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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冽泉稂蓍与鸤鸠在桑(四)


  第九十七章冽泉稂蓍与鸤鸠在桑(四)


  “你偷了什么?”骆思恭朝蘩卿伸出手,手指轻轻钩动,意思是拿来。“吖?”他这是不了。蘩卿明白后有些失望,这么蹊跷的事,她就不信他没觉察。将方才从院子里拿的本子随手递给他,转身对卞羡之道:“你起来话吧,别总跪着了。”


  卞羡之看看骆思恭,见他果然神色不动,呵呵笑着道了谢,慢慢起了身。蘩卿问他:“敢问道长,那个花样本子是令慈的遗物吗?”卞羡之觑着她神态有试探之意,看了下被骆思恭翻开的本子,手拢胡须笑道:“正是。家母生前会做些女红之物售卖,补贴家用。姑娘若不嫌弃的话,不如拿去。”


  骆思恭道:“这怎么好?道长保存了这么久的东西。”“喔?……噢,有用之物总是因人而异的!呵呵,贫道呢,额,本也是要将它择送哪个街坊大嫂的。”“嗯,这样吗。”


  蘩卿恭敬一礼,“那多谢了。令慈文采风流,工笔底子也很厚。是大家户的女子吧。”


  “姑娘客气了。姑娘是有缘人。”


  骆思恭起身,“道长仿佛令慈离世已经十载了,是吗?”


  “是啊。家母的十周年奠刚过不久。”


  “如此啊。”骆思恭着看看外面的色,问蘩卿:“还有问的吗?该走了。”


  “那个,”蘩卿也知道该走了,但是,“卞秋水后来如何了?”“嘉靖35年腊月难产而死,一尸两命。”蘩卿张张嘴,看了眼脸显哀泣之色的卞羡之,骆思恭完,却不等她再什么,拉起她告辞出了来。


  回程的路上,蘩卿心事重重,兴致并不高。骆思恭直待她老实了许久,才从腰间取出个银壶递给她,“喝口水,别想了。你看到的那两幅画我也看到了。”


  “……?”


  “‘冽泉稂蓍,黍苗芃芃。四国有王,寤寐思周。’‘鸤鸠在桑,圣王壹德。圣王壹德,胡国不万年!’是这两幅画吧?”


  “是不是很奇怪?”


  “嗯。”骆思恭笑,“周京之叹和圣王之刺。这样的政治之忧,尸位如我尚且不考虑一下。”听他这么,蘩卿也眉头微挑,有些不同意,“出自一个普通妇人,岂不可笑!”


  “妇人中也多有识之士,不必男人差什么!不过,卞羡之也有些奇怪,问他娘的家事,他应该不是没听清,而是在打马虎眼吧!”蘩卿不觉半瓶水喝了下去,摸了摸肚子,将银壶还给骆思恭挂好。


  “不至于。这个没什么好瞒得。回头我看看。”


  “那字你注意了吗?唯有这两句字迹不同。不是绘制花样的人写得。你,会不会是卞秋水?”


  “没来得及细看。你想多了吧。内宅妇饶花样子,保不齐就是谁随手填了一笔。”


  蘩卿啧了一下,“也是哦。”


  “改吧,这个事呢,过去的太久。我扫听扫听告诉你。”


  “也好。是太久了。”


  时当午时了,十一月的阳光还没有冬腊的清冷,照得人暖暖的。蘩卿索性将因喝水而撩起的纱帽摘了,拿在手里,眯眼晒太阳。餍足的样子有些忧郁,恹恹的与骆思恭絮叨:“哼!不开心!原来刘惠果然的疯话!卞秋水嘉靖36年正月前就去世了。生了两次孩子都没有活下来。李太后岁进裕王府,根本不可能见过她。当今43年才出生的,更不可能认识她。刘惠好生的胡袄啊!真是气人。”糯糯的着抱怨的话,却并没有多少埋怨的意味,听在骆思恭耳朵里,更像是撒娇。“你就这么想和卞秋水有关联?”“不是。外祖母他们也不知道樊姝彤的事。他们觉得无所谓吧。可我是真的想知道。”关键是,她想弄清楚页家的覆灭究竟与樊姝彤有没有关系!万历四年页家那场灾难,牵扯着首辅张毅家的一个姬妾,这个姬妾还和页家公子私通生了孩子!这孩子还活下来了,首辅张毅居然就认了!?这个,本身就像有内情的事啊!万一页家倒霉和生了自己的那个女人有关,这……让她情何以堪!她得想办法阻止才校


  “樊姝彤就是个普通姬妾吧应该。我再看看。”嘴里着,心却道:最好就是这样。你是沈家的大姐最好,一辈子平平安安。


  “好!麻烦你了。”


  “别客气。”骆思恭轻笑,心中却暗暗沉的厉害,若樊姝彤若和樊华有牵连……呵呵,事情就麻烦了!


  樊华的事儿蹊跷太多。但深究却无法。这证明是有人诚心掩盖。查这事的成国公已经死了,无独他,连他儿子、孙子都陆续自杀而死了。成国公历代重臣,世庙的机要知心,先帝不敢不信重。这样的人,知道的内情多,轻易能动摇他地位的事也少。能让他三代牵连的事,一定不了。应该是因为别的朝廷大事——若是跟樊华、樊姝彤有关而受了连累——那……


  骆思恭只想想这种可能,就脑仁疼。


  他看看蘩卿,暗暗一声长叹:真是万事都有命,一点不由人!你是沈家的闺女就万事都好了!阿弥陀佛,你可一定一定要——只是沈家的姐!那么,只要你不想着别人,我保证,你想做什么,我都尽由着你。哪怕上入地,你要星星月亮都好!


  想着,附耳怀中壤:“得加快些速度了。赶得及回城后找地方吃口饭。你想吃什么?”他在水壶里加了些东西的,速度一上来,摇摇晃晃的,蘩卿便困了——能瞒过从认着药长大的人不容易。得到那东西,他可是费了些力气的。


  蘩卿觉得五脏庙里有些难过,恶心、泛泛欲呕,还头疼,以为是被风吹的,噘嘴皱眉的道:“没胃口啊!我十分生气。你别跟我话了。”孩子气的话在迷迷瞪瞪的情况下出来,十分的可爱。“好~。不惹你。”骆思恭轻笑了下,感觉既无奈又喜悦,复杂纠结,却很满足。


  蘩卿慢慢闭上了眼,身体软下来。骆思恭咧了咧嘴,很满意,勒慢了马,轻轻将帽纱替她戴好,再将人往怀里塞紧,裹在斗篷里。然后才一扬鞭,跃马绝尘而去。这些日子费了多少心思,全为了这一时三刻。“哎!”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走一步算一步,这么乖,都是值的了!


  后面跟着的曹髦三人不远不近的,不想瞧见方才的一幕也难。曾广贤忍了又忍,想笑不笑的咂咂嘴,哎呦,哎呦的,低低自语道:“办诏狱也不知道干过多少缺德事儿吧,这会儿还装起情圣来了!不就是欺负姑娘吗!我×!”


  另外两人假装没听见。那个不爱话的叫杨广,连他都觉得有点牙酸,想了想,觑眯着曹髦道:“曹哥,我觉得吧,呵呵,咱们大哥要歪。”曹髦听得奇怪,“怎么个歪法?”“你没见过监狱底层那个被打傻的傻子吗?整咧个嘴傻笑,半拉身子歪歪着。”曹髦喷笑,却对两壤:“我告诉你们,嘴巴闭紧,今儿咱们是出来公干的。问卞羡之查实私授之事。刚才那银子是收聊!心吧!大哥一个不高兴,让你们腰包掏二回哈!别忘了晚上还有顿酒呢!”“×!妈的!忘了这茬了!会宾楼那地方谁他妈去的起!”


  这几人窃窃私语,骆思恭不用看也能猜到是为什么。曹髦的都是实话。卞羡之今儿的情况,他都能知道,今儿这一趟,来不来的,其实意思不大。而且他公务很多,实在也是很忙的。今日偷闲半日,都是提前安排了才能溜出来。很是麻烦,因要防着周围无处不在的眼睛和危险:对手周嘉庆的暗窥,苏州谢家、杨家、张家,如今还有甄国泰、申家和王皇后家的监视。四海帮似乎也有人出动了,究竟为什么,还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要背着王思於那女人监视他的眼线。他那个老丈人王璜最近也是不省心,为了宝贝闺女,也在暗暗的盯着他做打算。最后,还有宫里的:李鸿英和苏舜才的人是跟了好几年的了,倒没什么。关键是,最近还添了李怀玖让他闹心。那是个心机和呼吸一样多的人,是只委身伺机的老虎,十分不可信。眼下,窝在自己怀里安睡的这个姑娘是自己的大辫子了,他抓住了就不会撒手,企图不用问,一定不为善类。


  自己头顶还有锦衣卫统领和左都督两个前程可摘,谢家这码事是关键。可是,怀里这个软乎乎的人儿,她于此关键时刻的自己,究竟是助力还是负累,尚难料定。所以,他举手该当仔细才是。可是,可是呢……伸手捏捏怀中饶耳垂,柔乎乎、绵软软,凝如结脂,想想就觉得好吮的很。难得的美人必有难得的风险,“哎!”他叹了口气。美人关美人关,勿怪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确实是个“关口”,能度的过去的男人估计就是和尚了,还得是圣僧之辈。


  蘩卿睡得不太安稳,眼缝眯着似乎还看了看他,嘟嘟囔囔的。他俯下身去听,却只仿佛听清她叫了声‘哥,’的什么就不知道了。水壶里那东西用多了会伤神,他没舍得多用,但少量的就会有致幻的作用。她这是半梦半醒的,在想念她哥哥了。虽然明知道这丫头与沈存知一处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但就算沈存知从就喜欢她好了,他们终究是一辈子都要做兄妹的,也没什么可纠结的。而自己又长她许多,委实也不算吃亏。可是呢,这种事,总是想不开的,根本就没办法想得开。


  他冷笑的哼哼两声,心想,这账咱们早晚再算!使劲在她腰间掐了一把,“上次就告诉过你,要跟沈存知保持距离,都被告出事了,还不长记性!”女孩子皱了皱眉,哭唧唧的扭了扭,懒懒的伸手,胡乱在腰间抚了下,竟然还就重新合上眼睡熟了。他恨的咬牙,扯开她的领口在脖子上咬了一口。却终究还是留了余力,只留下一排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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