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生死一念

　　空荡荡的宫殿，只余三人，小灯笼听不见其他声音，却能感觉到身边有人，顺着对方墨色锦袍下微露出的白色鞋尖判断他站立的位置，然后边磕头边转移身子，确保自己没有背对着对方。

　　“皇上，今儿个早朝下得早呢，用过早膳了没？前不久德清宫新得了些梅干菜，伴着清粥吃，倒是味道不错……要不……”

　　“朕用过了。”刘浙淡淡的截了话。

　　皇后脸一僵，转而就笑了笑：“倒是臣妾忘了，已近巳时了，皇上必是用过膳了。”

　　温言柔语，像是话家常，完全没有近一个半月未见的生疏，这个女人他从来就不曾轻看，只不过，越是如此，越觉得不喜。

　　明明愤懑，明明怨恨，却装作大度，不在意，光从她的言行，看不出任何异样。

　　“皇额娘传的话，皇后再说一遍，朕觉得有必要听一听。”

　　说完，突然往前一个踱步，衣摆飞扬，一股气息扑面而来，小灯笼生生顿住动作。

　　皇后也感觉到空气微微一滞，本就被刘浙的话堵的气息不畅，这下更是呼吸急促不少。

　　“皇上，臣妾……”

　　“朕只想听皇额娘传的话。”

　　这下皇后的脸色刷的就白了，当时她只是置了一口气，小灯笼的出现，贤妃的挑衅，逼的她一时失口，搬出皇太后的话绝了一干人的念想，更是为了将小灯笼扼杀在摇篮里，能让皇上出手相救，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她嫉恨，她堂堂皇后，一国之母，一个半月都没见到的人竟然去救了一个宫女，一个卑贱之极的人。

　　却不想，这话被皇上听了个正着，别人或许还能糊弄，他却是不可能的，欺君是死罪，她怎敢冒险。

　　沉默，落针可闻。

　　小灯笼僵着身子不敢动，刚才那一个踱步，明显不是平常的行走，她惴惴不安的埋着头等待。

　　额头上的口子不深，血慢慢的凝固，倒是没有再滴下来。

　　血腥味淡而浅，丝丝入扣，刘浙本是耐着性子看她，被这气味一搅，瞬间不耐起来。

　　“既然皇后忘了怎么说，以后就永远不要说了。”

　　皇后闻言呼吸一窒，手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中帕子，然后低头不语。

　　刘浙却似没看见她脸色青白的样子，眼神重新落回地上，“叫什么名字。”

　　小灯笼身子一抖，立马伏低脑袋道：“没有……叫小灯笼……”

　　说完，她自己又觉得不妥，哑着嗓子补充：“真没有名字，小灯笼是别人叫的……”

　　刘浙来回走了两步，略一沉思，便道：“朕可以给你一个名字，但是，你先回答朕一个问题，答好了生，答错了死。”

　　小灯笼抖的更厉害了，小手努力的撑着地面，咬紧牙关点头：“奴婢谢皇上开恩。”

　　给你机会回答问题，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抬起头来，看着皇后。”

　　小灯笼僵了僵，抬头去看，刘浙在她抬头去却脚步一转，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所以，她只看见了一个高大修长的背影，以及皇后平静的站着看向她的眼神。

　　“皇后今日当众说要将你处于极刑，朕若要救你，当如何做？”

　　皇后脸色已恢复正常，对于刘浙说的话，好似浑然不在意。

　　小灯笼强撑着正视皇后，脑海飞快的转动，那一席话当众说出来，若是皇上突然赦免了她，必定让皇后难堪，帝后不合，宫闱大忌，虽然，她已经从刚才的话里听出来皇上与皇后的关系不如传闻中那般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可是，那又光她什么事，她只想求生而已。

　　“奴婢求皇上赐名，从此再无小灯笼。”小灯笼再次俯身磕头。

　　刘浙背着她的方向勾了勾唇角，然后转身道：“赐名锦灯，封八品采女，入乐清宫。”

　　小灯笼磕头谢恩，除去劫后重生的喜悦，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茫然，她不想成为后宫女人中的一员，她宁愿当个小宫女。

　　直到刘浙脚步远去，她都没有动，皇后慢慢的走过来，极是温柔的问：“今日本宫要处死你，你恨么？”

　　“回皇后娘娘，小灯笼已被处死，死人怎么会恨。”

　　她从现在起就是锦灯了。

　　显然，她的回答，令皇后很满意，至少表面上很满意，于是很宽容温和的让她退下了。

　　锦灯恭恭敬敬的行礼，跪安。

　　她知道，当她踏入德清宫的大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得罪了皇后，而皇上再一次救了她，意味着她彻底的得罪了这个女人。

　　皇上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生，却是一时的而已。

　　步出德清宫的时候，她回头去看了一眼，那恢弘大气的宫宇，沉甸甸的压着人喘不过气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莫名的笑了笑，或许，今天是活着出来了，却是真的向死亡靠近了。

　　只是，活着，终究是长久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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