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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武


  观左便没说什么,兀自领路。

  三人走出竹林来到绿狱山崖上,天星璀璨,洒满四野。中天一轮皓月,遥遥地挂在吴歌城的上空。莹莹烟火,在月色下变得黯淡失色。

  后来的苏沫只记得起那一轮明月,以及月色下,观左独坐在瞭望亭中,目光灼灼地看她。

  “别过来――”

  苏沫梦中惊醒,抬眼日上三竿。

  宽大的青衣长衫整齐地叠在床尾。观左借她的衣服已经清洗干净好几日了。也许是托这衣衫的福,她自绿狱回来之后,每晚都会梦见观左。

  有时是梦见他在竹林中练剑吹笛,姿势潇洒干练;有时他在山崖边坐着,神情落寞孤独;还有时,他冷眉怒目,将自己一把推入空翠湖中,态度果决强硬。

  苏沫拍拍自己的脸止住迷思,起身收拾洗漱,提着书袋自往西剑堂书斋去。

  桑丘的武学传授亦分论法与实招。苏沫虽然拜在洛顾禅门下,但可因为是女儿身,掌门都舍不得她练武,谁敢教她用剑。

  一众弟子在书斋中庭哼哧哼哧相互比划的时候,苏沫便趁机溜到最末排位置上坐着,假装今日也是勤奋向学的好弟子。

  师座上的吴欢正讲到“祖师立天心”那段陈年往事,借此引出“七十二路御气术”的第三十一路,“层林归寂”。

  书斋面北朝南,午时日光洒在她课桌上,刺得人眼疼。许是她眼花,书斋第一排的笔挺的背影仿佛在哪里见过。

  “观左,你来说说……”

  说说后面是什么,苏沫没听清,只是观左突然回到众人视线之中,总有些不太现实。这落差感就如同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某天突然到下士营房里做扎马步。

  傍晚散学之后,众师兄弟们呼啦啦地围到观左位置上,或是讨教论法,或是请求指点,或是闲扯胡话。观左一一应答,从头至尾没有半点不耐烦。

  苏沫心底于是生出些许鄙夷。

  那人长大之后,反倒不如小时率性可爱了。如他现在这样完美地活着,实在是无趣。

  中庭练剑的叶晞收好兵器,趴在窗边问苏沫:“师姐师姐,风萧林后的丹桂开了。咱们不如去采一些给掌门师叔泡茶?”

  洛掌门饮茶最喜用桂花佐香。

  这件事苏沫只对去岁年节时对叶晞提过一回,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守着桂花开的时日来提醒自己。

  苏沫点头应下。

  风萧林离着学堂不远,只是住着些门中年长的老人。那一片丹桂树便是从前南剑堂堂主玉明所种。

  说起来,那玉明从前在山时与师父并称“双杰”。桑丘内乱之际,他不惜用师父的家人相要挟,与师傅算是结下了深仇大怨。照理来说,师父该对他恨之入骨,可怎么还喝得下他种的桂花?

  苏沫这些年百思不得其解。若是换了她,非得将仇人留下的东西砸烂烧光不可。

  头上落下几片细叶,叶晞正攀在树干上小心地摘花袖兜里已经渐渐攒了大半袋。

  当年苏家院子里也有那么郁郁葱葱的几棵老桂花树。每年中秋,一家人坐在树下吃蟹,赏月,闻花……

  “晞仔,你教我实招可好?”她望着树上的大男孩突然问。

  叶晞勾着花枝的手便顿住,神情颇有些诧异,倏而便回过神来,飞身一个空翻落到苏沫身边,将刚采的满兜桂花倒进她的书袋。

  “师姐若是受了风寒,早些回去歇着,修习实招虽能强身健体,可远水解不了近渴。”

  “你才脑子烧坏了说胡话!”苏沫轻易就听懂了他拐弯抹角的话,佯怒道:“难不成你也觉得我是女子,不配?”

  “那倒不是。”

  叶晞似乎有些为难之色。从前不论什么事,只要苏沫开口,没有他不应承的,这回不知是怎么了。

  “师姐素来只留心于阵法战术,怎么突然想学实招?”

  并未她只留心阵法战术,而是师父向来只教她那些软绵绵的虚招子。若是有千军万马任她调遣倒还说得过去,问题桑丘拢共三百号人,听她调遣的只有一个叶晞而已。

  所谓谋敌攻克之道,天时地利占尽,缺少了粮草人马,便之剩满纸荒唐,通篇废话。

  “你教不教,给句痛快话!”

  苏沫不想多做解释。

  叶晞也不便追问,犹豫了片刻之后,还说是:“也罢!凡师姐所愿,小弟都竭力相助。只不过此事需瞒着别人,尤其不能叫师父们知道。”

  开玩笑,连他师父吴欢都不敢教苏沫实招,叶晞觉得自己也是疯了才敢答应。

  “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

  苏沫沉思了片刻,又安排道:“你只需先将入门几样先与我说明,我自己回去偷偷地练。若有不懂的地方,我便寻着由头单独问你。”

  叶晞闻言却摇了摇头。

  “实招不必论法自由,精髓便在于一个‘实’字。你私下练习时候若无人指点,稍有偏差,就如同树枝张散了丫叉,只会越偏越远,却很难再长高。”

  “可若你我总在一起,只怕容易被人发现。”

  苏沫也知道洛掌门曾对门中几位师叔师伯打过招呼,严禁自己。可是做与不做,从来只在她自己身上,谁能拦得住?

  “我倒有个法子,只要师姐不介意。”

  叶晞眯着眼。夕阳印在脸上,掩去了微微的红。

  寅时天色犹暗,山间鹧鸪啼鸣。秋霜流空,雾月凝寒。

  苏沫拢了拢外袍,小心地掩合院门,向傍晚与叶晞约好的风萧林去。

  无涯剑派的居所彼此并联,月华霜染下,屋檐庭阶显出沙画般的轮廓。苏沫搓了搓手,四顾无人,于是加快了脚步。

  路过铭剑堂时,东边角上有间小屋里亮着灯,不知里面的人是一直没睡,还是早起了许久。

  苏沫不由立了一会儿。那件屋子已经空了许多年了,他依稀记得那里先前住的是观左。而今观左搬去了绿狱,不知道新来的又是谁。

  倏而身旁刮过几缕风,苏沫牙磕打战,已顾不得许多,赶着往风萧林去。

  灯火中,观左掩了书卷,一首撑着额头,闭目养神,身影投在背后檀色的墙面上,显出些许疲惫。他心中不定,今早的功课只做完了三分。

  抬眼看向窗外,东方泛起象牙白。天色灰奄奄,雾蒙蒙,仿佛大棉被倾盖八方,闷得人喘不过气。

  “咚――”

  “嗡――”。

  山间晨钟敲过三百响,众弟子们已经齐聚西剑堂书斋。日头从东山挪到西山,苏沫的位置始终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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