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流水（三）
雪白的试卷从前往后传，起起伏伏，像是海里激起的浪花。
手里的试卷老厚一叠，白薇看着发愁。
所有人都为即将到来的国庆假感到悲哀。
杨志站在讲台上，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国庆是法定假日，我们学校必须放。大家可以好好放松，没事出去逛逛，不过景点就别去了，都是人。”
同学们已经感受不到放假的喜悦了。
“大家都拿到试卷了吧。”杨志说，“回去好好做。七号来了就收，省的有人利用两节晚自习抄补回来。”
咔嚓，不少人的后路被断了。
杨志又说：“十一月初我们期中考试。培优班比普班进度快，考的内容也不能完全一样。所以我们考两次，先跟着普班联考一次，再自己考一次。两次成绩综合起来，就是期中成绩。”
“你们不要觉得还早，再开学回来，就不够一个月了。”就平时的表现来看，杨志还真害怕他们考的狗屁不是，只能耳提面命：“你们都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尖子生，没人不想当第一，没人想被干掉吧！啊？看看你们的样子，自习课玩手机的玩手机，看闲书的看闲书，怎么，期中会考这些东西吗？……”
杨志每次训人都像是踩了西瓜皮，刹不住脚。
都是老生常谈，白薇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拿训话当背景音乐，抓住这段时间，写了大半张数学卷。
放学铃声的下一秒，白薇和一群自由灵魂堵在楼道里，大包小包，你搡我我挤你，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下。
许安说，她要在教室写会作业，不然回家没动力。白薇也没在意，出校门直奔汽车停放区，抢了个靠窗的好座位。
四十多分钟后，白薇在原安镇中心下车。
她站在路边，四处望望，想着或许会有人来接，可没看到人。
白薇叹口气：唉，又是负重爬山的一天。
正要走，书包被人往后一扯，她踉跄一下，怒道：“谁啊？”
同样不爽的声音：“你哥！”
白薇站定。面前的人比她高了一个头，瘦巴巴的。寸头，留着一小撮刘海。五官还凑活，胡子刮得只剩青茬。
“哥？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不欢迎吗？”
“当然欢迎。”
这人叫白杨，亲哥。父母给他起这个名字大概是想他顶天立地、威武挺拔，可养了二十二年，依旧是棵白杨树苗子，连大风刮过都得担心折了他这副小身板。
白杨大四，暑假实习，就没回来。以前国庆放假，他也是嫌路长，嫌车堵，不肯回来。因此，白薇才问了一句。
“你考上一中，哥也没表示过。”白杨圈住妹妹的肩膀，“你想吃什么就说，哥给你买。”
白薇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什么都想吃。”
“不行。”白杨果断拒绝，“不能太贵，哥穷。”
白薇“切”的一声，“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啊？”
白杨手用力一些，恶狠狠地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白薇哈哈地笑：“哥，我错了。”
两人推推搡搡吵吵闹闹地走进长街。路边的摊贩一个挨着一个，他们从头走到尾，再出来时已然拎着一堆吃食。
“一下没看住你，怎么就买了这么多？”白杨没好气地把东西都扔给白薇，拿钥匙发动摩托车。
白薇三下两下吃掉一根烤火腿肠，心中暗道：钱还不都是你付的？
待打着火，白杨冲她招手，“上来！”
白薇坐上后座。车嗖地冲了出去。
回到家，毫无意外，被周玉女士劈头盖脸地数落一顿。
主要罪名如下：一、乱花钱，败家玩意儿；二、不健康，吃垃圾食品。
俩人身经百战，顺着母上大人敷衍几句，就溜回了房间。
一局游戏结束，白杨坐起来，看着空了大半的零食，感慨说：“真能吃啊。也不知道给我留点。”
白薇白他一眼：“谁让你只顾自己玩游戏的？”
白杨捡漏了几根薯条，边吃边道：“这是你不孝敬兄长的理由吗？”
“我怎么不孝敬你了？”白薇笑了笑，“这不是给你留了几包空气吗？”
白杨：“……”
这妹妹可以揍吗？
他决定不和女生一般见识，问：“还有吃的吗？”
白薇看着桌面。应该是没有了吧？
对了，还有蛋糕。
她掏出书包里的蓝白盒子，“你吃蛋糕吗？”
白杨有些愣：“我们买这个了吗？”
“没有。”白薇拆开包装，递给老哥一个小叉，“别人给的。”
白杨：“……”
自家白菜这么快就被猪崽拱了吗？
他吃了两口，没什么味道。试探道：“谁给的啊？”
白薇只顾着看蓝莓樱桃的颜色多漂亮了，听到提问，想也没想就回：“我同桌。”
白杨心中警笛声响，面上却无变化，“男的女的？”
“男的。”
白杨咬住叉子，良久，又问：“好端端的给你买蛋糕干什么？不会不长眼地想追你吧？”
白薇抬腿就是一脚。
白杨倒吸口冷气。这倒霉妹妹，脚劲还挺大。
白薇虽然不爽，但也没有到歪曲出一个爱慕者来撑场面的程度。
她说：“那个男生喜欢打篮球，没时间去餐厅吃晚饭，就让我给他带。带的次数多了，他觉得不好意思，就给了跑腿费。”
白杨“哦”了声，明智地转移话题：“你学习能跟上吗？期中考还能考第二不？”
提到考试，白薇也发愁：“不知道。考第几我说了也不算。”
白杨动作粗鲁地揉揉她的脑袋：“你这样不行啊，得有信心。”
白薇逃过他的魔爪，立刻回怼：“再怎么不行也比你行。你连一中都上不了。”
白杨哎的一声，再次上手。
七天假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白薇和白杨有时同仇敌忾，一起防御周玉女士的无差别嫌弃和不满；有时又各自为营，为谁做饭谁刷碗这些琐事推诿个不停。
有天，白薇实在不想写作业，就赖到白杨屋里，逢迎谄媚，死缠烂打，终于拥有了三个小时的智能手机使用权。
她兴冲冲地登上□□号，看见好友栏里躺着一个人，叫“你同桌”。
白薇笑了笑，研究一番，什么都是空的，觉得没意思，就退出搜了个小说看。
白薇很少碰见老哥大发善心，所以大多时间都与试卷为伴，有时跟着老妈看个乡村爱情狗血剧。
眨眼就到了七号。
白薇再次走进校园。教学楼、升旗台、小花坛已然没了乍见时的惊艳，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平淡感。
离晚自习还有挺长时间，但教室已经来了很多人。这些人桌上大都左右两张卷，写字速度快到飞起。
白薇刚坐下，肩膀就被戳了戳。她扭头，问：“怎么了？”
后桌问：“你试卷写完了吧？”
白薇点头，“嗯。”
后桌讨好地笑笑：“能让我看看吗？”
白薇拉开拉链，将按照科目装订开来的试卷递过去，例行道：“错了我不负责啊。”
后桌狂点头：“那当然。”
苏方是临近上课来的。白薇还挺奇怪，这人不像是假期能自制学习的，可他又不慌不忙、神态悠闲，真令人摸不着头脑。
“同桌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啊？”苏方放下书包就问。
“什么消息？”
“我□□问你在不在，你都没理我。”
白薇无奈道：“我哥不让我玩他手机。我妈用的诺基亚，根本没□□这玩意。”
苏方说：“那岂不是一放假就联系不到你了。”
白薇微微诧异：这话说的，好像你会经常联系我似的。
“对了。”她说，“你假期找我什么事啊？”
苏方说：“也没什么事。就问你在不在。”
白薇“哦”了声，心说：没事问我在不在做什么？就挺无聊的。
苏方在收拾东西，无意露出的试卷都写满了。
白薇便问：“你作业都写完了？”
“嗯。”苏方重重地叹口气，很累的样子，“我妈给我找了个大学生家教，一对一辅导作业。想不写完都不行。”
白薇：“……”
看看人家这待遇，再看看她，从小到大连个寒暑假补课班都没上过。
□□裸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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