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访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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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骂得一众军机大气不敢出一口，还是曾赴颐和园哭诉的刚毅抬起头来道：“启禀太后，多数皆是谏了的，只是皇上受蛊惑甚深，斥责臣下，是以……”
慈禧道：“既知皇上受蛊惑已深，为何不早日禀我，此皇位乃本太后所立，若因此祸乱朝廷，岂不是陷本太后于不义！”
刚毅被斥，却心中暗喜，直言道：“所幸尚不晚，恳请太后训政，以为回天。”
慈禧哼了一声，看看奕劻，道：“庆亲王暂留，其余人等先行告退，今后务要勤勉，不可再行浑噩。”
空荡荡的大殿仅余慈禧与奕劻二人，奕劻也觉压力颇大，还好此时慈禧开了口：“看你适才仿佛有话要讲，现下不妨直言。”
奕劻想了想，开言道：“太后若要训政，是否尽废新法？”
慈禧道：“非废新法，乃是尽弃康法、尽逐康党。”
奕劻道：“国师似对新法小有赞同，太后此举是否先行与国师通气，以免国师误解。”
慈禧哼了一声，道：“国师误解又何妨？”
奕劻自知失言，忙道：“臣王之意乃是国师毕竟有功于社稷，先行告知却可以示皇恩泽被之意。”
慈禧又哼了一声，道：“你只管将此奏折交于国师阅，他自然明了。”黑し岩し阁最新章节已上传
奕劻一愣，却不敢多问，接过杨深秀的奏折便行告退。
法华寺。
夜已深，人寂无声，唯有松涛之音隐现。
应召进京的袁世凯却未曾安歇，只因其刚刚接旨，受赏兵部侍郎衔！
“未有寸功，乃受重赏，是为非福。当上疏力辞。”袁世凯手捧军机处之交片，却无常人那般欣喜若狂，反而面带忧色。
徐世昌却道：“此确系出自特恩，辞亦无益，反着痕迹，不若径上谢恩折。”
袁世凯正自沉吟间，忽闻外室随员来报：“军机处谭大人有要事欲见大人。”
袁世凯闻言不禁望了徐世昌一眼，然还未开言，却闻随员又道：“谭大人不候传请，已至客堂矣。”
深夜来访，本就突兀，且不候传请，更显大异，再加上其军机章京的身份，袁世凯电光火石间已是转了数个念头，终难得要领，便即与徐世昌出迎。
“天津一别，谭大人风采如昔。”
谭嗣同还礼道：“闻袁大人新补兵部侍郎衔，却是特来道贺。”
他口中称道贺，面容也尽自挂着笑意，然素来豪放之眉宇间却分明带有一丝郁重之气，袁世凯笑道：“谭大人深夜至此，只怕非为道贺一节罢。”
谭嗣同一笑，道：“诚如袁大人所料……”随即看看左右，道：“还请入内室详谈。”
内室烛火摇曳，谭嗣同脸色更显阴晴不定。
袁世凯正自忐忑间，忽闻谭嗣同开言道：“烛光映衬，方显袁侍郎乃大将之相。”
袁世凯一怔，显然他未料谭嗣同居然以相术开篇，然随即便闻谭嗣同之惊诧之言：“公受此破格特恩，必将有以图报，上方有大难，非公莫能救。”
窗外电光忽闪，随即便闻霹雳之声。袁世凯心中一悸，忙道：“予世受国恩，本应力图报效，况己身又受不次之赏，敢不肝脑涂地，图报天恩，但不知难在何处？”
谭嗣同道：“荣禄献计于太后，欲废帝弑君，公可有听闻？”
此言无疑是一惊天之霹雳，胜过世间一切震雷，瞬间把袁世凯震得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再度看看谭嗣同之面容，却无丝毫做作之态，他勉力平复了下心境，道：“某在津时常与荣相晤谈，察其词意，颇有忠义，此信必系谣言，断不足信。”
袁世凯之反应早在谭嗣同预料之中，毕竟荣禄素待袁世凯甚厚，便道：“公乃磊落人物，不知荣禄此人极其狡诈，外面与公甚好，心内甚多猜忌。公辛苦多年，中外钦佩，去年仅升一阶，实荣禄抑之也。”
袁世凯闻言愈惊，倒非是其言中有荣禄抑制自己之意，而是谭嗣同先显然已下定决心，必说动自己与荣禄为敌！正自犹疑间，却闻谭嗣同又开了口：“圣上常谓袁世凯甚明白，但有人说他不可用耳。其有人者，便为荣禄也。故而此次超升，甚费大力，还望公明鉴。”
见袁世凯脸色阴晴不定，谭嗣同只道已然说动，又恐夜长梦多，便续道：“公如真心救上，我有一策与公商之。”
终于说到了正题！袁世凯定定神，先不去想其他，哪料闻言更是魂飞魄散。
只闻谭嗣同道：“荣禄废立弑君，大逆不道，若不速除，上位不能保，即性命亦不能保。侍郎可于面圣之时，请面付朱谕一道，迅即带本部兵赴津，见荣禄后，出朱谕宣读，立即正法。公即代为直督，传谕僚属，张挂告示，布告荣某大逆罪状，即封禁电局铁路，挥军入京，派一半围颐和园，一半守宫，则大事可定。”
若仅除荣禄也还罢了，居然尚有兵围颐和园一语！袁世凯终于得着诘问之机，便道：“然则兵围颐和园又是何意？”
谭嗣同道：“不除此老朽太后，国终不能保。”
这是把话说绝了，袁世凯只觉浑身一软，几乎便欲瘫倒——毕竟，谭嗣同说荣禄欲废帝弑君尚未猜测之言，然弑太后之意可是明明白白地表露了出来，刚刚还说旁人犯上作乱，转头自己便欲行大逆不道之举！
袁世凯看看志在必得的谭嗣同，略定一定神，忽道：“谭公可知我袁某人所练军之军歌么？”
见谭嗣同微一摇头，便自顾吟唱道：“朝廷欲将太平大局保，大帅统领遵旨练新操。第一立志要把君恩报，第二功课要靠官长教……”（注）
见谭嗣同不解其意，便又道：“此曲调乃德皇威廉练兵歌，我袁某人平素练兵之道，正如歌词之意，始终以忠义训诫，而皇太后听政三十余年，迭平大难，深得人心。如若令以作乱，必不可行。”
这话也说得明白，平素练兵，早已把太后并皇上当做圣主一般向官兵灌输，现今若兵围颐和园，挟制太后作乱，岂不是有自乱阵脚之嫌？人心惶惶之下，便是主官之号令亦难说通达，甚或有兵变之虑！
注：现今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曲调便出自于此。全歌如下：
朝廷欲将太平大局保，大帅统领遵旨练新操。
第一立志要把君恩报，第二功课要靠官长教。
第三行军莫把民骚扰，我等饷银皆是民脂膏。
第四品行名誉要爱好，第五同军切莫相争吵。
方今中国文武学堂造，不比市井蠢汉逞粗豪。
各营之中枪队最为要，望牌瞄准莫低亦莫高。
炮队放时须要看炮表，安放药引须按度数标。
轻炮分工不愁路窄小，重炮车载马拉不觉劳。
马队自己须将马养好，检点蹄铁切勿伤分毫。
临敌侦探先占敌险要，我军酣战从旁速包抄。
工程一队技艺须灵巧，陆地筑垒遇水便搭桥。
辎重队里事事算计到，衣粮军火缺乏不需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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