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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


  烟波茫茫。孤舟独校一曲悠扬笛声回荡在芦苇丛中,荻花摇曳,风絮满。


  怀源,阳春三月。


  孙临泉起身拍去蓑衣上的露珠,船头一夜餐风饮露,醒来后脸色不大好看。


  乌蓬仓里传来一声哈欠,倒衣穿鞋的声响窸窸窣窣,引人遐思。蓝雅弯腰出仓,见孙临泉臭着张脸,不由失笑。


  这船是他们出姑苏之后,在宣周附近买的。孙临泉出的钱,让蓝雅撑篙划船。蓝雅没搭理他,自进船舱摆了个“大”字妥妥睡下,反叫孙临泉在甲板上露宿了一夜。


  “你还有气,咱俩的账还没算清呢!”蓝雅盘腿坐在临泉面前,两首抱怀,眼睛大睁着,凑近他面前。


  他原本低着头,见蓝雅凑过来,忽而眼睛一眯,仿佛要做什么坏事似的带这些促狭的意味。果不其然,只一闪神的功夫,蓝雅唇上便被人落下一吻。


  那人顺势要抱,却被蓝雅一个后翻滚回了仓里。他这才笑了几声,心情大好。


  “不许胡闹,我与你好好话。”蓝雅薄怒,擦了擦嘴唇,重新坐回甲板上。只是这次,她离孙临泉隔着一臂远。


  孙临死性不改,偏偏挤着她坐,险些掀翻了船。


  江上生起薄薄雾气,新月一弯挂在南山顶上,像是空被姑娘掐出的指甲印。


  “还躲,真不怕掉水里去?”孙临泉不想讲理的时候就像个流氓无赖,“你先把欠我的还了,再算你先前的账。”


  “我何时欠你什么了?”


  “你欠我的多了。在玉明巅之时便过,你是我带回山门的人。”我的人。


  孙临泉凑在耳边轻语。


  这时候,上下起了雨。江上升起浓白的雾气。


  孙临泉拉着蓝雅躲进乌篷。蓝雅身上淋湿了大片,衣衫紧贴着身子,形容有些尴尬。


  这时候,孙临泉便脱了蓑衣,解下自己的外套。


  “你做什么?”


  蓝雅有些惊慌。


  “湿衣服穿着冷,你换上我的。”孙临泉完,背对着她将衣服留下,自己有捡起蓑衣斗笠带着立在船头。


  风吹船动,迷雾中看不清前方。耳边水声潺潺,寂寞无边。


  打从蓝雅上船之后,他脑海里就有许多念头在恣意生长,尤其到了晚上,简直是对意志力的极大挑战。她身上幽幽的气味,睡着时安静舒展的眉头,月色照得脸色如玉。朱砂像一滴滚烫的烛泪,烙在了他的心上……


  孙临泉撑着篙,江上清风徐徐吹在脸上,湿润的雨水打在脸上,总算才洗去许多不该有的念头。


  姑苏城毁之后,兄长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他下落不明的消息。他这么做,只是希望唤醒兄长心里,哪怕丝毫的兄弟之谊。


  这些年在玉明巅的行事手段上他们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从前他还能容忍一二,但自从玉嫂嫂再孕的消息传遍山门,他就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身上还背负着千斤重担。


  “我换好了。中午吃什么?”


  蓝雅冒出头来问。她罩着孙临泉宽大的衣衫,整个人身躯似乎被缩了一号,看着竟有些可爱。


  幸好,不再是他一人独自抗争了。


  孙临泉眉头舒展了些,浅笑道:“你。”


  “……”“日后谁要跟你坐一艘船,谁就是猪。”


  “铜川猪肉市价涨了不少,你多与我坐几回船,咱们就能去怀源置一套别苑。”孙临泉着竟有些神往,“到时我不做少主,你也不做刺客。我娶了你。咱们生一对儿女,或者一个也不生。春来时,带着你上琅凫山的看花。”


  蓝雅默然地听着他,脑海里浮现出的全都是昨夜被他突然揽在怀里的举动。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边,心里酥酥麻麻的感觉惊得她抬手一掌,差点将人打下船。


  此时她看着孙临泉的眼,听着他温和清甜的嗓音,那种酥酥麻麻重新席卷上身,蔓延出一种新的叛逆。危险,但忍不住像试探。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清,影湛波平……”


  江面传来杳杳的女子歌声,孙临泉仿佛被棍子扎了,一下跳到蓝雅身边,将人堵在仓里,封了她的听觉,又捂上自己的耳朵。


  蓝雅也没多问,见他眼睛睁得铜铃般大,死死盯着迷雾里,她也好奇地看向前方。


  几只游鱼跃出水面,这时候,木制仓船露出比乌蓬还高的船头,犹如鲸鱼游过鲱鱼一般从乌篷船边驶过。乌篷里瞬间被夺取光,只留下白闪闪的两双眼见无言对望。


  色瞬间的黯淡,叫人对“边界”二字的认识何其模糊!


  蓝雅咽了口唾沫,感受着他的劲瘦纤长的五指贴在唇边的触觉。


  那幽微的气息在指尖若隐若现地流连。孙临泉近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就在他放下手准备拿唇凑上去的时候,巨轮过境,理智随着日光忽然又回到眼前。


  “混账。”他咬牙切齿地轻骂了句,看着蓝雅灵动的眼神,便不管不顾了,抱着她急切地:“让我娶你。我一定娶了你!”


  可蓝雅奋力地挣扎,带着十分抗拒的动作要挣脱孙临泉。


  这人今或许是疯了。


  她想。


  韩娘以前也同她过,男人都是疯子,总有那么几些发疯的时候。聪明的女子要懂得周旋,切不可直接与之硬抗,那样不仅无用,反而容易激起他们血液里的兽行,像极了欲拒还迎的前戏。


  很明显,她不是聪明的女子,仗着身上一块块结实的肌肉,恨不能将人直接从船上扔下去。


  “放开我,你这登徒子!”


  “放什么放?你不也喜欢我吗?给个机会,让我对你负责,给你幸福,难道不好吗?”孙临泉还在自顾自的呢喃,却忘了蓝雅早被他封住听觉,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都听不进去。


  这边厢,两人还在私缠的时候,却听江上又响起几声铮铮错错的琵琶曲。


  “孙少主,强人所难,实非君子所为,且勿被‘缪林’的歌声蛊惑了心智。”


  话人声音清泠脆响带着些许戏腔,不辩男女。可话音才飘进仓里,就像冰冷刺骨的腊月河水从头淋下,叫人立时神清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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