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悄悄从醉月阁后门摸了出去,敬岚从来没觉得自己在醉月阁会有这么偷偷摸摸地一天,有种莫名地罪恶感。
钻进一片漆黑的小巷,敬岚才松了一口气,放开步子跑了起来。
离醉月阁不远处,有一座已经很老很老的城隍庙,据说是从洛流城被建起开始就有的,是那时候祭拜海神的地方。
不过那个年代建筑能力有限,这座庙的寿命并不长,从僧房倒塌导致有僧人死亡之后,就被废弃了。
加上之后在城东临海建立的大型寺庙公开之后,随着时间推移,虽然这所城隍庙本身建的不错,完全没有要坍塌的迹象,但知道的人,已经少之又少。
如果不是洛秋秋带着他熟悉整个洛流城的时候带他来过这里,他都不会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小巷人烟越来越少,月光都洒不进来,敬岚只能点燃一张蓝火符纸才能看清楚路线。
一路背着余桐进了城隍庙,到处都是蛛网灰尘,敬岚暂且收拾了一个角落,把余桐放在了那里。
城隍庙后有一口古井,夏天偶尔会有附近的人来打水,也会堆些柴火在那里,敬岚索性打水的同时也捡了一些柴,在两人面前升起一堆篝火。
光线一明亮起来,敬岚就赶紧把余桐的衣袖拉开,看到他的整个手臂上竟然全都是伤痕,剑服耷拉着,胸口也有一道被他用布条勒起来的血痕。
看他的意识还不是很清楚,敬岚只能先给他处理着伤口,好在秦笑渊给的药他一直带在身上,这时候只能用水把药晕开,直接涂在余桐的伤口上。
在庙里转了转,只捡到一个小香炉,敬岚把香灰全部抖干净,尽可能地清洗了一下,就盛了水架在火上煮。
出门几乎什么都没带,敬岚这时候都庆幸自己在无尘寺待得久,才不至于被洛流城的优良生活条件,把生存能力磨去。
所幸他比较好学,秦笑渊每天逼着他吃的药丸,他都大概问了是干什么的。
倒出其中还可以用来解酒的一颗养护五脏的药丸,将之扔进水里煮着,便静静坐下瞧着。
瞳孔里倒映着慢慢沸腾的水,敬岚才静下心来整理起混乱的思维。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光是一想,敬岚就觉得头大,还是必须列举!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余桐喝酒?
敬岚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虽然平日里余桐也会喝酒,但绝对不至于喝那么多,而且敬岚绝对不认为他是会借酒消愁的人。
加上他看起来,根本不愁……
究竟是什么理由,才能让他喝成这副模样?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余桐会受伤?
在醉月阁里,不可能说有什么危险人物潜藏进来,不说庞威明面上时刻关注着安保问题,暗地里,步羽阳也不可能发现不了。
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竟然把余桐伤成这样,都没有任何动静?!
余桐虽说实力不及步羽阳,可也绝不是随便会伤成这样的。
就算真的有比如边涂惘那种人潜进来了,也很矛盾。
这些伤口的位置,没有哪一个是致命的,造成伤口的人根本没想要他命。
而第三个问题,也就是最让敬岚想不通的问题,为什么余桐要他出来?
难道说,那个人还在醉月阁里?
如果是这样,其他人不是更危险吗?!
余桐绝对不是不顾大局的人…
隔墙有耳……又是什么意思?
真的可能有谁,在醉月阁渗透到这种深度?!
忍住自己抓头发的想法,看药化开了,敬岚将之从火上移开,放在了一旁凉着。
百思不得其解,还是非常矛盾的推论,让人完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就像一团乱麻放在面前,根本找不到线头,就差核心的某一环,一旦找到,敬岚就能把矛盾一个接一个错开!
思绪突然被身后的声响打断,敬岚回头,看见余桐醒了过来,看着他笑了起来:“小子……哈哈哈,这么听话,什么时候…被卖了都……呕。”
话都没说完,就倒到一旁吐了起来,看得出已经是喝到颠三倒四的了。
敬岚眉头抽了抽,看他都爬不起来,就快摔进呕吐物了,才伸手把他扯了回来。
比起之前好像已经清醒了很多,余桐皱眉扣着腹部,身体都缩到了一起,头上有冷汗渗出来。
敬岚端起了刚刚凉好的药,递到余桐手里:“把这个喝了,你会好受点儿。”
余桐抬眼瞥了瞥敬岚,边伸手接过香炉往嘴边送,边笑道:“一看你小子就是没人疼的,能自己折腾出这么多花样。”
刚喝了一口就喷了出来,敬岚眉头一抽,余桐看了看手里的容器,神色诡异地瞧了敬岚一眼,清了清嗓子:“我收回刚刚的话…”
敬岚:“……”
等他把药全部喝完时候,大概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余桐这才微微放松下来,仰头靠着墙壁,缓缓吐了一口气:“谢了,小子,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敬岚盘坐在地上,和余桐已经很熟悉,基本上说话都不用绕什么弯子,索性直接开口:“说说吧,怎么回事?你又去哪里沾花惹草了?居然被打成这样。”
“沾花惹草?原来我在你心里头就是这形象吗?”
看见余桐可怜兮兮地桃花眼,心想这个家伙既然有心思说废话,那肯定能好好回答问题,敬岚沉了沉眉头:“别东拉西扯的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在找凤掌柜吗?”
余桐看了一眼手,咧了咧嘴:“这不就是她打的,我感觉已经手下留情了。”
“什么?!”
敬岚一惊:“凤掌柜?为什么?”
余桐挪了挪身体,目光看向庙门外的东边:“咱们这次搞得不光彩的事情,好像把她惹毛了。”
不光彩……用毒?
的确,这个事情的主谋是余桐,凤掌柜和赤风沙域相关,他们对风弦乐者用这种手段,是很有可能不能忍的。
敬岚眉头紧皱起来:“你是说,因为我们的手段过分了,触碰到她容忍的底线……所以她才会出现?!”
余桐闭上眼:“这么理解也不为过,总之,风弦乐者的行迹我是没得到,要是换成师弟,说不定还有望。”
敬岚疑惑看了看他:“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凤掌柜也爱赌啊,赌什么不好,偏偏赌酒。”余桐把手背贴在额头上:“我又没有师弟那酒量,哪里喝得过她,说真的,这么能喝的女人我第一次见!”
敬岚嘴角顿时有些抽搐,原来他喝得惨不忍睹,是这么一回事儿。
第一个问题和第二个问题都算明白,那就只剩第三个问题了,似乎早就打算和敬岚解释,余桐把手放了下来,微微睁开眼,张了张嘴,有些犹豫的样子。
看了看敬岚,还是开口道:“小子,有个问题,你得如实回答我。”
敬岚被他突然认真起来的语气说得一顿,反应了一阵才开口道:“你问。”
余桐眯起眼,语气更沉了几分:“前些日子,你们是不是碰见过缚猎人?”
缚猎人?!
敬岚下意识点了点头,心里立刻有些紧张起来,难道说……缚猎人潜藏在醉月阁?
可醉月阁不是行路人的本部吗?!
“难怪,凤掌柜会提起…”余桐拍了拍头:“除了你和百事通,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还有……”
敬岚想了半天,似乎剩下的唯一有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就只有柳陆云了,随即开口:“柳陆云可能知道,不过我不确定,因为我们碰见缚猎人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余桐摸了摸下巴,低声念叨着什么,敬岚也没有听清楚,他琢磨不出余桐为什么问这个,只能试探性开口道:“怎么了?难道这和缚猎人还有关系?”
余桐抬手就敲了敬岚的脑袋一巴掌:“早说过这副样子根本不适合你,到底跟谁学的?!”
敬岚:“……”
“你只要保持着你那张坦坦荡荡的脸就行了,那是别人没有的美……”当手被敬岚冷漠脸果断挡住之后,余桐才笑着把手随意搭在膝盖上:“之所以把你叫出来,是因为今天我发现,行路人的内部,好像有些小问题。”
敬岚一愣:“小问题?”
“不是什么大的漏洞,应该……”余桐想了一阵,笑着拍了拍敬岚的手臂:“别紧张,等我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真有什么情况,还得你帮忙。”
“不过我受伤这个事情,你暂时别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安心心把明天的正典过了。”
敬岚无奈一摊手:“我不说倒是没问题,你觉得你瞒得过秦笑渊的鼻子?”
余桐无所谓往地上一摊:“你见她什么时候管过我?唉……你们就是这样对你们的大哥?”
敬岚又往篝火里扔了一根柴:“陆先生,庞威,洛秋秋,柳陆云都比你先来,你称什么大哥?”
“他们这不是守家的么。”余桐非常悠闲地双手枕着头,彻底无视了手上的伤口:“出任务行动里的,我还是最老的,来,叫声大哥听听。”
懒得理会他,敬岚把点燃的柴拿出一根,照了照周围,这庙的古朴好像把光线都限制了,敬岚除了雕像的脚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这雕塑很有洛流城的特色,是诸多祭奠神像中少有的女性。
听洛秋秋说是和保佑出海平安有关,不过因为太过久远,已经无法考证。
新修建的已经是一座龙王庙,拜的是一条盘绕全寺的巨龙,即是信仰荟萃,也是一个盛大的景观,为每年海门大典多添几分行程。
随意走了走,敬岚回头:“你打算在这里待一晚上?”
“待一晚上?!”余桐迅速摇头:“那可太无聊了,你等我再歇会儿,咱们去碧痕阁逛一逛海晶席,‘见识’这东西,不进则退。”
看着他一脸享受,敬岚都有种自己刚刚的担心仿佛是被耍了的错觉。
整个城隍庙的新尘旧土,立刻被两人的对话给掀得满天飞——
“你不是受伤了吗?还逛?”
“这不是看你小子一脸想出去的表情,成全你吗?”
“谁想出去啊?我是想回去……”
“回什么回?没志向,大哥带你看好东西去!”
“看个屁!还敢提,你想想你都教了竹子些什么?”
……
……
直到第二天中午,敬岚都根本睁不开眼,是被直接站在他床边的秦笑渊,面带纯良微笑,用银针威胁着才爬出的被子。
日常吃了秦笑渊给的药,让她用针扎了一通之后,敬岚甚至想爬回去睡个回笼觉。
天知道余桐一到海晶席上,就像打了鸡血,逛了整整十圈都不愿意走,那些卖海矿的商家都已经收摊离开了,他还意犹未尽。
尤其是有一种长得像冰晶的石头,他拿着都不愿意撒手,说什么看着就能想象飞寒域惊心动魄的美,让敬岚百分之百确定了,这个人对寒天里的霜雪,已经到痴迷的地步!
然而,他们都没带钱……
敬岚只能黑着脸,顶着商家极度鄙视的目光,把这个人强行带离现场。
敬岚想,他需要更厚的脸皮,更厚更厚的脸皮!
一直折腾到天都亮了,他才不正不经地游荡回醉月阁,敬岚已经满眼红血丝,觉得自己腿快断了……
又重新拉开被子,却被秦笑渊一针扎在头上,顿时整个人都一抖,瞬间睡意全无!
敬岚内心极度抽搐,瞪着双眼缓缓转头,咬牙切齿问道:“你……没事儿大清早给我扎什么提神醒脑的针?!”
“还清早?”秦笑渊眯眼露出一副你不服来咬我啊的笑容,瑚鸦道:“就算你一副昨晚上被榨干了的样子,也别想偷懒,今天是正典,醉月阁的酒酿祭礼,要苦力。”
敬岚嘴角抽搐着抬头看了看她,只见那张惊艳绝伦的脸上,笑容不透光地黑……
忍……这个人,不能惹!
他应该感谢醉月阁的人满为患,把另一个祸水拖住了……
只能默默把被子叠好,略加洗漱就出发,乖乖跟着秦笑渊到了酒窖,扫视周围一圈,并没有看见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敬岚整个人在原地愣了好半天。
直到秦笑渊挥着手悠然离去,瑚鸦的嗓音才将敬岚从对世界恶意深深的质疑里拉了回来:“陆先生说总共百坛,啊……那什么,他晚上才会来,你加油!你可以的!”
百坛……
百坛?!?!
敬岚站在酒窖前,心里扎着陆先生的小稻草人,从来没有哪一刻,那么希望洛秋秋赶紧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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