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捉住梨子怎么办
傅锦梨还当真是听他话的。
不过是轻轻一招手,小孩儿就巴巴地来了。
两只手抓在一处,就放在小肚子前头。
落安看着她时,目光都是包容又温润,好似在他眼里怎么闹都不为过,怎么纵都当不成错。
傅锦梨的嘴角,便不受控地往下撇了个委屈的弧度。
好似要哭。
落安不由地顿住。
傅锦梨常哭的,但他还未正儿八经地哄过,都是小孩儿自己闷着脑袋一小会就自己将自己哄好了。
依然是乐呵呵地。
现在这样,倒好似不是小脑袋瓜骗自己一会儿就能好的。
像是叫什么给吓着了。
落安无从下手。
往常都是傅锦梨来挨他,现在都站到跟前来了,却只睁着乌溜溜泛水光的眼睛瞅着。
红着眼睛,一声不吭。
落安心间像是被火舌一灼,里边依旧是冷得似冰窟窿,外皮却火辣辣地。
不太舒服。
手攥在杯上。
杯子是空的。
“我今日。”落安揣测着傅锦梨的情绪,商量诱哄一般的语气,“已经喝过水了。”
喝过水了?
傅锦梨愣头愣脑地。
泪眼婆娑地望他,不知今日夫子喝过水是什么意思。
落安手上渐渐收紧,拇指摩挲着杯壁。
今日已经喝过水了。
丁雅言的药粉子下着根本没手软,入口极苦。
可喝过水了,便是告诉几个小孩儿。
今日已经被药过了,傅锦梨快来吧,快来吧,他可以听话了。
只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好像听不懂,
不光听不懂,原先蓄在眼睛里的泪水,啪嗒一下,落出了眼眶。
“呜哇——”
两只小胖手捂在脸上,小猪猛冲一样,就往落安膝上埋去。
“夫子,呜呜不准,水,不准夫子水,小梨子不要变小船,不划我,呜呜......”
这下当真是叫落安一头雾水了。
可小孩儿哭得实在是难过,撕心裂肺谈不上,但是实打实地招人疼。
落安喉结滚了几遭,本来是读了许多书,对着谁都能风轻云淡谈上几句,现在却是舌头打了结,不知如何办。
只能将声音放轻了,哄着。
“好,不要水。”
捏着她软乎的后脖颈,试了几下,都没将人成功提起来。
小孩儿边哭,还能分神缩着脖子躲,不想出来。
落安无奈地笑了。
“如何了,怎么着要变成小船,能同夫子说说吗。”
回应他的是傅锦梨断断续续的哼唧。
可没多会儿,她又晃晃悠悠地将脑袋瓜自己个儿抬起来了。
哭声也止住,就是小脸红扑扑地,用袖子揩一下眼睛,都能将那处抹得通红。
“小梨子不变小船,好不好,夫子厉害,我不变小船,爹爹跟周周哥哥划大龙,呜哇——”
“爹爹不捉梨子去,我乖乖听话。”
傅锦梨的爹爹是谁,落安晓得。
周周哥哥是谁,没见过。
“慢慢说。”落安手指印在她的眼尾,泪水便沾了手。
一点一点地抹去,心间被她呜呜咽咽地闹得酸软。
傅锦梨眨眨眼睛,脸上的水痕在落安轻柔的动作中被抚去。
原先模糊着的眼前也清晰了。
哭嚎过的嗓子就会带着些沙,她可怜兮兮地揪着小手。
“有人把我,把我扔水里,小梨子不想去,他们捉住我。”
落安闻言,手上动作微顿。
眸光一闪,暗金涌动,又继续给她擦眼泪。
“他们不敢的。”怕吓着孩子,只是开玩笑一般,道,“谁扔到水里,我也叫他们在里边待上一辈子。”
轻轻柔柔,可里边的力度不容忽视
傅锦梨闭着眼睛,仰着小脸等他给自己擦干净。
落安也从善如流。
末了,还能轻着嗓子问一句,”好不好。”
傅锦梨自然是说好。
等她情绪好些了,落安才接着去问事情原委。
可事情似乎跟他想的不一样。
傅锦梨:“小蔚说,龙舟要放水里,划着我累累了,小梨子是小孩儿。”
一想起来还是伤心得很。
“龙崽崽,米有长大哇,只长大一点点,驮着驮不动哇,小梨子不会划水......”
稀里糊涂地。
前言不搭后语。
落安好歹是听明白。
“龙舟。”
谪仙一般的山长呢喃一句,眼中晃过茫然。
他还当是......
不过这个龙舟。
说来惭愧。
他也是跟傅锦梨一样一知半解。
不过读的书多了,又见识的多,自然是跟傅锦梨不同。
稍一会儿,脑中就多了些东西,了然后便跟她解释着。
“捉不了你。”
好笑又好气。
傅锦梨是当真心大得很,这话好在是同他说。
虽是些不着边际的稚气言语,可哪儿有小孩子家家左一句小龙,右一句小龙。
晓得她没忘干净,可落安还得装作不知。
“不是活物,只是用些木头块做的。”
落安想着前段日子见到的,便道,“是、同你弟弟一样的。”
”弟弟?”
傅锦梨的小奶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哭止住了,不多闹人。
“嗯。”落安颔首。
弟弟,是破布弟弟。
龙舟,是木头龙舟。
至于小龙崽子,是跟他们不同的。
生于天地。
“弟弟是,弟弟不是真小孩儿。”
这个傅锦梨是晓得的,弟弟是爹爹用绸缎跟棉做的。
是个棉花坨坨。
龙舟跟弟弟是一个性质的。
“嗯。”
得了肯定,傅锦梨就忽得觉得前头几滴眼泪都白掉了。
小孩儿眼睛瞪得圆溜溜,一下子又精神了。
撑着落安的膝盖,身子往前靠去,哪里还有方才哭得哼哼唧唧的那样子。
睫毛上的湿润跟眼尾的红还没有消,就已经傻乎乎地咧了嘴。
开心。
“不捉我~”
落安:“不捉。”
脚尖都翘起来了。
不像小龙,更像是摇尾巴小狗。
“夫子说的!不捉梨子,不可以,我要跟着爹爹的。”小胖脸抬起来,前头的委屈一扫而光。
现在是恨不得小手叉腰,再嘚啵着小腿儿围着屋子绕三圈。
现在精神了,嘴巴便停不下来。
只是高兴一小会儿,又皱巴了脸蛋。
落安看在眼里。
“怎么了。”
傅锦梨鼓着腮帮子,踮起脚来,都快趴落安怀里去了。
这样的姿势累得很。
她干脆自给自足,手脚并用地顺着落安的膝盖爬上去。
等落安反应过来时,怀里已经乖乖坐了个小奶娃娃。
小奶娃娃无辜回望,在他怀里缩成一团。
嵌着珠子的鞋子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你......”落安手脚僵住。
怀里像是抱了团棉花,轻不得,重不得。
“夫子!”
傅锦梨可察觉不到他的无措,只是觉得这样更方便一些。
凑近他,“真的没有人,多多坏蛋!捉住小梨子怎么办。”
怎么办。
落安现在哪儿有脑子去思考怎么办。
小火炉揣在怀里,连血液都叫嚣着沸腾了,却不狂暴,而是渐渐地,诡异地被安抚着乖顺下来,继续贴着脉搏流动。
落安从未跟人这样亲近过。
可自从见到傅锦梨。
她每日都是要牵着走,说是小孩儿短短,跑不快的。
一日接着一日,落安从初时的不适应,现在都习以为常了。
今日,她会自己哼哧哼哧地往上头爬了。
但落安并没有什么不情愿,只是......
手足无措。
小孩儿的话听在耳里,得三分,漏三分。
不真切。
只是下意识地跟着说,“嗯,没有人。“
“有人,夫子打!夫子打他们,捉我夫子就打~”
吆喝着捏拳头了。
傅锦梨想得简单。
只有她一只小龙,自己走了,爹爹怎么办啊。
爹爹哭!
哭了小梨子都哄不到。
夫子也是。
小孩儿觑着落安,能见着他半耷拉着眼皮之下浅色偏茶的瞳孔,里边一贯明晃晃的笑意都滞了,僵着手脚,如临大敌。
傅锦梨便想,夫子也一样,别人抢走了梨子!
夫子也见不到了。
落安不回她,她自己也能巴拉巴拉地说下去。
等落安醒神过来,已经被小孩儿一句接一句地安排好了。
她说,要是她真的有人来捉,夫子可不可以藏起来小梨子。
把坏蛋收拾收拾,关爹爹的大牢里!
落安都笑出了声来。
顺杆子往上爬这事儿,还是傅锦梨做来最得心应手。
但是这事儿分人。
有些做来招厌,可是傅锦梨却不会叫别人有这种感觉。
她是跟你有商有量地,什么都要问问可不可以。
更像撒娇。
也更像灌迷魂汤。
可那迷魂汤,落安已经喝了许久,且日日不落。
于是他极其理所当然地答应下来。
“嗯,知晓了。”
知晓了,旁人真来捉她了,会赶走的。
傅锦梨:“米有瓜息的夫子,打不过,打不过梨子打,我厉害~”
落安也不反驳她,而是顺着道,“真这般厉害。”
傅锦梨乐呵呵地,“厉害,能收拾许多许多人~”
许多许多人。
傅锦梨的战绩,说出来也是抗打的。
山贼叛军,没一个落得好。
全叫这呆瓜糊里糊涂收拾了干净。
她提起她的好本事,更是腰板挺得直直,小辫子都要翘到天上去。
拍拍胸脯,道,“保护夫子!我会的,小梨子会~”
保护。
还从未有人说过要保护他。
这感觉十分奇妙。
落安只是看着平和,但身上总有傲气。
清高傲骨,不远不近。
不是一般人眼中的瞧不上,而是那种仿佛跨越了种族的藐视。
于是不管是从前,还是来了这里。
还没有谁敢说一句庇护他。
而他自己,更是常常扮演着给予旁人荫蔽的角色。
现在傅锦梨一句保护,听着实在稀奇。
“那便多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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