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三章：神不在乎上篇
尸横遍野，鬼魅丛生，眼下的冥土比刚才更加寂静。
或许是因为活物都死干净了吧，空洞的气流变得异常凝固，没有任何声音，连幽灵老实了许多。
大家都规规矩矩地躺在地上，面朝大地，紧闭双目，一动不动，像是最虔诚的朝圣者般趴在地上，亲吻着神子构建的大地。
他们已经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还会这样一直维持死去的状态，直到世界末日。
虽然所有生物的都会本能的抗拒死亡这件事，但当生命真的走到终焉之时人们才发现，比起活着，大家其实更习惯死亡。
我们会活一段时间，但我们终会死去，永远的死去。
回看历史，其实这个世界的死人远比活人要多得多。生命的旅途往长了说不过百年，百年之后大家都会死。
这是不争的事实，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世界就是如此构造的，我们活着，我们死去，轮回往复，周而复始。
但作为生物，谁又真的愿意死去呢？
生命只有一次，而它又过于美好。即便是多么悲惨的人生，再落魄的人，在临终前想必也会挣扎一下。
我们就是如此矛盾的生物，渴望着，期待着，得到了又怕失去，真的失去了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冥土之上，这些死去的人又后悔吗？他们临终前的走马灯，是否又看到最为宝贵的记忆呢？
答案没人知道，因为他们再也不会听到，也不能做出任何回应。
他们已经习惯了死亡这件事，它并没有多么恐怖，吓人，一切就是这样突如其来，出乎预料。
当灭顶之灾降临至他们头上，彻底摧毁他们肉体的时候，他们现实感到了疲倦，想要睡去，当这股力量变得无可阻挡，强烈的如海啸般将他们淹没的时候，他们就习惯了。
起码，看他们的反应是这样的。
此刻，幽冥中连个鬼影都看不见，只有满目的疮痍，以及阴森恐怖的气氛浸淫下带来的徐徐寒风。荒无人烟的苍茫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安宁，就像辽阔无边的宇宙那样，真空的环境中，即便是星云爆炸，也听不到丝毫动静。
如果不出意外，这份寂静会或许会永远持续下去，但事实总是事与愿违。
…………
轰！
“啦啦啦-”
一个黑影大摇大摆地行在这异常的景色里，像是在舞蹈。轻快的脚步跳过一具有一具尸体，通体黝黑的双腿在沾满血水与肉块凝成的泥泞里灵巧地轻点，溅起一阵污浊不堪的飞扬。
里墨在后面紧紧跟着他，每一步踏出都会掀起强烈的音爆。强风席卷着他的身体，扫过斗篷，掀起衣摆，啪啪乱响。他的黑发随涌动的气流向后紧贴，额头下的眉头快要连在一起了，面色凝重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正朝着火柴人疾驰着，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能听到连成一片的巨大轰鸣声，像是剧烈燃烧，坠向大地的流星。可不论他如何努力，都不能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轰轰轰——
他在戏耍他，就像初入马琳城时戏耍那些骑士一样。这极为恶劣的行为，以及他表现出的跳脱，还有那玩世不恭的态度无不让里墨头大，可他又不能将他收回。
他完全预料不到自由之种会在这个时候失控，更不会想到它已经失控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之前的使徒王座是这样，现在的火柴人又是这样。他们好像真的活过来了，彻底进化成不受他控制的生命体，具有自己的人格，觉醒出相当完善的独立意识。
他们究竟何时学会了思考？又为何要挣脱自己的束缚？
里墨不知道，也没深究过。他现在只觉得头大，想要赶紧把麻烦解决，然后收拾残局。
右手急速转动齿轮，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里墨一步狠狠踏出，如离弦之箭般“嗖”的一下飞了出去，向前疾驰，电光火石间便横跨出数百米。
他视野中的火柴人正在急速放大，眨眼间已经近到几乎能感受到他灵动的身姿带出的徐徐微风。
就在里墨即将伸手握住他肩膀的时候，他突然再次跳起，整个身体急速收缩，变窄，如滑溜的泥鳅般从他手中逃离。
“听听这世界，看看这净土，这里是极乐的象征，这里是欢愉的天堂~”
他飞出的同时，还留下了一句满是嘲讽的歌声，噎的里墨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给我站住！”
里墨恼怒地瞪着他的背影，恨得牙都快要碎了。而火柴人根本不在乎他的感受，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舞步愈发夸张，虽然只是悠然飞起，在空中画出起伏不定的波浪线，跃向笼罩在阴森下的漆黑大地，但是这种忽长忽短的律动，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试问，这世间谁能把自己拉长十几米，还能像麻花般扭转自己的身体……
在满是死寂的幽冥中，他就像一位乐观的死神，用灵动的舞姿与缥缈的歌声去赞美死亡带来的种种欢愉。
他歌声所表达的情绪近乎于欢笑与叹息之间，讥讽的歌词听着就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意味深长，比破口大骂更让人生气。
他的舞步已经古怪到无法具体去描述。像是靠齿轮运作的机器，又像是没有骨头的肉泥。灵巧的步伐像是在穿越星系，头顶朝下地悬挂在倒置的苍穹，在空间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用自己短小的双腿跨过时空的距离。
轰！
寒风猛袭，带来万物萧条的苦涩味道。满地尸骸，让里墨有些失落，如鲠在喉。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可他还是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要这么做。
神不应该是慈悲的吗？
即便这个世界的神说不上慈悲，也谈不上伟大，但他和他们不一样。他首先是人，之后才是神子。
作为一名心存善念的人，按理说他觉不应该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才对。可他就是做了，而且非常过分，不论敌我，不顾后果，完全没有底线。
杰弗里.昂说他是希望，倒影说他带来光明之人。
如果滥杀无辜就是希望与光明，那他和另外三位神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今晚能够平平安安把所有事情都解决，把这个自己造成的烂摊子原原本本修正回去，那里墨一定要好好记得今天这个叫做，永远不能忘记这份惆怅与失落。
还有，他必须抓紧时间搞懂，他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究竟是什么让他产生了如此巨大的性格变化，是身体还是灵魂。
或者说，两者都有？
那真是太可怕了！
他不想再体验那种冷漠无情的感觉。那种把自己的所有牵挂斩断，所有烦恼磨灭，所有被他视为珍藏的记忆忘却。
他只想做他自己，做个感情丰富的人。而不是一个比机器还要冰冷的神。
如果成神的代价是忘记她，忘记他们，忘记所有为他付出，让他感动，揪心，怀念，憎恨的人生经历，那他宁肯在找到赛丽丝后隐居山林，自此平凡的活下去，再也不动用自己的能力。
就在里墨暗暗下定决心的时候，火柴人突然停下来了。
“你能不能不要思考啦！”他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瞪着里墨，目光满是愤慨。
就在里墨愣神的功夫，他又不屑地转过头去，双手抱胸，吊儿郎当地站在原地，轻蔑地目光时不时撇向里墨的方向，扬声讥讽道：
“拜托你不要再逗我笑了好吗？！你很烦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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