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何言祸来
“司隶校尉改司州。”王允不置可否。
汉时以司隶校尉督察畿辅。三国魏因之,晋改汉魏之司隶为司州。后州境及治所,几经变迁。然改司隶为司州,史上确有其事。
不其侯伏完力谏:“天子既不欲,迁回旧都。司隶之于甄都,别无不同。卫将军亦无从洛阳就职。旧都唯剩河南尹并洛阳令。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卫将军能舍兖州,专治司隶乎?”言下之意,曹孟德身兼数职,分身乏术。尤其司隶校尉与兖州牧,职能分属二地。若治兖州,司隶必无暇兼顾。
细究起来。京兆尹、右扶风、左冯翊、河南尹,多出蓟王门下,亦或是王允朋党。而诸如弘农、河东、河内三郡,或山高路远,或为大河阻断。亦不为曹孟德所用。
若司隶并兖州二择其一。曹孟德如何肯,本末倒置。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舍熊掌而取鱼。智者不为。
更有甚者。若曹氏父子,讨价还价。王太师,还可再让一利。令曹孟德兼领司隶校尉,仍为三独坐,拥督察畿辅之大权。却需将司隶七郡治权,转交新任司州牧。
料想。曹氏父子,欲结史董二侯,兄弟之盟。唯有与王太师,先行交割利益。如此,朝野皆达成默契,方能如愿。
换言之。不其侯伏完,献借尸还魂,改立司州之策。乃是与曹氏父子,力主二侯结盟之必要前提。唯有曹孟德,交出司隶治权。王党才会令曹党如愿。
窥一斑而知全豹。比起郭奉孝,凤凰于飞,定天下大利。朝中党争,皆是蝇头小利。彼此勾心斗角,不过一席之争。求立足之地耳。
心念至此,王太师遂轻轻颔首:“依令行事。”
“喏!”群僚大喜下拜。话说,若能得司隶七郡,如河东、河内,扼大河上游,富庶之地。距离甄都,不过一日之遥。若得良将名臣守备,于关津要冲,立水军大营。曹氏父子,稍有风吹草动,舟船朝发夕至,进退有据,水陆通济。我辈无忧矣。
虽说,乱世之中,兵马称雄。然若无根基,种田养士。“一朝无粮兵马散”。譬如吕车骑。王党皆以为,之所以为曹孟德所败,正因苦无根基。如今,客军孤城,若无徐州粮秣供给,早已兵马散尽。痛定思痛。宜养兵之地,自当多多益善。更何况,朝堂之争,亦需群雄呼应。
王党若得司隶七郡,当可与曹党得刘表荆襄七郡。分庭抗礼。唯有朝堂之上,势均力敌。我辈方能安稳。
堂内群僚,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各抒己见。不其侯此策,越发觉得高妙。一时回味无穷。
待群僚噤声。王允又问:“当举何人为司州牧。”
“前豫州牧,黄琬。”不其侯伏完答曰。
黄琬,字子琰。江夏安陆。尚书令黄香曾孙、太尉黄琼之孙。因受党锢牵连,遭禁锢近二十年。直到先帝光和末年,太尉杨赐,举黄琬有治乱之才,才被朝廷征为议郎。后出为青州刺史,迁侍中。中平初年,转任右扶风,又入朝为将作大匠、少府、太仆等职。
稍后,为灭黄巾余贼,行废史立牧。先帝以黄琬为豫州牧。时境内盗贼猖獗,州境凋残,黄琬率军平定盗贼,威名大震。任内政绩为天下表率,因功赐爵关内侯。
待朝廷东迁,王太师总朝政,调黄琬入朝,继任少府。
除去党人出身,与王太师有提拔之恩。
更加蓟王后宫。协辰夫人黄景华,乃黄琼小女,黄琬姑母。
党人出身,太师一系,蓟王姻亲。三重身份,兼顾各方利益。
由黄琬出为司州牧,可谓面面俱到,正当适宜。便是曹氏父子,亦无可指摘。
“善。”王允欣然应允。
遂罢府议。
恭送王太师先行。群僚纷纷离席,赶去与不其侯伏完见礼。伏完乃太仆,高举九卿之外。乃朝中王党之首。更加为汉室贵戚。便是曹氏父子,亦不敢轻动。朝上太师不语,多由其代言。正如太师所言。兄弟之盟,大势所趋。于国于家,皆有大利。
群僚窃以为,太师言下之意,大势不可逆也。换言之,甄都天子,必有此意。与其被曹氏父子,及其朋党,口之笔伐。于事无补,徒留君前恶名。不若退而求其次。先与曹氏父子,交割利益。两党达成共识。再于天子当面,一团和气,皆识大体。以示君臣同心,并无纷争。党争之言,可休矣。
既各自背后得利,又取悦天子座前。二全齐美,何乐不为。
群僚众星拱月,恭送不其侯伏完并尚书令桓典,同车出府。
各自车驾散去不提。
车厢之内。
伏完一改先前,洋洋得意。心事重重,面沉似水。
桓典遂问:“君侯何故,怏怏不乐?”
“大祸临门,何乐之有?”伏完反问。
“祸从何来?”桓典追问。
伏完一声慨叹:“不瞒令君,昨日我已知,汉中来使。”
桓典这便醒悟:“必是太师告知。”
“然也。”伏完又道:“除太师手书,另有蓟国来函。”
“蓟国来函。”桓典忙问:“此事,干蓟国何事?”
伏完遂将背后隐情,娓娓道来:“蓟国来函,乃出门下署东曹掾,颍川阳翟郭奉孝。”
“蓟王曾言:‘东孝西直,后起之秀’。”桓典对北国诸事,耳熟能详。
“然也。”伏完意味深长:“令君可知,‘兄弟结盟,诸刘合纵’,乃出郭奉孝之谋。”
原来。郭奉孝,竟于书中,对王太师坦诚一切。毫无遮掩。
“竟有此事!”桓典惊讶,可想而知。
伏完言道:“郭奉孝,凤凰于飞,神鬼奇谋。先助蓟王平定三南,今又为蓟王鼎立中原。江东势盛,西蜀、关东皆弱。唯有二将合盟,方能共抗江东。如此,鼎足之势成。合肥侯命二袁,陈兵不动。均衡之势,亦成。待蓟王班师,河北归心。三兴汉室,传檄可定也。”
“原来如此……”桓典一声慨叹。忽觉拨云见日,日朗风清。心头千钧重担,竟消弭于无形。浑身骤轻,转而又问:“汉室三兴,何言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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