高高的翘起,都可一做个倒扣了!”
小机灵用手比划这说道。
刘睿影却是越听越心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在哪?”
刘睿影问道。
语调都因为他迫切的感情而有些颤抖。
“离这儿不远……看方向好像也是朝着矿场来的。若当真来的话,估计再一天的光景就能到。”
小机灵思忖了片刻说道。
“刘省旗可是发现了什么?”
金爷问道
他察觉到了刘睿影方才的异样。
“小机灵方才说的那把弯刀,我见过。如果所料不错的话,那人就是靖瑶。”
刘睿影说道。
要说像现在这西北地面上最响亮的名字,不是震北王上官旭尧,也不是定西王霍望,更不是孙德宇,晋鹏,月笛,刘睿影之流,而是靖瑶。
消息稍微灵通些的人,都已经知道这次震北王域四百万两边军饷银被劫夺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位草原王庭的部公,靖瑶。
“当真如此的话,真不枉费刘省旗的一番辛苦。不过靖瑶等人为何会跟在一辆坐着三个小姑娘的马车后面?”
金爷问道。
小机灵摊了摊手,表示不知。
金爷沉默了片刻,开口邀请要机灵一同去矿场转转,但小机灵却是一口回绝,他要去的地方是金爷的府上。
按他的话说,这三天就没吃上一顿安稳饭,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不过金爷和刘睿影却是心知肚明。
小机灵无非是馋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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