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忘应之身
一场纷争，因雷霆而熄。
那道从长空中轰击下来的闪电，将一颗高大枣树劈成了焦黑碳，郁郁葱葱的枝叶完全消失，变成一折便断的枯枝。
瓢泼大雨总是很难持续，倾泻过后便停了。
温暖的阳光再次照耀大地，一道秀丽彩虹出现在公共河流上空，给动物们枯燥的生活带来一丝美好。
雨过天晴，本该喧嚣起来的族群，却格外安静。
活泼好动的幼仔们老老实实躲在母亲怀里。
精力旺盛的年轻们惊魂未定的蜷缩在树下。
再没有一只猩猩去骚扰吉莉。
发泄过后，只剩后怕，上天的伟力深深根植于它们的血脉中，千万年来烙印在基因深处的恐惧，让它们懂得，雷霆与大火，象征着毁灭。
尤其是巴黑，昨晚的落雷险些击到他，整个人仿佛被吓傻了一般，满面呆滞的地蹲在那里，显然还没有从惊吓中回神。
对于猩猩来说，唯一不变的，便是……吃。
大家都在安静地进食，雨后的食物很丰富，大量果实掉在地上，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大快朵颐。
老枯树叶被风雨摧残，掉落一地，树上留着的几乎都是新鲜嫩叶。
江山也罕见地捡了几颗无花果来开胃，偶尔吃一吃人间美食，也是一种回味。
没过多久，精力无处发泄的幼仔们便悄悄闹腾起来。
费蒙或许是想暖个身，他爬上树，拽着树枝开始荡，可惜他忘了雨水让树枝变得湿滑。
“呦……”地一声尖叫，打破了聚居地难得的安宁。
这一跤摔得很惨，不过除了自尊心以外，费蒙并没有受到任何身体伤害。
可是，年龄小小的他，竟也懂得“面子问题”。
身为爬树族群的一员，从树上掉下来简直太丢脸了。
他讨厌自己出尽洋相，讨厌在同伴们面前失了风度……所以他又一次去树上玩耍，用故作轻松的姿态，再一次摔下来。
他想表示摔下树是他游戏的一部分，他故意的。
可惜，猩猩们早已经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完全没人再关注他。
他不是猩猩之王，一举一动都会引人注目。
最终，费蒙放弃了，他很失落……一脸懦弱之状。
不过，孩童总是很健忘，没一会儿功夫，费蒙便又活泼起来，他想去找好伙伴森卡玩。
可是，不惯他怎么呼唤，昔日的好伙伴却没有一丝回应。
森卡的妈妈带着孩子消失了……
直到三天后。
外出巡视领地而归来的猩猩之王，没有任何缘由地大发雷霆。
这是江山第一次见识泰德的残暴。
他瞳孔中蕴含着让同类看一眼便觉恐怖的味道。
“吼！”
一声咆哮宛如惊雷般炸响，猩猩之王狰狞到扭曲的模样，表现出他心中强烈的愤怒。
他对那群正骚扰吉莉的雄性们，第一次显出四颗足有五厘米长的尖牙，一口便能将同类的胳膊洞穿，他整齐如尖刀般的牙齿全部露在外面，上下两片嘴皮一直翻到牙床上面，紧紧绷着。
这一次，泰德不再用虚张声势的方法来对敌，他用强悍无比的蛮力倒拔起一颗人腿粗的大树，抱起来冲向自己的子民们。
而那些雄性们，并不是第一次面对猩猩之王的进攻。
成年雌性只要不怀孕，几乎每个月都会发情一次。
每一次，雄性们都会发动骚乱，他们会合力狙击泰德，尽管从未成功过……
他们像上次对扎哈那样，从四面八方将泰德围住，想用打游击地方式来消耗他的体力。
可惜，他们错算了猩猩之王的决心。
泰德竟然完全不防守，抱着树干一个横扫千军，将围上来的雄性打散，等再有猩猩冲上来准备骚扰他的时候，泰德死死地盯住了他。
哪怕背后有其他雄性扑上来，泰德也不管不顾，他将大树砸向对方，让那只猩猩慌于躲闪。
然后，他紧跟着树干冲了上去。
猩猩打斗没有章法，只知道用蛮力抓、挠、抠，哪里离自己近，便抠哪里。
哀嚎声响彻天际，从惊恐万分的尖叫，到渐渐无声的哼唧。
泰德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子民，展现了铁腕手段。
他不要命的凶威将那些准备在背后偷袭他，推翻他统治的雄性们吓得惊慌四散。
他甚至失去了理智，将被打倒地雄性抓得遍体鳞伤还不放过，即便他清楚，这样发泄会让他体力大减，会被篡位者有机可乘，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等丛林里恢复平静，森卡的妈妈出现了。
被她抱在怀里的森卡完全没有了声息，他的胳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像根面条一样无意识地耷拉着、摆动着。
他胸口处的抓伤深可见骨，因伤势过重而失去了生命。
可是，森卡的妈妈无法接受孩子已经死去的事实。
她抱着森卡，像往常一样坐在果树上进食，等吃饱了，便将怀里的森卡抱起来，准备喂他母乳。
可是，森卡的小脑袋永远无力的低垂着。
象征性地让孩子吃过母乳，森卡的妈妈便开始给孩子梳理毛发，挑拣身上的虱子，仿佛这样，孩子就会活过来。
森卡的妈妈十分悲伤，三天以来，她一直抱着森卡，希望奇迹出现，哪怕在觅食的时候也不放手。
可是，森卡永远地离开了她。
一直到第四天，王后终于认清了现实。
现在，是挥别过去的时候了。
她放弃了森卡，但强烈的母性本能，让她想要抢夺其他母亲的孩子。
便连江山，也被她抢夺过。
接下来的几天，时雨时晴，昔日地欢乐气氛不再，族群里的气氛无比压抑，大家都在为同伴的死亡而哀伤。
扎哈很识趣地消失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森卡的尸体被遗落在树下，渐渐被蚂蚁包围，但族群中的其他成员，还是会时不时的过去骚扰他，想将他叫醒，想和他玩耍，想收养他……
江山的心情也很低落。
他甚至愿意饿着，也不想出去捕猎。
悲伤感染了他，甚至有几分万念俱灰的味道，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看，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多看一眼。
他的人生陷入了低谷。
直到，火红的夕阳撒满大地。
一道瘦削身影被余晖笼罩着，仿若金色琉璃塑像。
她在远处小心地观察着，迟疑了一会儿，终于从向族群爬来。
江山怔怔注视那道身影。
心上的阴郁被一扫而空。
有光明从心底蔓延至全身，令他倍感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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