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芳心冰解

　　听出嫦娥语气中难以掩饰的恨意，看出她冷艳照人的眉宇间淡淡流露的幽怨，玄奘心中刹那转过了千百个念头，然后陡然记起一个知晓了两辈子的传说，于是含蓄的试探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姐，你所说的恩怨，该不会和那颗灵药有关吧。”

　　“云母屏风……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整个人一下子像被冰封了似的，僵硬的低声呢喃着几句晚唐名诗。

　　玄奘一见她的反应，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传说中，远古圣者后羿以一柄震天弓，九只炽阳箭射落了九个太阳星君。王母娘娘心痛九子之逝，故而将气撒到了嫦娥的身上，逼迫嫦娥吃了一颗浑沌元丹，从此，嫦娥由人间的普通女子一跃而成三界高手，并且飞升仙界，常居月宫。

　　传说是这么说的，可是其中还有很多问题，例如后羿干什么去了？嫦娥为什么一定要飞升仙界等等。不过有一点可以断定，嫦娥口中的恩怨，一定跟王母娘娘有关。

　　玄奘不知其中内情，就算想要安慰也无从说起，所以只得悄悄遁出月桂神树，站在嫦娥身边，等着她给自己个答案。

　　在月桂树下打盹的吴刚，显然并没有熟睡，故而甫一听到玄奘问出‘恩怨’二字，便霍然的瞪开双眼，神光灼灼的逼视向这边。双眼的神光只是一闪而逝，吴刚又变成了那个受闷气的小厮模样，低着头，交叉着手，翻了个身便继续缩在月桂树下打盹。

　　玄奘敏锐的发觉了吴刚的异动，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暗忖道，“传说中吴刚也是被发配到月宫的，他又犯了什么错？他对于姐姐口中的恩怨好像知道些什么似的。”

　　足足有半个时辰的光景，嫦娥一直喃喃着那几段诗句，玄奘不便说话的站在一旁，吴刚萎缩的依着月桂树打盹，玉兔则乖巧的伏在嫦娥怀中，整个月宫更显清冷，空寂，呼吸着压抑的冰凉空气，透彻心肺。

　　“弟，你不要问那么多了，我不想你再有危险。”嫦娥缓缓的转过身去，幽幽道。

　　“看来我所料不差，事情果然和那枚灵药和王母娘娘有关。呵，反正王母娘娘已经想要置我于死地了，我也不会跟她善罢甘休，”玄奘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到嫦娥面前，直接看着嫦娥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正色道，“姐，让我帮你。”

　　嫦娥偏过头去，避开了玄奘咄咄逼人的目光，不言不语，但浑圆的双肩却在轻微抖动，似在啜泣。

　　面纱如波颤动，耳畔双环也在叮咚的摇曳，嫦娥玲珑起伏的娇躯，自然而然的腾起一阵阵让人心碎的气息。这气息，无形，无迹，无声，无色，却能径直拨动旁人的心弦，奏响一曲忧伤的旋律。

　　玄奘霍然上前，扳住嫦娥柔若无骨的双肩，将她整个人正了过来，紧紧的盯着她，在她再想逃避目光之前，微显激动的道，“姐，你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年，不累吗？让我来帮你分担好么？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跟你一起去面对，相信我。”

　　浑厚的阳刚气息，随着玄奘激动的语气，喷薄在那层薄薄的面纱上之后，似乎瞬间溶化了嫦娥的冷艳，粉碎了千万年来，封住那颗芳心的尘冰。

　　两行晶莹的水珠，散发着淡淡苦涩的滋味，浸湿了轻薄的面纱。

　　“弟，姐真的好累，能不能借你的肩膀用用。”嫦娥哭了，泪人儿似的泣道。

　　玄奘见她整个人如水般柔弱了起来，便知道她已经决定要放下心头的那个包袱。只是这个包袱可能实在有些沉重，所以也不催她，反而轻柔的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坚实的肩膀上之后，柔声道，“只要你需要，我的肩膀随时候驾，而且我的长袍是防水的，你不用担心，尽管哭吧。”

　　“讨厌。”也不知嫦娥是在哭，还是在笑，狠狠的捶了玄奘的胸口一把。

　　玄奘晒然一笑，甘之如饴的受了这一拳，之后缓缓抚摸着嫦娥身后的长发，既不说话，也不言语，用一种无声的关怀，抚慰着她冰冷的芳心。

　　这一刻，竟然没有丝毫的旖旎之念，有的只是一种深深的怜惜之意。

　　可惜，长袍并非真的防水，故而不过片刻光景，就已经被嫦娥绝堤般的珠泪浸湿一片。嫦娥哭了许久之后，像疲倦的小猫一样，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忧伤，渐渐散去，冷艳迫人的气息，重新凝聚在嫦娥眉宇之间，睡梦中，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

　　玄奘沉沉一叹，暗道，“王母娘娘，咱们走着瞧，总有一天老子会把所有的帐跟你一次算清。”想到王母娘娘，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了那条皮鞭，两只手铐，三根蜡烛，还有四张八爪情趣椅……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偿还她暗算自己的这笔帐。

　　玄奘正抱着嫦娥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浑厚的声音忽然传进了耳中，“小姐已经很苦了，你要是敢骗她的话，我一定把你碎尸万断。”

　　谁！玄奘霍然一惊之后，下意识的浸入空心见性的境界，映出方圆二十里内的一切动静，却发现毫无异状。转念间，玄奘终于想起最近经常听到‘小姐’这个称呼，于是将目光投向堆在月桂树下打盹的吴刚。

　　拥着嫦娥的右手轻微离开，掐动仙决，默运透空大神念心法，传音道，“是你吗，吴刚。”

　　“哼，明知故问，油头粉面。”吴刚对玄奘显然没有好感，故而冷哼传音道。

　　第一次被人称作‘油头粉面’，新鲜之余，玄奘不由苦笑了起来，“吴刚，我好像没得罪过你吧，干什么这么说我？”

　　“哼，对你这种小白脸，我从来就没有好感。若非小姐喜欢你，我早把你赶出月宫了。”吴刚冷硬的道。

　　玄奘顿时哑然……

　　“我不想小姐提起往事伤心，所以有些话想先跟你说。”吴刚显然也看出了嫦娥准备放下包袱，所以预先传音玄奘道。

　　玄奘立时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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