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章 狼甲

　　张道松：“你急什么？又不是送你，是送云彩的。”

　　王惠贞坚决地说：“送她也不行，她是我妹妹，她的主我来作。”

　　“哼！”张道松盯着她冷笑道：“她的主你来做？你是不是还要作主让她也当斋姑娘？还是你作主让她嫁张家就嫁张家，嫁李家就嫁李家？你就这么喜欢作主？随便替别人作主，随便替自己作主？替天下所有人作主？”

　　张道松象挂被点燃的鞭炮，噼哩啪啦一通爆，炸得王惠贞目光游离，神思错乱。

　　她当然知道张道松为何突然如此激动，其实，被他这一通质问轰炸，她心中也被激起万丈波涛，可是，她当斋姑娘，她是自己为自己作主当的这斋姑娘。

　　斋姑娘不允许情感的波涛任意泛滥，她双手合十，微低着头，清清楚楚地说了声“阿弥陀佛！”

　　这一声“阿弥陀佛”，既是阻挡自己内心波涛的磐石，也是向张道松发出的警钟，警告他：我已经是斋姑娘了，你不用说那么多了，说再多也没有用。

　　果然，当她再抬头瞟一眼张道松说，她发现他刚才眼里的怨懑的火苗已经被这四个如冰雹般的字打灭了，冷熄了。

　　张道松把脸侧向一边，看着远方的山峦，似乎要在那里寻找刚才他那些问题的答案。

　　过了好一阵，张道松才转过头来，对她说：“我已经跟我爹说过了，他很支持我这主意，他说他和你爹在小的时候，你爹曾送给他一头羊，那头羊后来变成了一群羊，那群羊比现在这头牛值钱多了，就是送你这头牛，我们家都赚了，你就收下吧。”

　　“不，这不行！”王惠贞很坚决。

　　张道松想了想，说：“这样吧，这牛不是送给你家的，算是我借给你家的，在我需要的时候，你还得还我一头小牛，这样总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可以，这主意好！”云彩不等王惠贞说话，就一把从张道松手里抢过牛绳。

　　看张道松还直直地看着自己，王惠贞忙背过身去，她不作声了。

　　“那——我走了。”张道松说完，牵着他的大母牛要走。

　　“道松哥，这小牛叫什么名字？”云彩问。

　　张道松大声说：“叫狼甲，豺狼的狼，甲乙的甲。”他说完，牵着牛走了。

　　云彩好奇地追着问：“它明明是牛，为什么叫狼？还甲乙的甲，为什么叫这么个怪名字？”

　　张道松看了王惠贞一眼说：“问你姐。”说完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姐，为什么叫狼甲？”云彩跳到王惠贞身边问，这时的王惠贞好象没听见问话，她满脸通红，红得象烧红的炭块，目光挂在天边的云上，她本来已经告诉过自己，不要再去想那天和张道松一起在山上打狼的事，可此时一听“狼甲”这两个字，那天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是个梦。”她本来在心里说，不料这句话却从口中冒出。

　　云彩不解地问：“姐，什么是个梦？我在问你道松哥为什么说要把这牛叫狼甲？”

　　王惠贞这才回过神来，她推妹妹一把：“不为什么，别听他的，叫这么个怪名字。”

　　云彩看着她神秘地笑了：“不，就叫这名字，狼甲，这名字好，以后它生的小牛就叫狼乙，再以后狼丙，就这么一起叫下去。”

　　云彩牵着这条不到一岁的小牛兴高采烈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王惠贞默默地走在后面，她想起刚才张道松的一句话——“一头羊变成一群羊。”

　　羊可以变，牛不也可以变吗，鸡、猪不也可以变吗？她不知道张道松是有意提醒她还是无意说起这话，总之，看到前面这头小牛，她好象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到了家里，母亲和弟弟们都对她们带回这头小牛惊奇不已，纷纷问哪里来的。云彩兴奋地说了这牛的来历，云贤激动地抢过牛绳说：“我要放牛，我要放牛。”

　　王惠贞把云忠叫了出来，叫弟妹们都挨个排队站好，她说：“云忠你听好了，你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伤了腿，你是我们家的功臣，你只是瘸了条腿，可你没有倒下，前面的路还得你自己走，走起来你还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姐再强都只是个女人，这家还得你来撑着。”

　　“我们是欠也了一些债，可这不怕，我们有办法还，从长来说，喂猪喂鸡喂牛，这些都能挣钱，从眼前说，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们做豆腐卖，云忠推磨，做好豆腐我和云彩用那架子车推到镇街上，一个在街上卖，一个再推着走村串户吆喝着卖，肯定好卖，还完了债，再攒下钱，还要给云忠娶媳妇，给云彩办嫁妆呢。”

　　“大姐，我们呢？我们两个干什么？”云诚和云贤兴奋地跳着问。

　　王惠贞一边一个按住两个弟弟的肩膀说：“你们两个的担子最重，你们两个只做好一件事情，那就是念书，我们家要真正出人头地光耀门庭，就靠你们俩了。”

　　“我要放牛！”云贤大声说。

　　王惠贞瞪着他正要训斥他，他紧接着说：“我又要放牛又要念书，我骑在牛背上念书，牛吃一口草，我念十个字，晚上牛回嚼草的时候，我就温习功课，以后我肚子里的文章，就象牛肚子里的草一样，多——多——多。”云贤说着用手拍着自己的肚皮。

　　云贤这一番话，引得姐弟们一番大笑，云忠一把抱过小弟，把他抛了起来又接住。王惠贞和母亲也笑弯了腰，王惠贞看着这个次次都考第一的聪明的小弟，她相信小弟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这番计划和这阵笑声，驱散了多日来笼罩在家人心头的阴云，头顶的天空又晴朗起来。

　　要做豆腐就得有石磨，可家里没有石磨，豆腐不是天天做，石磨也不是家家有，以往家里做豆腐都是借别人家的，现在做豆腐卖，总不能天天借人家的，王惠贞正想这事该咋办时，云彩说：“道松哥的舅舅不是石匠吗？我们去请他打一副石磨卖给我们。”

　　王惠贞：“这倒是个好主意，可——”

　　云彩接过她的话说：“可你不愿去找道松哥是不是？我去！”云彩说着就跑了出去。

　　云彩到了张道松家院门口，见院门没关，便走了进去，刚进院子，就听见正屋里传来摔破碗的声音，同时传来张道松他爹的骂声：“爹的话你都敢不听？你给老子滚出去！”

　　随即就见张道松从里面冲出来，他看见云彩，愣了一下，然后大步从她身边走过，一趟冲出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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