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纪家大书柜里很多的画册，这晚纪博君找了好几本这种场景的出来看，在画家的笔下，似乎所有事物都有美感，荒草野地、森林河流、建筑桥梁因不同的人展现出现不同的美。
三本相似的画册摆放在桌上，最开始给他们看的比利时画家johannmessely、之后纪博君又找出法国的laurentparcelier、意大利的antoniettavarallo，三个人在三个不同的国度，用相似却又不一样的风格画着类似的场景，这种感觉很奇妙。
原来每个人看见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就算是面对同一个场景。
想看看纪博君画出来的是什么样子。
“你画好了能给我看看吗？”林加乐对着纪博君问。
“可以啊，就是画的不好，你别笑话我。”纪博君说。
林加乐低着头，眼球微微上移，见纪博君的下唇被咬的有点红，口水粘在上面闪着莹润的光泽。只一眼，便移开了，喉结小幅度动了动，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林加乐失笑，“我一个外行，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笑话你。”
“我也要画，我画油画的，末日风格。”唐瑞说。
“要不明天就不画静物了，都画这个主题好了。”纪雅君在旁边拍手，“或者哪天我们带上画具过去写生，叫爸爸一起。”
“好啊。”纪博君说。
“要是加乐哥哥也会画画就好了，就可以一起了。”纪雅君失落地看着林加乐。
“林加乐，你要不跟我们一起学画画吧，就算是画着玩也可以啊。”纪博君对他说。
“对啊，哥，你自己一个人也不好玩，还不如过来学画画呢。”唐瑞附和道。
“……”林加乐眨了眨眼，又低垂下眼睑看着桌上的画册，“再说吧。”
手机传来提示音，林加乐看了眼，没想到是去茶卡盐湖遇到的那个女孩，都快忘了她了。
【帅哥，照片发你邮箱了，这段时间忙，现在才发你，不好意思啊。】
【哪里，是我要谢谢你。】林加乐回了过去。
【真心觉得你可以去当模特。】
林加乐回了个笑脸，登录了邮箱把照片下载到了手机里，没看。
三个小孩还在讨论要怎么画废弃火车站，林加乐心里越发烦闷起来，那是他完全不了解的领域，就算是三个孩子说的东西对于他来说也显得过于专业。
而且他们是真心喜欢绘画，谈论的时候神采飞扬，跟他当初被迫练习钢琴的时候完全不同。
从小时候开始，林加乐就不太理解这个世界，不管是什么事情，不管跟谁交流，都不能完全理解，有一道透明的墙将他隔离开了。
这几天跟他们一起骑车游玩，那道墙好像变薄了，跟他们的距离近了，然而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墙从来都没有变薄，依然厚重坚固。
想逃离。
“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林加乐见他们聊的火热，打了个招呼离开了纪家。
出来并没有回家，转去了公园，沿着环湖步道走了几圈，又照着习惯去了凉亭，在阴影里坐着，总觉得不对劲，少了什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买烟。
林加乐失笑，摇摇头，撑着手肘看着湖面。
最近太开心已经忘记抽烟这事了。
湖面水平如镜，公园里的路灯和灯光照亮的景色在湖里倒立着，颜色暗沉，林加乐盯着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美来。
也许是没有艺术细胞吧。
拿出手机，把收到的照片找了出来，一张张看过去，林加乐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挺上镜。
照片应该是修过，呈现出一阵蓝灰色调，跟眼睛所见到的还是有区别。天没那么蓝，云很多，他当时穿着白色体恤和浅蓝色牛仔裤，快跟背景融为一体了。其他人估计都被p掉了，就他孤零零站在那里，仿佛世界就剩下他一个人，照片所呈现出来的意境竟然跟他当时的心情差不多。
最后女孩走近对着脸拍的那几张也是同样的色调，镜头里的他面无表情，冷漠的神情有很强烈的距离感，像杂志上的摄影大片。
这就是真实的没有隐藏的他？
他第一次看见自己。
林加乐翻出了女孩的朋友圈，女孩的朋友圈全是她拍的各种照片，几乎没有文字，各种色调的，各种场景的，一张张看下去，林加乐突然觉得如果画不出来，拍出来也可以，突然又有点想学摄影了。
想学摄影这个念头已经是第二次出现，这算是林加乐人生里第一件主动愿意去做的事情。
第二天午后，林加乐来了纪家的画室，他想看看他们是怎么画的。
纪博君坐在桌前，桌上一块小画板上面用纸胶带封着一张纸，旁边是颜料盒与水桶，几支尖头扁头的笔散落画板边。
手机拍摄的照片已经打印出来，在画板上用图钉固定着。
纸已经用铅笔描画出了轮廓，正是那一排残破的平房。
唐瑞和纪雅君穿着围裙站在立式画架旁，各自的油画框上都已铺了颜色。
“加乐哥哥，看我画的。”纪雅君跑过去拉林加乐的手臂到了自己的画架前。
“小宝画的真好。”林加乐拍了拍纪雅君的头，其实他看不太懂，并不清楚好坏，只能从像不像来判断，至少目前来说能看出画的是什么。
“哥，看我的。”旁边的唐瑞让开了身躯露出他的画架，“我画的是车厢，像不像末日大片。”
林加乐看过去，贴在画架上部的照片正是暴雨来临前拍的，大片的乌云和还未完全被遮挡的阳光同时挂在天上，残破的厢体还笼罩在阳光之下。
林加乐想到如果是那女孩拍的话，肯定不是这样的，她拍的一定是在暴雨之下的车厢。
同时林加乐又意识到，那不是想象中女孩会拍出来的样子，而是他自己会那样拍。
在大雨里走到车厢旁拍下孤独的景象。
“你们这是油画？”林加乐不确定的问。
“对，油画颜料，油画覆盖力强，延展性好，画起来比较简单。”唐瑞说，又指了指纪博君，“像纪博君画的水彩就难太多了，我可不愿意挑战。”
“我是想画成动画片场景。”纪博君转头看他们，“你见过哪个动画片用油画的？”
“也有啊！”唐瑞不服输的辩解。
“那你说一个出来听听。”纪博君看着他。
“嗯~~~”唐瑞抠脑袋，仰头想半天放弃了，“反正肯定有。”
“切！”纪博君无语，偏了偏脑袋，“我想画宫崎骏或者新海诚动画片那样的场景。”
宫崎骏，林加乐知道，可新海诚是谁？
“要说场景，还是新海诚的最好，日常的东西在他那里都变得美好。”纪博君的声音软软地，“特别是雨的特写，又真实又美丽，我没见过比他更好的了。”
雨？林加乐看向他。
“如果我也能画出来就好了。”纪博君说完，拿起笔开始调颜色。
“他那是3d建模的。”唐瑞拆台道。
“可还是又细腻又好看，比实景还漂亮。”纪博君说完便不再说话，专心画起来。
那两人也转过身开始画。
林加乐坐到了纪博君旁边，看他画画。
只见他用一支笔沾了清水，在纸上树的部分涂抹了一下，另一只调了绿色的笔便在润湿的部分快速轻扫，绿色很淡，在纸上晕染开。
紧接着又是天空、蔓藤、房屋、地面……
颜色由浅入深，一层一层覆盖上去，画面渐渐丰富起来。
纪博君时常停下来看，这时他会咬着下唇虚着眼。
到了这个时候，林加乐又会抬头看他。
林加乐偶尔会转头看看纪雅君和唐瑞。
几个孩子画画的时候都很安静，一言不发，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连话痨唐瑞也可以一句话也不说，挺神奇。
看纪博君画画，感觉并不难，颜色落上去就变成了该有的样子，但好像又挺难，至少林加乐知道自己是绝对画不出来的。
中途纪韬进来了，冲林加乐笑了笑，没说话，林加乐也对纪韬笑了笑。
画画的几人根本就没搭理纪韬。
纪韬拿了把椅子，坐到了一旁，林加乐回头看他，他手里拿了本子和笔，也安安静静画起来，不时抬头看向他们。
林加乐没动，继续看纪博君画画，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笔刷的声音，还有纪韬翻页的声音，他画的很快，几分钟就会翻一次，一会儿又会挪位置。
林加乐意识到纪韬是在画他们。
果然，纪韬挪到了他们前方，拿着本子对着他俩画。
林加乐觉得别扭难受起来。
纪韬的眼神和一般人看他的不太一样。大多数时候别人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好奇和喜欢，纪韬看他的眼神客观而漠然，跟看一只苹果没有区别，但那种真正被观察的注视却让他觉得有些害怕，像被完全看穿了，黑暗的东西都被拉了出来。
想走，他弓起身体准备站起来。
“别动。”纪韬对他说，手伸出来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坐回去。
林加乐僵了瞬间，只好重新坐下，为了让自己好受点，不再去看纪韬。
看纪博君画画能让他稍微放松一些。
偏头看了看纪博君，他对纪韬在旁边一点也不在意，估计是习惯了吧。此刻的小屁孩神情专注，表情严肃，外在的东西淡了去，显现出淳朴踏实的灵魂，林加乐看着他不自觉就微微笑了。
纪韬的注视所带来的不安，被纪博君的专注移除。
林加乐盯着他忘了时间、忘了环境、忘了自己，直到纪博君转头回看他。
眼神里带着疑惑，似在说：“你看着我干嘛？”
林加乐又慌乱起来，差点摔倒，“啊！”
纪博君伸手拉住他往旁边倒而抬高的手臂，“慢点，我吓着你了？”
林加乐另一只手握住了桌子边缘，坐了回去，摇头讪笑道：“呵呵，你画得挺好啊！”
纪博君抿嘴笑，有些不好意思，“哪儿，差远了。”
两人的动静让画室的氛围被打破了，几人都从入定之中回了过来。
“你俩干嘛呢？”纪雅君回头，看着他们俩，又冲纪韬说，“爸，帮我看看。”
纪韬将手里的本子翻回几页，递到了林加乐面前，笑着看了他一眼，转去给纪雅君指导了。
林加乐拿过来，上面画的果然是他，他和纪博君。
前面几张是两人并排坐着各个角度的背影，然后就变成了前面的，桌子挡了部□□体，林加乐低头看纪博君画画。
到了最后一张，纪博君依旧低垂着眼，林加乐变成了侧脸，他的眼睛看着他，嘴角微微的勾起。
林加乐看见这张速写，瞬间就变了脸色，他当时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意识的，甚至是看向纪博君。
纪韬不亏是美院雕塑系的教授，将他那一瞬间的神情抓住了，炭笔留下的注视温柔而专注，勾起的嘴角带着喜悦。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林加乐将练习本翻回了最初的页面，挡住了那侧脸，他甚至想撕毁那侧脸。
“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林加乐站了起来，没等他人回应，起身逃了出去。
一口气回到卧室，关上房门，眼前的空间才开始扭曲起来。
他不是傻子，他只一眼就知道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很多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那样的表情会出现在他脸上，更没想到会对着那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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