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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丹穴之谊与青萍之末


  第五十一章丹穴之谊与青萍之末


  来见方明的这个人,是当今王皇后一母同胞的弟弟、永年伯王维的嫡二子王琅。


  方明见王琅此刻出现在月城,心中登时一紧。甄家现在把王家盯得很紧,这个时候二公子亲自来此,必定是有紧要的事。他赶忙俯身举手,接过那物展开。书页大的短信,上面娟秀的楷,一划一笔都是他熟悉无比的。只是,载那秀笔娟书之物已非当初的草茅白张或他的《兵法》余扉,而是一卷黄绢缂丝,御品专供,代表这下至尊的身份。


  “方大哥,谢家的事吾已另有安排。你此去,只办另三件事。


  甄国泰已下江南,其谋划非,此事虚实,干系重大。你可听我兄长差遣,相机行事。


  我料页氏母子定会虚与委蛇,这样的话,你尽可直言:本宫闻太后诏回懿旨已下。非鼠目妇人眷恋后位,实在恭妃不得圣宠,皇长子年幼无助。阁部率朝臣力争于外,奈何本宫却无力全护于宫闱之内。孙妈妈太后肱骨,实望得一臂之助。若当有意,愿交秦晋之好。社稷大事,在责难逃。


  近闻孙斩香膝下有个爱孙,是页茜独出之女,你可细探其人其事,记了与我。


  繁霜惸惸,无可奈何!一知一信,拳拳在望!”


  方明被那句“一知一信”重重击了一拳,赶忙敛容收信,躲开了王琅的视线。王琅抬手扶起他,“在徐州遇到点儿麻烦,所以来晚一步。你去过页家了?”


  “是。”


  “见到页问虚了?”


  方明摇头,“见到了孙斩香。”


  王琅皱眉,“她怎么?”


  “页家忠心可昭日月。都是冠冕堂皇的话。”


  “老狐狸!你可再去,就照着皇后娘娘的旨意话。”


  “是。哦,对了,”方明想起一事,道:“属下今日听甄国泰向页家递了名帖。您在徐州遇上的是不是他的人?”


  王琅哼了一声,“四海帮的分堂和盐帮的分舵打起来了,我们的船被困在那里一整日。夜里还有两个飞贼逃窜上来,伤了两个水手。”


  方明肃然,“孙斩香那个外孙女今日属下瞄到一眼。”王琅看他,他想了想,才谨慎的道:“有点儿。而且,……她落水是被骆思恭救的。两人在船上呆了一宿。”这事可大可,算是失节了。


  “啊呵!我去!”王琅不禁呼出一口气,顿了下,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过去。


  是一卷发黄的旧纸。方明接过来打开,却是一副年轻女子的像,上面的人香肩袒露拥被半卧。佳人倾城,止于二八。瓜子脸,美人尖儿,眉间红痣,颊边梨危美目含春,回眸之姿,惊心动魄。背后一行字,无名无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见此佳人,方知此诗非情爱也!於乎!子至尊,亦有不可期许之事!如斯之可叹!”


  这字是?他压着内心突然一下的狂跳,他虽只是一个副职侍卫,但也曾见过当今的御笔朱批。他不动声色的把注意力集中在下面的时间上,喃喃道:“万历四年春?十三年前了。这女子是谁?”


  “据像当年张首辅府上的一个侍女。”


  口气是不太肯定,方明皱眉,“消息有差吗?”


  “难讲。有见过的不十分相像。”


  “哦。张家的丫头,叫什么名字?”


  “樊姝彤。怎么样?两比如何?”


  “如果点了眉间朱砂,就能有九分像了。”方明仔细打量画中人,脑中回忆着下午从页家大门蹁跹而出的人。


  “缺少的那一分是什么?”


  方明谨慎的答:“梨危”朱砂可以点,这个却是生成的。“而且,属下第一眼看见沈姑娘的时候,只感觉她很洁净。画中人有一眼惊艳的媚骨,这个她没樱”


  王琅听后却喜色大显,一拍大腿,笑道:“这才好!就是干干净净的才好!方大哥,那沈家姐自幼长于孙氏母子膝下,情分非同寻常。甄国泰那厮是个色中饿鬼,我只怕他见了这姑娘会动了歪心。你要知道,他若先下手,连陛下都不能什么。”


  方明点头。


  停了停,王琅冷笑一声,转沉了些语调道:“骆思恭那件事,咱们权当不知道。甄国泰若要拿这个做文章,哼!希望他不会!否则,不要让皇上见了这个姑娘算他们的本事了!哼哼,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可未必是咱们!”


  方明心念转动,抱拳道声得令,试探着问了一句,“二公子,皇上如何了?”


  “哎!”王琅不打算瞒他,“皇上那日又晕倒了,手脚颤抖,浑身虚汗皆下,半日方得脱。太后虽不知详情,但也急的不行,这几日也病倒了。这事先在封锁郑娘娘这些日子既要代过奏章,又要打理后宫琐事,还要遵旨瞒着两宫太后。那甄氏嚣张跋扈,因为陛下解了娘娘的禁足,她哪都必有一出闹腾。偏偏陛下就那么纵着不管,只叫娘娘自己应付!哎,娘娘实在分身乏术!页家母子要快速进京才好。”


  “是!属下知道了。”


  “太后的旨意什么时候能到?”


  “快了吧。施厚德的人走水路,应该快了。”


  想了想,方明又道:“那,谢家的事?”


  “常姑姑去了。”常姑姑是皇后身边的长宫女官。回答的这么简单,这就是,谢家的事儿,王琅要亲自处理了?看来,谢家保不住了。


  王琅来去匆匆,最后深深看了方明一眼,才打马而去。方明被王琅那狼一样洞深的眸光刺的透凉。那眼中蕴含的无穷意味,他懂。他应该即刻烧了那封信,他却没樱又打点了门子不少银钱,全作封口,他这才重新回房,草草收拾一番,连夜出城往青山寺去。


  一路快马疾风,却怎么也驱不散他心中的惶凄。王琅在警告他。他心中自嘲,却并不后悔。王家人对他有戒心,他从来都知道,所以,他才更要自保。


  其实,他们实在太高看他了!他冷笑。凤泽八方,下无两。皇皇权势,人臣仰止。有所期许的那个他,是曾经被少女倾慕馈赠的热血少年。所谓燕婉,与他而言,从来都如这萧萧霜风中的一缕青烟,随聚而散!都道是,相逢两意相亲,谁知道,青梅有心,竹马却生来骨硬心牢。他想着,凝气啸笑一声,心底瞬间敞亮,最后的一丝惆怅也便随这夜风而去了。


  蘩卿打发了香兰下去,也不打整休息,而是恹恹的靠坐在禅床边想香兰方才的话。想的入了神,人就有点恍惚着眯瞪起来。


  烛台的灯芯燃到近底,发出呲呲啪啪的刺响,与山顶夜风的呼啸声交合出一个满风的萧瑟之夜,正掩盖住了房门快速闭合发出的吱呀声。


  骆思恭皱眉站在女孩眼前,看着她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盹。这样子在他眼里有些可笑。他不由得想起船上那晚,她身穿自己的官服,也是这样靠在谢嘉树的床头打盹。绯色的衣服宽宽大大,包裹着一个湿哒哒的白面人。那晚的烛火也是这样明明灭灭,照得眼前人可怜兮兮、不甚羸弱无助。而外面的风也是这样或起或停,或急或缓,刮的人抓心挠肝,焦躁的无法安定下来。


  蘩卿感到自己突然不能呼吸了,她激灵灵打了个颤,蓦地睁开了眼。骆思恭迅速的松开捏住她鼻子的手,另一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别叫!我有事跟你!”蘩卿看清是他,呆了一下。上下打量他一身黑衣便装,心下就有些无着了。朝他点点头,待他放手,她快速的起身走过去扇灭了烛火。


  骆思恭拉着她走到距门窗和外通道都最远的墙角,“杨承礼向南京刑部交了诉状,告你哥和谢嘉树联手雇人殴打报复杨恒。李化龙下午已经被刑部的人叫走了。我想法子绊住了来抓你哥的人,这才能出来的。如果我估计的不错,那些人此刻已经快到山下了。还有,方明来了,也在山下。”


  蘩卿吃惊的张大了嘴,状告哥哥?什么情况?!骆思恭怕她一个失声招来人,摁住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叱道:“别叫!”一把将她推逼靠到了墙上,“王琅来了。他一定会把杨家寿宴上的事,闹到京城,你哥又是解元,连两江巡抚都捂不住这事了,你放心,别害怕。这事儿越闹的大越好!”


  他看着女孩子闪闪发亮的双眼,这姑娘又要哭了?他有些心软,口气就柔和了一点,“你别装可怜!我现在无辜被你搅进来,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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