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梦中秘密
走出医院,那辆黑色迈巴赫停在那里。
爱月这才发现,应绍华平时出行皆是前后两辆车护驾的阵仗,却从在MYST接她开始,只剩了一辆。
都坐进车里,顾崇问:“先生,还是回玫瑰园?”
应绍华:“回九间堂。”
一旁徐溯已拨通手机,交代佣人迎接。
这两处地名皆是汇聚了顶级富豪的别墅区,九间堂位于浦东,而玫瑰园远离市区。戴娅珠宝除香港以外的大中华区总部设于上海,江浙的港口已垄断世界前列,应绍华时常会来上海,有多处房产也是理应。
明天没有行程安排,他本打算清净一天,考虑关于戴娅的高层问题。
现在看来,这个小姑娘已经不起一路折腾太久了。
车子驶进小区大门,保安立在路旁深鞠躬迎接。一路竹影河池,高墙院落,最后在一幢环水独栋宅子前停下。
顾崇和徐溯分别前来开门,爱月跟在应绍华身后往里走去。
眼前所见,三米五的围合式高墙将宅子包围其中,宅子两层,主体为白墙和玻璃,辅以青竹、黛瓦,极简的线条设计。进了“三进三开”的大门,廊道、庭院、挑檐与水榭相辅,形成似隔非隔的深深庭院。
购置了这样清简而格调颇高的中式别墅,与他的品性确是相合。
身着旗袍的佣人迎上前来,应绍华交代安排爱月的房间,然后对她说:“你跟着阿秀走,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房间座机按1就能打到我房间。”
爱月点点头,道谢,神色是倦了。
佣人领爱月上二楼,爱月见到顾崇徐溯两人跟着应绍华往一楼深处走,那么主卧便是在一楼了。
进了房间,佣人开灯,角落里一处灯没亮,佣人说:“哎呀,那盏灯好像坏了,抱歉林小姐,这间房间没人住过,我们没有及时发现。”
不过是盏景观灯罢了。爱月一笑:“不碍事的,这间房间从来没人住过?”
“是的,先生也不上二楼。”
佣人给她送来一套睡衣,淡粉色的,吊牌还未拆。
难不成,她是他带回来的第一个女人?
交代完各种开关,佣人退了出去。
爱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神色涣散。酒劲加脑震荡余波,头还是晕的,只不过在他面前不好再表现,才拼命撑了这一路。
胃里突然翻滚,她一头冲进卫生间,稀里哗啦地狂吐。吐完,腿也软了,她撑起身子去漱口,抬眼见到镜中自己,左脸红肿一片,近耳朵处还有划痕,很丑。
外面佣人敲门:“——林小姐。”
爱月没答应,外头又喊:“先生让我给您送来热汤,林小姐。”
仍是没应答,佣人开了门,却听到卫生间里一阵抽泣,惊呼着跑来将她扶走。
爱月闭着眼躺在床上,很快听到一声熟悉呼唤:“爱月?”
她睁眼,见到的他的眉眼与在医院醒来时相同。她开口,声音虚弱:“应先生,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吐了吐,没事。”
医生刚才说过,呕吐也是症状之一。
应绍华看着女孩脸颊红肿,眼睛湿润,抿唇片刻,开口时却是对佣人:“打热水来。”
“好的,先生。”
热水来了,佣人醮好毛巾,递给应绍华。爱月睁不开眼,只感觉到一片温热忽然覆在脸上,是她被那妇人打的那里。
如果她清醒,她必定不会失态。可怎么偏偏,喝了酒遇到事,是在他面前。
敷了片刻,换水,再敷。
也许是酒精作用,意识模糊,爱月竟没意识到,这个男人正在做的事,于她过于亲密了。
不知不觉,她睡着了。
梦中,她回到幼时房间那扇小窗前,盛夏时分,院子里的缅栀花盛放似锦。这种花生长在热带,她去上海再没见过。
睡前,她对妈妈说:“妈妈,我好想爸爸呀。”
妈妈说:“乖囡,爸爸很快就回来了。”
月光下,小女孩握着水彩笔,涂涂画画,一笔一落,行云流水。
家里窗外可以眺望大海,月光洒满海面,大海的另一端,爸爸在那里工作。爸爸常说,“每天晚上看到月亮,就想起我的小月”。
“海上的月亮,是我的心上人啊。”
是她,也是她母亲,南月。
最后一笔落下,纸张上出现了一朵漂亮的缅栀花。她心满意足地爬上了小床。
第二天,南月才准备带她出门邮寄,打开门,迎接的却是穿着亚际制服的人。
他们带来的,是父亲昨夜身亡的噩耗。
梦中,爸爸踏着月光回来了。爸爸一把抱起她,指着那片繁荣的港口海岸,“爱月,你看,那一片港口,都是爸爸建起来的。”
她说:“爸爸,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却没人回答。
她再喊:“爸爸,爸爸——”
……
“爱月,爱月……爱月——!”
眼睛睁开,暖黄色的灯光充斥视线,还有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庞和气息。
一切却都是模糊不清的。原来她在哭啊。
看到她终于睁眼,应绍华才放缓语气:“你醒了,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未入她耳,意识还恍惚,她脑中所想,只有刚才明明和爸爸在一起,爸爸怎么突然不见了!
眼泪滑落,视线逐渐清晰。眼前男人正俯身看她,看着她眼神聚焦,直勾勾看着自己,蓦地,心里一惊。
她在瞪他。而眼底的幽怨,仿佛多年仇家。
应绍华并无异色,再次柔声问她:“怎么了?做噩梦了?”
爱月终于清醒过来,眼中幽怨一瞬变为晃神:“应先生……我怎么了?”
“你刚才一直在哭。”
爱月茫然地看了看屋内,佣人都在,顾崇站在门口。她竟哭喊得惊动了整座宅子的人。目光落回近处,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应绍华裹在掌心里。
她下意识收回,他握得紧,抽出时卡了瞬,他才松手。
他还在俯身看她,这个姿势,太微妙了。
爱月觉着难为情,撑着身子坐起,应绍华也才直起身。爱月弱弱地看了他一眼,他穿着藏蓝色的睡衣,领口处线条紧实,那颗痣看得清清楚楚。
“应先生,对不起。”清晰的声线,没了她入睡前的迷糊,看来是完全酒醒了。
应绍华注视着爱月:“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爱月一怔。难道她刚才一直在喊爸爸吗?
“应该中午前到。”
这时佣人从门外进来:“先生,汤来了。”
应绍华:“这是安神的汤,你喝完了,好好休息,现在才三点。”
爱月低下头:“打扰您了,实在对不起。”
客客气气的语气,谨慎疏离的神色,自从相识以来,她一直用这个态度待他。与其说是礼貌,更不如说是时刻与他保持距离,他怎会看不出来。
那日在山林温泉酒店里,顾崇告诉他,林小姐晃着我的胳膊要我带她去看木下先生,鬼鬼祟祟地躲在屏风后面偷拍,像个小孩子。
一到他面前,正襟危坐,一丝不苟。
应绍华抿唇看她,又是片刻,“晚上在酒吧里,我的言辞出于情急,希望你不要介意。”
爱月愣怔看他:“什么?”
应绍华没有表情。看来她是忘了。他只好把接下来那句“要是介意的话,你也可以选择变成现实”生生咽了下去。
“没什么,好好休息吧。”
他起身离去,最后留下一句:“要不要留盏灯?”
爱月点点头,他留了盏落地灯,关门离去。
屋内剩下一片缄默。
爱月喝了两口汤,放下了。她看向巨大的落地窗外,宅子环水,水面月影绰绰,一片清冷。
酒醉一旦清醒,就会特别清醒,是再睡不着的。除了受伤前后的记忆有些模糊,她还是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的,只是酒一旦上头,情绪便不受控制。
比如,狼狈地大哭一场。
她何曾这样大哭过?家境殷实,学历傲人,人缘颇佳,简直天之骄女,无忧无虑。
她何曾这样害怕过?她曾在美国的森林里从一只棕熊手里救下一个女孩,淡定地站在棕熊面前大笑喊它“大胖子”,为了让棕熊认出她是人类而高声歌唱。
可竟在这个男人面前失态至此。
爱月缩在被窝里,抱紧自己。
下半夜胡思乱想,辗转许久,天光快亮了她才睡着。一直没人来喊,等她醒来,已过上午十点。
佣人给她备了Dior全套彩妆,她无心化妆,简单洗了脸就下了楼。
才下阶梯,佣人看到了她:“林小姐,早。”
“应先生呢?”
“先生在庭院里,早餐已经备好,您可以到餐厅里用餐。”
餐厅是全玻璃覆盖,暖阳照进来,通透而静逸。外头就有个院子,池水环绕廊道,锦鲤嬉戏其中,只是这似隔非隔的马头墙太多,爱月没见到应绍华。
早餐依旧是港式早茶,比起飞机上更为丰盛,她昨夜掏空了胃,吃得很放肆。
用完餐,走出去见到佣人正在清倒垃圾,爱月一怔,垃圾袋里满满的几罐猫屎咖啡。她问:“这些为什么都扔了?”
“先生吩咐的。”
“应先生呢?”
佣人给她指了个方向,她走过去,这片庭院铺着白石子,中间放着几座沙发,应绍华穿着简单的家居服,手持本杂志卧在沙发上,有人正在给他按摩。
爱月走近,佣人向应绍华汇报,他看了过来。
应绍华微不可察地一挑眉,阳光下走来的女孩,不施粉黛,皮肤通透而细腻,只嘴唇少了层颜色,看上去气色不佳。
他极少见到素颜的女人。
还挺可爱的。
爱月在他跟前两步停下:“应先生。”
应绍华:“睡得可好?”
“还好,谢谢应先生照顾了。”
“早餐可口吗?”
“非常可口。”
在餐厅给她上碗筷的佣人正在给应绍华斟茶,说笑一句:“林小姐吃了两份牛肉肠粉,其他点心吃了五六笼,牛奶也喝了两杯,胃口这么好,有福气啊!”
爱月尴尬得头皮一凉,应绍华却是笑了。
其实,相识以来,她时常见到他笑,连佣人都会这样与他开玩笑,谁说他是个冷漠的人呢?
应绍华让她坐下,她摇摇头:“打扰了您太久,我这就要回去了。”
“父母回来了?”
“……嗯,爸爸已经在高速路上了。”她说了谎。
应绍华不再多言:“我让顾崇准备一下,送你回去。”
……
爱月注意到,车一直都在顾崇在开,路上便问:“顾大哥,应先生的车是你在负责开吗?”
“对,前几年在香港,晚上八点,我在尖沙咀开车带先生甩过狗仔,从那以后车就一直是我开。”
爱月吃惊地看着他,竖起拇指点了赞,后者十分得意。她又问:“还有狗仔追着应先生?”
“先生一向不喜欢跟媒体打交道,新闻通稿的照片都要审核之后才准发。”
的确,像亚际这样雄踞一方的企业,怎么不会引来媒体瞩目。不少长相俊朗的企业领袖亲自到荧幕前,做采访,上节目,取得了不同凡响的效果,而做珠宝业的,也免不了跟明星打交道,公司曾有人向应绍华提议,他理都没理。
和亚际有关的新闻,不是经济效益、技术专利,就是慈善公益,从未有过他的照片。
爱月:“应先生这么注意这方面,对狗仔的态度应该也相当严格吧。”
“所以那家公司后来破产了。”
“……那么徐溯呢,他又是负责什么?”
“徐溯脑子好,手里有负责的项目,一直跟着先生走动,我嘛,负责安排先生的行程工作。”
“你真是谦虚了,没有你的好脑子安排,徐溯也没办法走动啊。”
“哈哈,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爱月:“……”
回到家,林楚平还没回来,爱月叫了夏朵过来。这姐们儿一见到她,从头到脚把她检查了遍:“我的黄花大闺女啊,昨晚那个人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啊?”
爱月一把按住她:“你得了,应先生是正经人。”
“应先生是谁?”
“亚际的总裁,”见夏朵露出困惑,爱月再补一句,“戴娅的母公司。”
夏朵瞪大眼:“你认识?”
“……我们实验室跟亚际电讯合作研发,在日本的时候见过。”爱月还交代了带应逸晨家教的事,没提疗养院。
夏朵:“那也不用对你这么好吧,亲自接送,带你去医院,让你住他家,太暧昧了吧?”
爱月没太大反应:“我想应该是习惯撩,毕竟他一出手给服务员消费就是好几万。”
“我靠,”夏朵凑过脑袋,“——他还缺服务员吗?”
“你、滚。”
说是这么说,可爱月恍然想起,他的西装外套沾染了那陈总的香水,他便果断扔了去的事。
夏朵揉揉她脑袋:“那你头还痛不痛?还去不去医院?那大妈也太他妈过分了,你就这么放过她了?我爱月这么乖,爸妈从小到大都没舍得打呢!”
说到这件事,爱月想起叮嘱她:“你别告诉我爸妈关于应先生的事,就说是保安过来救我的。”
“为什么?”
“因为……说不定我爸妈还要给他送礼表达谢意,会很烦的吧?”
夏朵很好糊弄:“也是哦。”
后来林楚平回到家,爱月委屈哭诉,看着爸爸气急败坏地帮她骂了一顿,这事才算完。
这天晚上,爱月收到了青山教授发来的邮件:
“小爱月呀,我们实验室和亚际集团要正式签约啰,定在2月17日,也就是你们的农历初十,老头子我选了浩介和你陪我去哟,那边的人会负责帮你订去香港的机票,对了,你还要负责做项目的presentation,用英语,好好准备哦。
新年快乐,祝你一家人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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