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兵戈·长歌(2)
夏孤,才是他的名字。
长久以来,他为了尽到保护豫璎珞的职责,隐姓埋名。
孤独么?
或许不孤独。
望着惮州城里这些为了生活奔波,逐渐迷失自我的人,夏孤觉得,他并不孤独。
至少,他有一个愿意为之奋斗终生的目的。
“不能在这座城市久留了。”
夏孤轻叹了一口气。
惮州虽说破落,可在某些地方,与他的故乡有几分相像。
再破落,萧条,衰败的城市,与家乡相像,终究会带给人迷恋和熟悉的感觉。而夏孤不可以在一座北楚的城市产生这种心境,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完不成,无颜回到上京。
以前在北楚,曾经有一个广为流传的笑话。
南梁皇室麾下的武者,都是在提着脑袋为他们做事。
三个字,不要命。
每一个北楚的百姓听到了都会笑,为什么呀,这么拼命?是不是有病,你死了,那些强者和领导者又不会记得你,顶多给你发一笔抚恤金而已。
可夏孤知道。
他太知道为什么,他,明阳焱,明际等这批人愿意为了保护豫璎珞先后赴死。
对皇室的忠诚,从何而来。
他们这些人当中,有很多人,都是从小生活在贫苦百姓家的孩子;吃得起饭的,已经算条件不错。
夏孤记得,他幼时,就经常是有上顿没下顿;等他年纪稍长些,母亲就会给年纪小的弟弟吃。
等大了,娶个条件差不多的女娃,盖栋新的茅草屋用以生活;继续重复上一辈人的生活,生子,耕地,然后再省吃俭用地给孩子。
原本他以为他的一生也会是这样。
直到十七岁的那年,他家镇上的武馆里,偶然被测出有修武的天赋;那位面色庄重的中年前辈,告知他别娶妻,跟随他到上京一试。第一次,夏孤走出了生活了十多年的家乡,走到了南梁的都城。
那座气势恢宏的城市。
初试,复试,殿试。
从最初,全国各地挑选的一百余名青年,上京受训,再行多场比试。到最后大殿之前的三十人。
夏孤犹记得,踏进那座肃穆的皇城,走进太极殿内,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
南梁皇帝,豫承民。
他俯视着他们众人,告诉他们。
他毕生的夙愿,是要率大军北伐,攻灭那个占据更广袤领土,位于北方的腐朽皇朝;他们,是精选出的最优秀者。
三十人中的九位,有机会成为南梁皇的贴身近卫,禁卫军的九名‘梁卫’。
方法很简单,开始战斗,活到最后的九个人就是胜利者。
数十场厮杀。
他亲手将六个,他所认识,同样是从山村中走出的青年砍翻在地或者割下了他们的头颅;直到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站了起来,恭喜他们九个精疲力竭的人。而那一年,他不过是下品武师巅峰境的修为而已。
因为选拔太仓促,他没有太久的时间静心修炼。
从今以后,他成为了大梁皇帝的贴身护卫,如此万丈荣耀。
怎不值得他誓死效命!?
九名‘梁卫’,跟随豫承民数上战场。
北伐利益。
皇帝中了箭伤,倒下了。
少太子殿下接管了大梁的朝政,九名‘梁卫’只余四位,同时依据旧制,大梁皇帝无需保护,就应该撤销。
“你可以选,成为我妹妹的侍卫长,抑或,加入血锋堂。虽然你的修为低了些,但你的天赋在,同时,相比其他一般的武者,我认为,你有统帅才能。”
少太子的称赞犹在耳边。
夏孤只记得,当年还很稚嫩的那个女孩,伸出手指指着他。
“我要他,当我的侍卫长。”
短短三个月的血锋堂受训,从此开启了十多年的侍卫长生涯。
“这些年,陪着殿下你四处走。真的是荒废了一身天赋。”
夏孤捏了捏拳头。
若他没有放下当年的天赋,一直坚持修武。
真的只会是上品武师境的武者?
同为武师,他竟不敌那个深得殿下信任的张韬凡。
是自己,荒废了太久了;相较于他,夏孤看得出,张韬凡非常重视自己的修炼。
回到上京,必须奋发向上。
殿下,你若平安;老侍卫愿做你一生的侍卫长,誓死,护主。
你要去往那峰上之位,我必护你!
夏孤在心里为豫璎珞作了祈祷。
“不知殿下到了哪,是否安全。她选择往东而行的话,我只能先行从西南出境,去上京了。”
一路的回忆,他步速放缓,没有走多少路。
此刻,加快了步子向惮州南城门而去。
夏孤要回上京,取回自己最初所修炼的心法全本,以及豫璎珞当初赏赐的武技。
他要变强,在殿下回来之前,变得足够强。
张韬凡,希望你会来。
“嗯!?”
一辆马车从夏孤身旁行过,他似乎听到了马车中的叫骂声。
“这北楚的富商,脾气可真大。”
夏孤摇了摇头轻笑。
并没有在意的他显然也没有刻意地去听马车中叫骂的内容,自顾自地向惮州南城门而去。
天空已经开始升起烈日。
陈郡遇袭是昨晚深夜,而几经奔波,竟已到了次日的正午。
必须得加快速度了。
他没有注意,他此刻走的这条大道,就是惮州南城门,通向太守府的唯一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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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先前从夏孤身旁经过马车中的一名有些年长的男子近乎癫狂地在马车内咒骂着,因为愤怒,脸颊两侧的肌肉近乎完全扭曲。
因为身材臃肿,他的样子与农场内抓狂的肥猪颇为相似。只不过肥猪比他要可爱一些,他更像鞭打肥猪的农场主。
但很可惜,他不是农场主。
与身材丝毫不相称的是,他有一个还算文雅的名字。
惮州太守,文泰宁。
坐在他身旁,马车的另一边,身材相对瘦小,更为年轻的男子,是他的主簿,陈锋。
非常明显,现在,除了这辆价格不菲,结构坚固的马车,还有陈锋在一同承受着文泰宁的怒火。
“混账!这个混账东西!竟然敢不经过我的同意,擅自调动惮州军。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守到底,是,我是不给他钱。可是惮州本来就穷,每年还要缴纳皇朝规定的税赋,我哪里还有钱给他治军!?他就敢一心向着他的师长?莫家那些人,竟然敢屠城!整座陈郡,全没了!”
文泰宁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马车的木板上。
驾着马车的车夫已经习惯他的脾气,并没有因为他的举动带来的马车车身震动而停止驾车前进。
三十分钟前,视察民宅区的他刚刚获知了两个忠于他的哨兵传回的消息。
李浩典私自调动惮州军为莫家人所用,整座陈郡,被林家武者泄愤屠戮。
文泰宁在赶回太守府的路上,已经没有办法压抑自己的怒气,才以如此方式发泄。
等到他差不多发泄完了自己的怒火,一直保持沉默的陈锋才开了口。
“太守大人,咱们呢。还是要态度好些的。”
良久,陈锋沉稳地开口。
“还要态度好!?他李浩典已经骑在我头上了,我现在还要怎么对他态度好!?”
“那请太守大人扪心自问一句,林家,和莫家,是我们得罪得起的吗?”
文泰宁听到陈锋冷峻的话,沉默了下去。
陈锋是他的主簿,也差不多是他的智囊。
他说的没错,无论是林家和莫家,都是他所得罪不起的;李浩典,惮州军主将,同时兼领惮州其他郡县军队的监管职责。
是莫家家主的门生,只是一个听过几堂课的门生而已,文泰宁便不得不对其敬重有加。
多年来,他嘴上对李浩典是恨不得把他撕烂后扔到乱葬岗喂野狗;但实际见到面后,李浩典依然是惮州他之下的第一人。只是一直,变着法地找借口,不给惮州军足够的军费而已。
“太守大人,请你思考良全我们在这件事上应该怎么做。岭州太守年纪已经不小了,如果没有意外,明年的吏部考核,大人很有希望啊。”
陈锋注视着文泰宁,辞色锋利:“区区一个陈郡而已,皇朝之大,根本就不起眼。太守大人当真要为这个,区区陈郡,赌上自己的仕途,去得罪三大权族之二!?大人,我曾经在帝都进修过。对那边的情况有所了解,即便是当今七大世家第一的萧氏,他们所支持的地方官员,可也不敢同时得罪林氏和莫氏。而且,吏部,和林家关系匪浅。希望太守大人能够认真斟酌。”
“我,明白了。”
文泰宁闭上双眸,长叹了口气。
若是外人,定会惊异。
可陈锋和为他驾车多年的老车夫早就习惯。
先前盛怒如张牙舞爪野兽一般的文泰宁,转瞬之间就可以变成安和慈祥的,太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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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这件事实在闹得太大。而且莫家的人太嚣张,打伤了我们……”
“住嘴,让我静静,等太守大人前来便是。”
太守府简易摆了桌椅的会议室内,穿着灰色轻甲的副将被正在闭目沉思的李浩典喝住,悻悻地退到一旁。
平心而论,今年不过三十余岁的李浩典面容俊朗,比寻常男子要英俊许多。
可至今,他都未婚。
无人知晓原因,除了他自己。
太强的事业心。
李浩典一直认为自己不该止步于惮州军主将,他应该有能力,统帅一方大军南征北战;为了能够顺利晋升,担任惮州军主将这几年,他一直兢兢业业,对自己和所有部下要求苛刻。
加上他一直注意低调,不挂在嘴边却为大多数人所知晓的莫家家主门徒身份。
一条近乎平稳的晋升之路。
因为家主的一封信而彻底崩坏。
屠城……李浩典不知道,那位太守会选择何种方法向帝都禀报。
但有一点,他无法掩盖。
李浩典未经太守批准,私自调动了惮州军,同时,他是莫家家主的门生;因为希望晋升,即便出身军方,他对政治也有不浅的了解。
萧家,绝对不会放过他。
现在的关键,就在于那位太守大人,会怎么做了。
“太守大人!”
立在门口的两名护卫声音传来,李浩典应声站起,微笑着与走进屋内的文泰宁握手:“文太守。”
“所有人,出去。我要和李将军单独谈。”
李浩典有些讶异。
包括那位文泰宁颇为信任的陈锋在内,他让他的副将和两名护卫远离这间会议室所在的院子。
“太守大人是何意?”李浩典凝眉说。
“李将军,请告知莫家主,我会隐瞒陈郡一事。”
文泰宁笑了笑:“希望,林家能在年终吏部考核上,为我美言几句。”。
“放心,一定。”
李浩典同样也是一笑颔首,刚刚一直悬在心中的一块大石,就此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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