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月之霜
雪之国的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了几天之后才停下了，而雪尘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终日都是在沉睡，倾无双那张脸没有丝毫的变化，可是那双纤尘不染的眸子中在看着雪尘迅速消瘦下去的脸庞时，闪烁着名为心疼和无可奈何的光，他也腾出了大量的时间来陪伴着雪尘，虽然雪尘清醒的时间很少，但是雪尘醒过来的时候总会感觉到倾无双在她的身边，这个认知让她感到高兴的同时也在心酸着。
在雪尘从沉睡中清醒过来的时候，雪之国难得的放了晴，普照着大地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洛轻尘习惯躺在那株红霄红火梅花树上仰望着碧蓝色的天空，偶尔透过云彩落下来的阳光总会让她像只慵懒的猫咪一样眯着眼昏昏欲睡，因为雪尘的身体原因，去往隐世家族的计划就这样耽搁下来了，玉错也不着急，早几天晚几天都一样，让那群人再好好的多嚣张几天吧，因为以后没有时间了。
司雅珺总是会在那株梅花树下翻阅着手中的书籍，上面的文字古怪扭曲，可是司雅珺却看得津津有味，一双漾着梅花倒映的眼眸不经意间总是会斜斜看了看躺在树上睡觉的洛轻尘，尔后轻笑一声合上了书籍，阖上了眼眸似乎也跟着睡了过去，雪尘的这株红霄红火梅花树上的梅花是花开不败的，即使是在晴天，这株梅花树上的梅花也总是会在清晨绽放，晚上合拢，作息很规律。
带着热气的风吹过，刮落了一树的梅花，纷纷扬扬落下，像是下了一场梅花雨一眼落在树下两个人的身上。
雪白色的长裙中绣满了同色曼珠沙华，火红色的梅花花瓣轻轻飘落在她的裙摆上，让那些纯净似乎在睡觉的曼珠沙华刹那间开放，那些沉睡的曼珠沙华像是饮血一般的变得鲜活灵气起来，淡蓝色随着风起舞的头发中间也夹着几片梅花，纯净与邪恶的交织让那头淡蓝色的头发看上去更美更加吸引人，卷长宛若蝴蝶舒展开翅膀抖动的睫毛上竟然也沾上了一小片只有小拇指指甲盖儿大小的花瓣，为那张出尘绝艳的脸带来了一丝妖异的纯净，梦幻美好，却不知那背后的深渊下埋藏着什么致命的东西。
司雅珺一身象牙色干净没有一丝繁复花纹的长袍，腰间的同色腰带上绣着浅浅淡淡的金色条纹，雍华高贵，带着一丝清冷的弑杀之气，火红色的梅花花瓣刚好为这丝清冷带来了更加强烈的即视感和感受，让人在看到的第一眼就不敢去接近，下意识的想要臣服在他的脚下，绯红色的头发明明是火一般炙热燃烧的色彩，可是那头长发在飞扬中洋溢出了的是冷漠淡然，两种截然不同的即视感交触在一起给人的感觉更加的鲜明，没有一丝的违和感。
倾无双抱着雪尘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幕，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波浪起伏，淡淡的仿若看透了红尘俗世，但只有他自己才会知道，任何的人和事都在也进不了了他的眼，他的心了，雪尘一旦离开他，他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像雪尘一样偷偷摸摸一个人躲在灯火通明的宫殿里面哭泣，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懦弱。
感受着扑面而来暖烘烘的热气让雪尘怔了怔，随即扬唇笑了起来，双眸依然紧闭着，弯弯的弧度像极了上弦月，眼角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笑意，粉色的唇瓣早已失去了血色，变得跟雪一样白，却比雪要温柔。
“大哥，天放晴了吗？真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我猜猜，轻尘她肯定又在那株红霄红火上睡觉了吧，就像流云说的那般像只懒懒的猫咪了呢。”雪尘的语气虽然透着虚弱但是精神气却是不错的，眉宇间一扫前几日的阴郁和烦闷，就连那丝丝缠绕在眉梢的死气也散去了，是个好兆头，但是他们也知道，雪尘的时间就在眼前了。
洛家的人除了那些自愿留下来的，有些人都被倾无双送回去了，桐木学园的人也都要离开了，倒是季年和百里折吵着嚷着都要留下来，于是人又多了一个韩越，目的保护和照顾自家有脑却没有脑水的笨蛋徒弟，至于百里折，去去去，哪边凉快去哪边，他照顾他徒弟已经都忙不过来了，哪能在多拉一个来给自己增加负担啊，倒是百里折也不生气，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
洛思雪最终还是离开了，她的心中还是无法释怀，洛轻尘当着她的面亲手杀死了她的亲哥哥，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放下心中不知何时滋燃而生的恨意，若是再在洛轻尘的身边待下去的话，她一定会忍不住的，所以还是离开比较好。
寇莲也是很担心雪尘的身体，整日跟着季年跑上跑下的忙活，季年虽然比洛轻尘大了几岁，但是性子却太过于单纯和直率，加上不喜欢和那些虚伪的人交往，所以总是一个人默默的游荡在雪之国皇宫中，偶尔会遇到百里折这个像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也会遇到总是对着他露出莫名其妙笑意的虚肚，还会看到洛轻尘安静的躺在司雅珺的怀中睡觉，而司雅珺总是会偷亲洛轻尘的脸颊或者是嘴唇，每次都让季年通红着一张娃娃脸疾步跑开了。
华恨然和君陌早已经离开了，虽然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不错，但是总是待在一起的话，自己朝中那些顽固不化的重臣又要说三道四了，华恨然和倾无双倒是不怕，因为他们不管说了多少，这两个人总是会同意无视掉，而君陌过于好说话，加上脾气好，性子温柔淡雅，那些老臣们说的话他都背下来了，可还是不忍心，所以每次都耐着性子听完，点头微笑，符合了几句才堪堪找了个借口狼狈离开，洛轻尘当初听到的时候总会嗤嘲着君陌这个一国之王到底是怎么当上的，而且居然还没有人起来造反或者背地里来个谋杀篡位什么的，没有这些情况的话，就可以证明，君陌确实是个好皇帝，只是他却不适合那样的环境，这样的他就应该环游整个苍澜大陆，看遍所有的美景，若是身边再有一个美人做陪就更好了。
对了，世鸿曦却还一直留在雪之国，每日都装作与洛轻尘擦肩而过，他想擦出一星半点的火花，可是他却不知道，洛轻尘这个女人根本不能以一般女子的思想来猜测她的心思，自小被那样对待的人会有什么正常的心思，能不杀人成性就好了，你还能指望她看到你眼中那几乎藏不住的爱恋吗？想太多了，你若是跟她直说的话，或许还有一星半点的可能，虽然最后会被司雅珺或者会被虚肚他们秘密灭口，但也绝对不会在洛轻尘的心里或者是世界里击出一个水花的，因为在她的世界中，你世鸿曦根本就是一个见过就忘的路人罢了。
宝子对洛轻尘的意见还是很大，自家的少爷逗留在雪之国这么长的时间一直迟迟不肯归去泗墨国，那边都差人来询问过少爷好几回了，都在催促着少爷赶紧回泗墨国，而少爷每次都敷衍了事，宝子虽笨了一点但也绝对不傻，他看得出来，少爷对洛轻尘那个妖女动了心思，虽然不知道是拉拢多一点，还是真实的喜欢多一点。
但是唯一能够确定的一点便是，自家少爷一点可能都没有，别说洛轻尘身边的那个男人，光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双腿打颤，还有洛轻尘身后的那些人，哪一个实力不强，哪一个实力不彪悍，不是他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敌人太过凶悍，他们承受不起啊，自家少爷还不够看的，所以他得好好劝劝少爷，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虽然洛轻尘这支花漂亮了不是一点半点，实力强悍了不是一点半点，身份地位不是高了一点半点，但是却是他们永远也攀不上去的高峰，抬头仰望却不知道该看哪里，这样的差距，这样的距离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方玉珂本来想留下探探洛轻尘的口风的，却被自家爷爷召了回去，想必是父亲已经告诉了爷爷洛轻尘想要隐世家族流传下来的宝贝了吧，对于她们之间的事不好插太多口的方和玉只能委婉了对洛轻尘说了几句，让她对方家的人手下留情，不要全灭族，不然的话方家的根基算是毁了，最重要的事玉珂这里她自己过不了她自己的那一关。
洛轻尘思考了很久才勉强的点头答应了方和玉，方和玉也看出了洛轻尘的勉强，但也不会在强迫她了，若那一天真的来到，他会毫不犹豫的对上洛轻尘，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保护方家却是他的责任。
望了望那碧蓝色飘着几朵云彩的天空中，金色的阳光普照着大地，束束光线落在了雪之国的上方，用温暖渲染了这座常年下雪的国度。
“嗯，放晴了，天很蓝，很漂亮！”倾无双没有任何沉默的说道，他知道雪尘最大的梦想便是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看看雪之国的雪，看看她最喜爱的那株红霄红火上盛放开来的梅花，看着它们飘落在她的眼前，落在她的手心中…还有很多很多雪尘想要去做的事，可是她来不及了，身体越来越虚弱，沉睡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虽然每天醒来她都在笑，可是逐渐看着她精神散去的人心里多多少少都会觉得难受不已，尤其是跟在雪尘身边多年的流云，每次都和雪尘说说笑笑，可是一转身，那悬挂在眼眶中的泪水便会不由自主的落下。
她的…时间不多了，但她却很开心，那么多的人陪伴着她，让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往日的时候，都是流云或者大哥陪着他，流云话多说的话也令人开心不已，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大哥沉默寡言，但总是会先考虑到她，细微的举动让她感动心酸，但是现在不同了。
姨母回来了，想念已久的轻尘也陪在她的身边，鼻翼微动，她闻到了轻尘身上那股子带着阳光和梅花的味道都会让她开心不已，听着他们在身边的吵闹声和欢笑声，雪尘觉得这辈子没白来，若是有下辈子的话，她还要做倾无双的妹妹，永远永远。
雪尘轻笑一声，“大哥，我要去红霄火红梅花树下，我也要晒太阳，我好像还没有晒过太阳呢。”下雪天气，雪尘根本就不能踏出宫殿一步，长年以来都是在宫殿中靠在窗边吹着迎面扑来的寒凉气息然后被流云拉了回去，披上了柔软保暖的披风，喝着带着淡淡辛味的汤药驱走身上的寒气。
倾无双抱着雪尘直接走到了司雅珺的身边，司雅珺睁开了眼，看着倾无双怀中的雪尘，点了点头，随即起身，手在空中一划而过，手中便出现了一张薄薄却丝滑的毯子铺在了青石板上，不一会儿上面便落满了梅花花瓣。
一片梅花花瓣调皮的落在了雪尘的鼻尖上，然后滑落，惊得雪尘身子僵了一下，随即一股梅香涌入了鼻尖，沁入心脾让她一笑，“果然还是晴天的梅花味道最好闻了，带着淡淡的太阳味，很舒服呢，怪不得轻尘你天天来这里睡觉，可别压垮了我的红霄红火啊，我可是会心疼的。”
虽然知道洛轻尘在睡觉，但是雪尘一直都认为洛轻尘会在她开口的时候醒来，果然她的话音才落，树上便传来了洛轻尘懒懒带着鼻音的声音，“我才不会压垮你的红霄红火呢，再说了压垮了你不该心疼的事摔下来的我吗？我还比不上一颗树重要啊？”
司雅珺闻言挑眉，看向洛轻尘，只见她趴在稍微粗一点的树干上，雪白色的长裙和淡蓝色的头发齐齐落下，在微风中飘扬起舞，淡蓝色头发中还夹杂着几片梅花花瓣随着头发舞动的动作而起伏着，双眸带笑，没有任何悲伤的神情，那样子仿佛雪尘在她的眼中就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生死更是与她无关，但也只有司雅珺才会知道她的心里有多难过，也是第一次见她对一个人好到了这种地步，明明想着要完成自己的事，可是却为了雪尘第一次停留下了她前进的脚步，为那个女孩子展开一个又一个温柔淡雅的笑容，笑意微暖。
原因为了她撒娇，委屈，伤心，哭泣，只怕雪尘真的死去之后，难过的何止倾无双一个人，川儿亦更甚吧。
川儿不轻易付出感情，但一旦付出了感情，她比谁都认真，都珍惜这段感情，除非背叛她，不然的话，就算是你轮回千百世，她也会找到你，再重新认识，连接那颗彼此跳动的心。
雪尘捂着唇瓣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梅花雨落下，让她犹如落入凡间的仙子一般梦幻美丽优雅，再过不久，上天就要收回这个宠儿了，给予了她生命却没有给她一副完好的身体，让她就这样带着遗憾离开这个她眷念的世界。
“呵呵，轻尘啊，我这株红霄红火可是我大哥亲自去给我找来的呢，压坏了一根枝桠我也心疼不已，更何况你直接给我压垮树干呢，那我还不得心疼死啊。”雪尘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就像现在的这场梅花雨，淡香扑鼻，恬静淡雅，柔和的声音让洛轻尘听了鼻子一酸，下一世她一定要给她找一个很好很健康的身体，再给她一个幸福完美的家庭，将这一世没有体会到的东西下一世全部体会。
似乎是猜到了洛轻尘的心思，雪尘淡然一笑，双眸竟然微微睁开了一条缝，洛轻尘这个角度是最好的位置，所以在雪尘睁开眼睛的时候，先是被吓了一跳，尔后是完完全全的征愣住了。
好美的眼睛。
就像是夏夜星空中那条长长却闪烁着无数星光的银河带，神秘，美丽吸引人。
就连倾无双也从未看到过雪尘睁开眼睛的模样，他不敢让她睁开眼睛，因为不管睁不睁开眼睛，雪尘看到的世界已然是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光亮，“雪尘…你…”
雪尘的眼睛他有多少年没有看见过了，十年前？或者是更久，雪尘自从失明之后就不愿意在睁开眼睛了，虽然这样笑起来更漂亮，但是那双眼眸中的灵动光彩却一去不复返了。
司雅珺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也微微楞了一下神，但绝对不会是因为那双眼睛的魅力和神秘，而是那双眼睛中竟然带着双色，看上去很是眼熟，眯着眼仔细想了一会儿之后，才缓缓道：“这是月之霜，传说得到它的人类会看到世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是同样的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而且，月之霜早就在多年前就丢失了，怎么会…”
听到司雅珺说出了这番话的洛轻尘歪头看向他，“雅珺，你说这双眼睛叫月之霜？那是什么？”
倾无双的手也无意识的紧了紧，多少年来的失望到绝望，现在司雅珺竟然能够说出这双眼睛的名字和来历，必然知道它的解决办法，但是接下来司雅珺说出来的话让倾无双跌落到了谷底。
“这是天界的东西，外表华丽美好，可是却经过圣倾绝的手，川儿，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经过圣倾绝手的东西会变成什么样子吧？”司雅珺看着洛轻尘说道，一双漆黑眼眸中光华闪现。
洛轻尘半响没有说话，最后看着雪尘那张微微笑的脸和那双微弯的双色眼眸哑着声音道：“我想起来了，圣倾绝给我看过这东西，但是当时没有太多的记忆，我也就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当时好像月之霜的颜色很好看，淡淡的，银色中流转着天空一般的颜色，宛若幻境一样，但是他没有告诉我这月之霜的来历和使用，所以我也不知道月之霜该怎么拿下来，或者是终止它对你身体的伤害，对不起，雪尘…我…。”
当初答应了你，会医治好你的，可是现在的我却食言了。
原本以为雪尘的情绪会变得激动或者是低沉，但是她没有，在听完司雅珺和洛轻尘的话之后，冰凉的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那双几乎没有睁开的眼睛，眼眸弯了弯，那银色流转着墨蓝色的眼睛瞬间变成了一个弯弯的月牙，“月之霜，很好听的名字呢，而且听着轻尘你的描诉，这双眼睛很美是不是？我也想看一下呢，这双眼睛…”
大家都缄默不语了，就当以为会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雪尘开口打破了这场沉默，“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老病死，很正常的不是吗？要开开心心的度过每一天不是更好嘛，我这个当事人都没觉得怎么样呢，你们怎么都可以死气沉沉的，安啦安啦，无论最后的结局如何，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和你们在一起是我度过最美好最快乐的时光了，我不会后悔，也不会留下遗憾了。”
那双眼睛虽然看不到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但是偏偏的，每个人都有种被她微笑着注视过的感觉，洛轻尘心头微微一酸，从树干上飘然落下，抬手轻轻摸了摸雪尘的脸颊，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笑骂道：“是啊，我们都没有你这个当事人想得开，你倒是看得很是通透啊，要是我的话绝对没有你这么勇敢的面对死亡，记得第一次死亡的时候，我是恐惧和害怕的，要是那个时候有你一半的坚强和笑着面对，是不是结局就不会像这个样子了。”
双眸血红，带着浓烈仇恨和鲜血而出生的她是不详和不吉利的，但是她的父母不仅没有嫌弃，还掏心掏肺的对她，可这样都没有令她放下那深入骨髓的仇恨，是她放不下吗？
雪尘也是知道一点洛轻尘的过往的，覆上了洛轻尘摸着她脸的手，宛然一笑，“轻尘，有些时候的死亡会害怕，会恐惧那是正常的，因为那个时候你的心中有了在乎的人，所以才会害怕和恐惧，不是你怕死，而是死了，那个人怎么办？”
一句话，直击洛轻尘和司雅珺的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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