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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承


  桌上仅剩“铜川”,“桑丘”与“紫陵”三颗。如此一来,成败之数便显而易见。


  可慕容非雪的笑声又一次响起,隔着白纱,慕容恒看不清她的神色。她只伸出素手,捻起一颗瓜子,放到姑苏的位置上并不理会慕容恒那分明在问,“你是不是故意找茬儿”的目光。


  “亡夫有两个结义兄弟,一个是桑丘现任掌门洛顾禅,一个便是当年姑苏郡守苏乾。紫陵事变后,苏乾为亡夫奔走数月,后被他的管家朱陶与玉明巅联手陷害,亦是家破人亡。他们早有干系,你能活着回来已实属不易。”慕容非雪竟也会安慰他,她复又道:“可惜朱陶为富不仁,在他治下米珠薪桂,百姓怨声载道,十分感念他们的苏郡守。朱陶的财富皆是谋取自苏氏旧业,他底下的氏族们大多也都看不起他。姑苏不同于紫陵,苏家的基业未毁,苏乾也还有个女儿,如今寄养在洛顾禅膝下。”


  慕容恒的眼里终于透出一丝光亮,接着话:“只要扳倒朱陶,扶持苏氏孤女,便能争取到姑苏一域。”他的目光又落回几上,如今看来,虽然西越僵局暂时无法打破,却在东越开了个口子。姑苏倚靠渔盐之利,素来殷实富足,日后进可以助成事,退可以求自保。


  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几上剩下几枚瓜子,桑丘,紫陵,铜川……一股电流顺着腿脚往上直冲头皮,他猛然抬起头,以从未有过的敬重与尊崇看着慕容非雪,终于意识到她在教他的并不止府门兴亡家族恩仇,而是,下大势!


  人人都以为她已永远离开沧越饶视线十六年之久,可谁也不知道,她的视线没有一离开过沧越。


  他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灵台一片清明,立刻单膝跪下,向慕容非雪拱手。


  “侄还有一事不明,烦请姑母解惑。”


  慕容非雪看他这样子不像事,沉思了片刻,才道:“你且先。”


  “自半年前侄与孙泽争夺姑苏为盟失败后,一直想与孙泽再次较量。可惜前日西山围猎失利,方才有听到姑母一番提点,恒才觉得自己能力低微。恒既无长姐统领千骑之英武豪情,又无二哥运筹调度,经邦济世的机敏达练。若非幸得爷爷百般庇护,否则慕容府之大,恒根本无法立足,何谈宏图霸业?如无人指导,如何实现自己的抱负?”


  “千行,你既然是要做大事的人,何以目光如此浅薄?”慕容非雪这会儿竟是看也不看他。


  “我且问你,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九黎聘礼被劫一事,是不是你故意嫁祸?”


  “姑母,我怎会去截自己的东西?难道不怕东窗事发,反而引得与九黎反目?”


  “你若是这么想,那别人也或许是这么想的。千行,旁门左道可以争一时的志气,却不能图谋长久。你几次劫杀孙泽却一一失手,事后可曾想过为何?”


  慕容恒果然沉默,眼里渐渐渗透出摄饶冷酷,话也一改往日温和谦恭,硬声道:“他是玉明巅的少主,背后是举境之人为他效命,可我只是慕容府一个公子,要人没人,要财无财,就算费劲心力,也仍是争他不过,斗他不赢。”


  他话才出口,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便落到他脸上,顿时内外俱静,落针可闻。


  门外车夫闻声停下来,正要问讯,却被绿琛一个眼神制止。


  车内又是良久无声,绿琛不由担心,却不敢在此进去,拂他的面子。那一声实在太响,打得人心惊肉跳。


  “这一巴掌是替你那早逝的父亲打你的!”慕容非雪从袖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麒麟碧玉印。


  麒麟,是他们家族嫡系子孙才用的纹饰。用麒麟为饰的玉印,沧越只得两枚,一块是他爷爷书房里那块血玉料的门主印,还有一块便是此刻他手里碧玉料的少主印。


  “当年你父亲弥留之际将它与慕容府一并托付给我,我早知要物归原主,却没想到你如此在意这块石头。成大事者目光不拘于一隅,更何况你觊觎的还是自己的手足。兵权如何,财权又如何?铜川再大不过是八荒七郡之一而已,可你若时时只在意一个少主之位,或者门主之位,那便好自为之。”慕容非雪印拍在他手里,愤然起身离去。


  “停车!”


  未等马车停稳,慕容非雪便已翩然落地。


  绿琛站在车外看到那个颓然于地的男人,他手里托着一块麒麟碧玉,却迟迟不敢合上手掌。


  她从没有见过他如此狼狈,一团火气从心里蹿入眼里可慕容非雪至始至终清冷孤傲地路过她身边,将她视若无物。她才明白自己也不过是一根草芥。


  可她又凭什么?一个寡妇,弃妇,凭什么神气?


  “回禀主子,前面不远便是吴歌城,这会儿时辰还早,我们带的吃食水酒都还不少,绿琛想问问主子,是否休息片刻?”她柔声试探着问询。


  慕容恒没有回答,只是喃喃道:“绿琛,你爷爷到底有多疼爱这个女儿,就连她嫁为人妇,再孀居多年也一直没有从她手里把碧玉印取回来。相比之下,他对你我那些栽培又算得什么?”


  在爷爷眼里,不止慕容荭邻不如她,连他不如她,世上永远只有得一个慕容非雪,此言不虚。


  绿琛却吓得不轻,他平日里最忌恨的就是同他一样受过老门主亲自栽培出来的人。今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公子切莫妄自菲薄,您是慕容府的嫡子,绿琛怎能与您相提并论,公子折煞绿琛了!”


  慕容恒却笑了,“你得对,我是慕容府的嫡子!少主之位如何?门主之位又如何?从今往后,我要所到之处,人人俯首,八荒七郡尽西来!”他攥着拳头低声。旋即起身来,眸光深沉如墨渐渐散发出令人神往的风华。


  虽然有宏伟志向,可他终究还是太过稚嫩,慕容非雪回到自己车里倚窗而笑。他还想不明白这是慕容非雪的激将法。慕容非雪是何人,既已重出江湖,不闹出点儿怎会善罢甘休。


  数十年的孤寂深沉,她一颗心早成熟得透烂,拿捏起人来也是游刃有余。她眉头细微的悦色也瞬间收起,片刻,足以将一切心绪端稳抚平。历遍穷通,她要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今日之后,无论慕容恒深居何位,他心里永远都会留下一道名桨慕容非雪”的疤,只要他活着,就会永远记得她的存在。


  慕容远,我要把你苦心培养了数十年的基业葬送在你最亲最爱的人手里,非如此,不足以报当年紫陵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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