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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死路逢生


  任舟的话确实是实话,但实话往往没有那么动听。

  沈除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喘气的声音也跟着粗了起来,就在任舟以为他要忍耐不住时,他却缓缓地松开了那只青筋毕现的手。

  “没有关系。”沈除笑了笑,像是对任舟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蜀中第一快剑’?嘿,嘿,嘿……这样的名头不要也罢。等到明天之后,江湖上人人都会知道我沈除手刃了天道谷的败类、替旧主报仇,又救诸葛大小姐脱离魔掌。到那时候,你和天道谷的名声便都成了我的垫脚石,也就算是你将功赎罪了。”

  言讫,他又偏过头、看向了诸葛绮,温声道:“到时候我跟你荣归故里,人人都少不了称我一句‘蜀中大侠’,而你,就是大侠夫人。”

  一个人最得意的时候,往往就是他最恐怖的时候——在这种时候,人往往会将自己内心中最幽暗、最丑陋的欲望肆无忌惮地展现出来。

  就像是此时的沈除一样。

  诸葛绮似乎从未见过沈除这副模样,一时有些失神,只懂得略带茫然地点了点头。

  “你……不为我开心么?”沈除轻轻抚摸着诸葛绮的面颊。

  半晌,诸葛绮才勉强笑了一下,答道:“当然了。”

  沈除默默地注视着诸葛绮的眼睛,场面也随之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半晌,沈除才忽然展颜一笑,在诸葛绮的脸上轻抚了一下,微笑道:“没有关系,你现在或许只是太累了。等到明天以后,你就可有大把的时间休息。”

  “好。”诸葛绮长松了一口气,同样报以微笑。

  “或许她并非是累了,只不过是感到害怕。”任舟忽然插口道,“一山不容二虎,你沈除成了蜀中大侠,那声名势必要盖过诸葛家,此消彼长之下,诸葛家或许就要衰败。她作为诸葛家的大小姐,怎么开心得起来呢?”

  “不会的。”

  沈除斟了一杯酒,悠然道:“等到我沈家起势的时候,她便是沈家的主母。有了秦晋之好,我们只会相互扶持,而非倾轧——”

  “那是在你沈家的地位势力尚不如诸葛家的时候。”任舟笑了笑,“一旦你沈家的势力足以跟诸葛家抗衡,恐怕便是你穷尽心力要吞并诸葛家的时候——你并非甘居人下之人,又兼心狠手辣,这一点诸葛小姐想必也看得明白。”

  “够了。”

  沈除忽然把杯子重重往餐盘上一放,冷声道:“你与其有闲心像这样用口舌之利挑拨离间,倒不如仔细考虑一下该怎样才能活得长久一点——我并非一定要等到罗贤死后才能杀你,在那样的慌乱中,谁也不会有闲心仔细盘查。”

  “你不会杀我的。”任舟的话说得信心十足。

  沈除半眯起眼睛,审视着任舟那副满是信心的表情,问道:“哦?为什么?”

  任舟把头向前倾了倾,忤视着沈除,一字一顿地答道:“因为我们的目的本就是一样——我也是来杀罗贤的。”

  出乎任舟意料的是沈除并未对这句话产生多么大的反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只是淡淡地问道:“所以呢?”

  “所以?”任舟皱了皱眉。

  “你觉得,我是受谁的命令来刺杀罗贤?”沈除长出了一口气,改而问道。

  “鬼王?”

  “对极了。”

  沈除一拍巴掌,像是对任舟的猜测颇为激赏那样,然后同样把身子向任舟略倾了一些,带着一种古怪的笑意问道:“我既然是内应,你难道觉得鬼王会不把刺客的身份告诉我么?”

  “那么你早就清楚我的来意了?也早就做好了准备,要把我和罗贤一起除掉?”

  “不不不,当然不是。”沈除摆了摆手,“虽然我们过节不浅,但是像你这样的帮手,我怎么可能无端浪费呢?所以我给过你一次机会。”

  “机会?”任舟蹙眉沉思了片刻,“你是说那次突兀的约战?”

  “那只不过是你觉得突兀而已。”沈除的笑容满是嘲弄,“于我而言,那本就是计划的分支处。如果那次你输了,那么一切都将大为不同,我会亮明身份、帮助你杀死罗贤并且找出二管家,然后再跟你一起保守住这个秘密。果真如此的话,我们将成为真正的朋友,毕竟,就像我说的,我不会无端浪费一个像你这样的高手。可惜,你没能把握住那个机会……”

  说到此处,沈除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仿佛十分惋惜那样。

  “实在是可惜。”沈除又满饮了一杯酒,继续说道,“命运从不示警,只是按着你的选择悄无声息地在幽暗中行进,仅在最后关头才昭示出那些由无数个被忽略的细节拼凑成的图景。这些图景往往触目惊心,也不会尽如人意,但却是无数抉择累积而成的结果,积重难返,谁也没办法改变——你自己不行,我也不行。所以我也没有任何法子,我能给你的就是——也只能是空洞而无力的惋惜。”

  就宛如在丧礼饱含深情地朗读悼词的司仪那样,沈除说得全情投入,说得专心致志,甚而露出了一丝哀戚之色,似乎已完全沉浸在了他自己的情感中,以致于完全忽略了任舟的表情。

  正与沈除完全相反,此时的任舟全无将死的忐忑或者紧张,更没有一丁点的愤怒以及仇恨,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听得同样认真投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字。

  终于,在沈除的这番长篇大论抵达结尾时,任舟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了一抹微笑。

  一抹沈除绝不想看到的微笑。

  “你刚刚说,你也不清楚那位‘二管家’的身份?”

  “我确实不清楚。”沈除迟疑了片刻,旋即冷笑了一声,“你也不必故弄玄虚,这件事已与你无关了。等到罗贤死后,我自然有大把时间和机会——”

  任舟突然以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打断了沈除的话。

  “如果我没猜错,你用的这种毒应该是谭鸩给你的吧?”

  “是又如何?”沈除反问。

  人们常用反问来增强肯定,沈除此时也不例外。

  但他却忽略了一件问题,那就是如果需要以这种技巧来增强信心,是否可说明他本身的信心已不足了?

  沈除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他正感觉到原本紧握在手中的局势正要脱离他的掌握。

  “解兵散和蚀玉粉?”任舟接着问道。

  “不错。”沈除眯了眯眼睛,忽然把手搭在了剑柄上。

  此时任舟已叫麻绳绑得结结实实,沈除实在不该、也不必摆出这种如临大敌的姿态。

  可是他却还是这么做了。

  失败有时带来的不仅仅是教训,还有恐惧。

  “谭鸩的毒固然可谓是独步天下、无能出其右者,但是也有不灵的时候,所以他丢了一只手。”任舟悠然道,“你实在应该问得再清楚些。”

  说完,任舟忽然一用力,原本牢牢捆着他的绳索便随着一阵撕裂声寸寸断开,落在了他的身旁。

  沈除一惊,下意识地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握着剑柄的那只手也抓的更紧了。

  同时也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但任舟却没有任何发难的意思,只是略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弯腰拿起了那壶尚未开封的酒。

  “不介意吧?”

  沈除面色难看地摇了摇头。

  “多谢。”任舟轻快地笑了一下,又冲着诸葛绮摆了摆手,才扬长而去,仅余下沈除与诸葛绮在沉默中面面相觑。

  任舟并未走得太远——并非是他不想走,而是因为有人拦在了他的身前。

  以罗贤为首的十数个人。

  “实在是很巧。”任舟耸了耸肩,“你们在这里很久了?”

  “沈除进去的时候,我们就到了。”罗贤的脸上仍挂着那种温和的微笑。

  “唔,无怪我没有听到脚步声。”任舟点了点头,“那么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一字不差。”

  “好极了。”

  “好个屁。”答话的是与白景行同站在罗贤身后第一排的一位庄丁。

  正是那天晚上、跟着沈除去波涛轩的二人之一,此时他显然已“高升”了。

  驳斥完任舟以后,他又意犹未尽地继续说道:“识相的,乖乖束手就擒——”

  罗贤忽然一扬手,这位新任的管家便立刻闭上了嘴巴。

  “这一条倒是比原先那条要乖巧多了。”

  “任少侠玩笑了。”罗贤拱了拱手,“想必任少侠还另有要事,我就不强留客了。”

  任舟拱手还礼,微笑着答道:“好得很,那我也不耽误庄主处理家事了。咱们有缘再见吧。”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在经过那位新管家身旁时,任舟还刻意地挤了挤眼睛。

  “庄主——”新管家望着任舟的背影,几乎要把牙齿都咬碎了。

  “庄主放他离开,是不想逼他跟沈除联手,否则十分棘手。”白景行代为解释道,“况且,此后他再无现在这样混进庄中的机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他离开也无妨。”

  罗贤回头以赞许的目光看了白景行一眼,微微点头。

  “现在就剩沈除和诸葛绮两人了,我们是否——”见白景行得了称赞,新管家也不甘示弱地想要献计。

  “不急。”

  罗贤望着地窖那扇洞开的木门,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说道:“给他们些时间说说话吧。他是个聪明人,已知道自己无路可走了,一会自然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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