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魂游书中
夜,黑浓如墨。
漫天清冷的沉墨将那皎洁的圆月遮掩得严严实实,吝啬得连一丝月色都不肯施舍。
虽是如此,却丝毫没有影响栗山上人们过节的热情,中秋月下点灯仪式随着绚丽烟花的绽放宣告正式开始。
庆典舞台背后,是一片幽暗浓密的树林。
一浑身罩在宽松黑衣里的高挑黑影在茂密树林里拿着把铁锹,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铲着地上的泥,湿润松软的泥地转眼被他挖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圆坑。
他的脚边放着一袋袋黑黝黝的黑色塑料袋,映着烟花的绚烂,变幻着怪异的色彩。
与庆典格格不入阴森的沙沙铲土声从幽暗林子里断断续续地传出,像女鬼呜呜咽咽破碎的哽哭,冰冷凄厉,淹没在前头欢天喜地庆贺着佳节的烟花声和笑闹声里。
因庆典而立的广告牌如一块巨型的屏障分界线,将热闹与冷寂明确地划分了开来。
沉甸甸的结实黑塑料袋子,袋口并没有扎紧,随着黑影粗鲁地将它往坑中一甩,咕噜咕噜地从里面滚出了一个长毛的圆球。
又一朵烟花被放上了空,伴着人们的惊叹,四溅开来的光点照清了坑里圆球的真实模样。
竟是颗腐烂了一半的人头!
一对眼睛只剩下两个窟窿,嘴唇烂了一半,露出里面紧咬着的两排雪白牙齿,干枯的短发牢牢地贴在额前。
青灰凹陷的面颊白骨森然,还挂着些没烂透的腐肉,在坑里滚了两滚才停了下来,枯发上沾了坑底乌黑脏泥,顺着发丝滑倒了脸颊白骨上,留下一道道灰黑的印记。
一锹又一锹的黑泥伴着人们的欢呼声洒下......
没多久,林子恢复了原先的寂静,仿佛从未有人踏足这片静谧。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早上好,欢迎收看今日新闻快讯。
今天是农历八月十六,中秋小长假第二天。昨晚城北栗山举行了盛大的中秋盛典,本来是举城欢庆的喜事,可今早警方却接到了报警电话......”
电视大屏幕里传来主播一贯沉稳好听的声音,打破了枯坐在沙发上两人之间长久的沉默。
“你怎么看?”伍卿看着林竹生,抬起棱角分明的下巴往电视方向点了点示意道。
一直把头埋在桌子上成堆资料袋里的林竹生,听到伍卿的提问,抬起了头,铜铃大眼底青黑的黑眼圈厚重,一看就知道是熬了一整晚的夜。
林竹生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毫不在意地瞥了电视上打码的尸块两眼:“分尸案和我们现在手头的案子无关吧。”
“你怎么知道无关?”伍卿两手十指交握撑起下巴,普通的动作在他做来带着几分随性洒脱,淡粽眼眸直盯林竹生。
“虽然死者都是未成年,可前后两起案子凶手的手法明显不同。
昨晚发生的分尸案,两具未成年尸骨在节假日被抛尸在人流量最大的景区,又是分尸又是挖坑埋的,还得扛着被游客和巡逻警卫发现的风险,由此看来这凶手肯定是一位残忍暴虐,并且相当胆大妄为的人。
而我们手上这起案子,凶手为了掩盖自己割去小孩舌头这一事实,尸体头部都被砸成豆腐脑了,光光手段上来说,我认为还是这位变态的多。这起案子的凶手应该是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我不认为他做得出在节假日去景区抛尸这种挑衅警察的行为。”
林竹生分析得头头是道。
伍卿听完抿嘴笑了笑,笑中带了点难以觉察的纠结。
林竹生说的没错,通常来说是不会将两个杀人手法差异如此之大的案子并在一起看的。
可伍卿不知道该怎么和林竹生说,他一看到新闻里两位未成年的照片,就立马确定了,这两起案子肯定是同一人所为。
并且受害者不仅仅是目前为止发现的这三人,数量甚至高达十二人之多。
总不能又说靠直觉吧,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伍卿犯了难。
要问伍卿是怎么知道,原因很简单,他见过。
他曾在药铺里见过十二位受害者成为怨鬼后的样子......
伍卿不属于这个世界。
在原先那个世界的他被医生判了死刑,这会本应躺在家中小床上安度他最后所剩无几的日子。
癌症晚期,与其在医院浪费钱不如再好好享受一下家中的温暖。
伍卿选择了回家,不知谁在他床头放了一本名为《无悔药铺》的书,或许是好心想让他打发一下无趣的生活,他正闲着无聊就顺手拿起来看了。
书上的简介写着:
人活于世,不求不过,但求无悔。
一世一别成陌路,总有遗魂,泪撒黄泉,贪恋世间。
若能弃七情,便可得无悔。
伍卿嗤笑不已,说的可不就是他吗?他想就算他死了,死后肯定也会成为书上所说贪恋世间的遗魂。
年纪轻轻就要去见阎王,谁会甘心,他有太多的事想做没法做。
也曾怨上天不公,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比起整天自怨自艾流泪度日,还不如抱着乐观的心态努力活好每一天。
如果真能如书上所说舍掉七情就让他继续活着,让他拥有健康的身体报答整日以泪洗面,甚至不惜卖房卖血给他治病的父母,区区七情而已,他想他是愿意舍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伍卿打开了书,巧的是书中的男主居然还和他同名,只不过书中的男主不是人,是一只千年的妖。
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只妖丢了一颗心。在这家名叫无悔的药铺里,靠着与遗留人间的怨鬼签约,完成他们的心愿来获取重铸妖心的金液。
当伍卿翻到第一章扫了了两行字后,惊奇地发现,书中所描述的场景,竟然在他脑海中活灵活现地铺展了开来,仿佛钻进了书里。
一幕一幕,如同电影一样。
这本书的开头,直接从这只千年的妖开始接待十三只怨鬼开始说起:
一日月圆之夜,空寂了百年都不曾见到一人一鬼的无悔药铺,突然涌进了一批怨鬼,将本就不大的无悔药铺挤得满满当当。
无悔药铺只有一妖,忽的数十位客人需要招待,他忙得是焦头烂额。
一面要拦着这群不懂事的客人们争先推搡,一面还要担惊受怕地护着大厅里他多年来收集的宝贝古董,满怀忧虑的惊叫声在药铺回响。
那妖费了老大劲才将这些吵吵嚷嚷的稀客有序地安置在大堂,他拿袖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小心地放下手中的云龙纹玉灯。
再回首看了看这一堂暂时安静的“妖魔鬼怪”,不吵不闹安坐在椅的画面,竟然出奇的和谐。
俗话说的好,人固有一死,或早点死或晚点死。缺胳膊少腿那是常有的事,可像这样,一群怨鬼排排坐,给人一种诡异和谐感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还没来得及等那妖深思缘由,刚安静没多久的客人们隐隐的又起了想闹腾的势头,那妖赶忙出声制止。
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咋地,底下又叽叽喳喳的闹了起来。
那妖喜静,这吱哇乱叫的喧闹声直冲云霄,都快将药铺的青砖瓦给掀了,吵得他脑壳直突突。
霎时俊目怒睁,拍案而起,这才威慑住这一室的吵闹怨鬼,想着快点打发这群瘟神,他是牟足了劲往药炉里扔妖力。
熬制一盏药茶,除了必备的药材之外,还需五年灵力为药引。对这只千年的老妖怪来说,本应该不在话下,可也架不住一下子拿出六七十年的灵力来。
紧赶慢赶,一整夜的时间,他也只能够拿出十二盏药茶,只得先将这十二盏药茶先给排号在前的十二位客人饮下。
剩下的最后那位客人,被他顺手收在了右手红绳里,要是放它自个游荡,等四十九天再炼药茶时,这怨鬼说不准就成了恶鬼。
怨鬼们一一饮下了药茶,那妖两手一挥,吱呀几声木响,门窗转眼就关好了。
紧接着他转手掏出一支通体玄色的夜交藤,手指在滕顶一点,夜交藤泛起了点点红光,袅袅白烟裹挟着淡淡肉桂香气瞬间充盈整间药堂,如云如雾,如梦似幻。
安静的大堂,随着白烟愈浓渐渐有了声响。
低吟,啜泣,怒骂,狂喜,各种情绪交织起伏叫伍卿听的胆战心惊。
只见那妖剑眉紧皱,抬起白净修长的手捂住了耳朵,哭丧着脸,后悔不已。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会子才深刻体会到了“鬼哭狼嚎”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仿佛是误入了地狱深渊,满耳都是天愁地惨的哀哭切齿,震耳欲聋。
缭绕的白烟随意伸展浮动转瞬就将整个药堂包裹,满堂白雾间,忽明忽暗地显现出几个画面来,像是信号不好的老旧电视,带着破碎雪花,时隐时现,虽看的不清晰,却也足够看明白。
这些怨鬼生前都是被同一人所害,以极尽的残忍暴虐的手段。
画面最多显示的还是死前的那一刻,无一例外,地点都是同一个地方。
顶上是明晃晃刺眼的白光,一双带着手套的纤长细手持着一把银灰铁锤,身着宽大白衣,分辨不出男女,脸总是隐在黑暗中,只有一个蓝白色光点,随着反复举起砸下的连续动作闪烁晃动,伴着飞溅的猩红鲜血。
伍卿被这骇人的画面吓得回了神,猛地阖上了书,随着他的合书的动作,画面戛然而止。
躺在病床上这么多年,他在父母心中就像一尊易碎的瓷人,像是恐怖片这样的影片是绝对不允许看的,虽然他很感兴趣,却也拗不过父母,只能看看柯南,夏洛克之类的小说漫画。
可以说是相当没见过世面。
今日所闻所见的,绝对排的上他今生所见过的最恐怖场景之一。
按耐住兴奋,伍卿咽了咽口水,等再次做好了心理准备,将书又重新摊开放在了床上的简易小桌上,捻起一页缓缓地翻了过去。
这一翻,将他这整个人生都翻了个地覆天翻。
如他所愿,他拥有了健康的身子,却失去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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