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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再度重逢


  星期六晚。

  法华路上某处大花园洋房。

  白天看来闲适怡人的别墅,在黑漆漆不见月亮的夜里反透着点阴森。至少在某些潜藏在马路对面探头探脑的人眼里便是如此。突然,园内的照明亮起来,最外围的黑铁栅栏也自动缓缓移开——这表明里面有人要出来了。那几个监视此处的人见状,立刻掉头报信去也。

  果然,一辆豪华的别克轿车打着车前灯从疏影重重的园内驶出,经过大门,开上法华路,一径往南而去。熟悉的人一看便知那是天翔的专车,而现在的行驶方向,毫无疑问是朝华格路的何家开去。就是嘛,这时候,天翔办完事也该回家休息休息了。

  别克轿车打了个弯,刚驶上一条小一点的马路,突然,从左右两条幽暗的小弄堂里各冲出一辆车,紧接着,“嘎——”、“嘎——”、“嘎——”,死寂的夜里接连响起三声急刹车的刺耳音响。只见弄堂里冲出的两辆车,一前一后分别将别克轿车拦截于马路中央。每辆车上跳下来5、6个持枪的人,均身着短打、黑布蒙面。总共十几号人把轿车团团围住。打头的一个,像是性急,又像示威似的,朝着车头连放数枪,并大声叫嚣着:“天翔,你X那滚出来!”

  枪响过后,车身玻璃粉碎,“哗啦啦”撒落一地,可是,没有半个人影出来。

  领头人跨到旁边,猛地拉开车门——没人!车座内空无一人!只有“奄奄一息”的司机倒在驾驶座下。

  冷汗刷得流下来。在场的人都知道不对了!

  “啪!啪!啪!啪!”

  ——诡异的掌声突如其来,不很响,却在夜里狠狠惊吓到每一个人。

  心脏剧颤二秒后,一众围车的人纷纷回头朝向声源,看到的,是满满一排对准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他们被包围了。而且,那是一队穿着整齐警备制服的军人!

  围车的歹徒个个吓得半分不敢动弹。

  后面的暗影里,踱出两个人。一个,一袭长衫,气质冷淡而斯文;另一个,一身长官制服,隽挺而不失倜傥。

  “阿盖头,这几年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值得庆贺。”天翔的口气像他人一样冷淡而斯文。

  “何、何……天翔,你、你、你……”领头的那一个一脸惨白,语不成句。

  “又不会说话了?你是太蠢呢,还是聪明过头?居然异想天开,在法华路军统局门口派人盯梢?那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东西?!”天翔摇摇头,仿佛很可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始终立于一旁、一言未发的长官慢慢抬起右手——令辉的语气如此温和,只代表一个意思——举枪的军队见到手势,齐刷刷瞄准那群人。

  立刻听见好几记倒抽冷气的声音。

  “扑通!”领头的阿盖头竟吓得扔下手里的枪,扯开蒙面布,跪倒在地,“何……天翔哥,不,何先生、何老板、何爷、何老大、何头,您、您高抬贵手绕了我这一次吧,我、我再也不敢了!……”

  旁的徒众见状,纷纷尾随着弃枪跪下。

  “没用的东西。”天翔微一皱眉。

  阿盖头却认为这句话为自己带来了一线生机,忙道:“何爷,我不是没用的东西,我还有用!您不是一直想知道,除了日本人,还有谁帮我撑腰吗?只要您答应放过我,我马上就讲出来!”

  “可我根本不要听。”话是对着阿盖头讲的,天翔的眼睛却看向身边的雨浓。

  后者抬了抬眉毛、眨一眨眼,举起的手腕却同时间利落的挥下。

  “乒、乒……”夜里划过一阵枪响。尖锐的刺破黑暗的宁静。

  枪响过后,有的人死了。而活着的人,没有谁会认为事情已经结束,相反,这只是个开始。因为,他们生活在一个动荡的时代和一个利害冲突的汇聚之地。

  天翔开着雨浓借给他的车子,不时瞄一眼后视镜。先前那场“戏”之前,虽然曾关照过他的司机,但后者仍然受了伤。将其留在雨浓处,天翔没要人陪,独自开车回寓所。

  可在路上,他发现被人跟踪了。真应了那句老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向来是当“黄雀”的,不料,今天也得客串一次“螳螂”了。就不知道身后那辆小轿车里的角色够不够扮“黄雀”的资格?

  可以肯定,现在追他的,不是邢老头的人。邢老头没这个安排算计的能耐,他现在的地位是靠年轻时的“会打”血拼出来的。适才,天翔没让阿盖头有机会供出靠山,因为他早知道定有邢老头的份。上次在卢公馆里,说雨浓和蒋先生今天回来就是为了这场“引蛇出洞”的戏码。而邢老头,毕竟当年也曾带过他,好歹他也叫他一声“老师”,尤其,邢师母至今仍把他当作儿子看,再怎么样,天翔也不愿让邢师母伤心。何况,青帮内硕果仅存的老头子没几个了,他不想再少掉一个。因此,邢老头的事,他只能自己扛下来。

  如果刚才让阿盖头说出邢老头,雨浓就算一时不吭气,邢老头的日子也快到头了。天翔深知雨浓的脾气,别看那小子平常****花哨没个正经,但谁要是犯到他头上或者动到他的兄弟,他是绝对绝对不会放过的。他明里暗里弄死人的方法可多的是,就算邢老头真的在他手上翘辫子,他也保准能推个一干二净。谁叫他是黄埔军校的毕业生,又是现任军统头子。如今可好,为了免去邢老头哪天莫名其妙进棺材的可能性,他天翔也丢掉了解身后“黄雀”是哪门路数的机会了。也许,阿盖头刚才想招的并非邢老头,而是眼下的这拨势力呢?

  远远的,天翔看见前面法国公园旁圣母教堂的尖顶高高地耸立着。当下,心里作了个决定。他又瞄了一眼后视镜,动动嘴角:“好吧,谁是黄雀,谁是螳螂,到上帝、神父面前见个真章吧。”

  送驾车离开,史瑶瑶转身朝教堂走回去。

  为了明天礼拜上的活动,她和唱诗班排练了整整一下午,直到不久前才结束。待她留下来帮清理好东西,正准备回家时,忽然接到一个紧急电话,有人病重弥留,希望神父能赶快去做最后的祈祷。立刻赶去了,于是瑶瑶就留下守着,等他回来。已经很晚了,之前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否则舅舅他们还要担心呢。

  合上教堂的大门,一转身,瑶瑶突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横腰揽过去,来不及惊呼出声,一只大手便捂住了她的嘴。惊恐之际,瑶瑶睁大双眼。然而,当她看见对方的脸,——那张脸,竟是如此熟悉,熟悉到连周身的恐惧也茫茫然消失。除了惊愕,一种氤氲而迷离的气氛悄悄升起。劫人的人和被劫的人之间,互相紧盯着对方,仿佛不敢致信、又仿佛害怕着一眨眼就会失去。

  她盯牢了他的脸,她在他的眼中看见自己的眼。他的眼像海,而她的眼就映在他眼里,如同升于子夜大海上的两颗星星,星光潋潋与大海的波光荏苒辉映。谁曾记往事前尘?你是谁?你又是谁?恍惚间,十年的岁月便在今夜的眸光流转中轻轻升腾……挥散。

  “车子就在这门口,人呢?”

  “进去看看啰!”

  几个人试着推开教堂的大门,推不开,那就先敲一敲好了。正准备敲不开就砸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

  “!你回来了!”

  清丽的嗓音响过,开门处施施然站立了一位优雅出尘的小姐。只见她身着一袭西洋唱诗班的及地白长裙,由教堂内的灯火照来,竟在她身后打出一圈柔和的光晕,仿佛、仿佛正是信徒们口中的天使安然降落在那里。

  “你们是谁?有什么事吗?”眼中闪过瞬间的错愕,接着,白衣天使便微笑着询问。

  好亲切啊!再心急火燎的人,也会被教堂的庄严、和这仙女下凡般的音容所镇抚,男士们更加不自觉的摆起绅士风度,以展示自身的良好修养。

  “小姐,打扰了。我们正在找一个危险分子,请问小姐有没有见过,呃,可疑的人?”一个领队似的人回神开口道。

  “可疑的人?No,no,我一直在圣母玛丽亚面前作祷告,来敲门的只有你们。你们是警察吗?”

  “警察?警察算什么!我们是政……”

  这人的话被领队打断,“小姐,我们是政府的人,正在追踪一个危险分子,他可能藏在教堂里,出于小姐您的安全考虑,我们希望进去查一查。”

  抱歉的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们。首先,神父不在;其次,教堂是上帝教化世人的地方,不能随便让政府搜查。如果你们一定要查,请先向基督教联合会提出申请,否则,你们的行为会变成对上帝的亵渎。”

  这番“外柔内刚”的拒绝,听得几个人有火也发不出。他们并非不领行情的人,只要看这位小姐的谈吐举止,就知道非富即贵,肯定出身名门。这倒在其次,如果现在他们仗势硬闯的话,不啻于得罪了外国教会,而教会和政界的关系非同一般,尤其,现今的第一夫人就是忠诚的信徒。

  但就这样跟丢了人,他们也很难交差。

  “小姐,不是我们为难你,那个危险分子的车就停在前边。”领队提出强有力的证据。

  “那是我的车。”此言一出,愣倒一片。

  “不会吧?!我们一路跟过来,那辆福特车……”

  “什么福特车?你们看错了吧,我的车是雷诺牌的。”小姐的眼光朝左前方停着辆小汽车的方向望去,面容逐渐严肃起来,“怎么回事?果然不是我的车,那我的车哪里去了?奇怪,它本来一直停在那里的。怎么变成福特车了?难道,被人偷了?!”

  小姐疑问的眼光落在面前几个人身上,好像他们该给她一个答案似的。

  见她指望自己,领队突然潇洒的打了个响指,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是‘金蝉脱壳’之计!小姐,一定是那个人偷走了你的车,故意把他自己的车留下来,引我们上当!打扰了!我们走!”

  说罢,和几个人转身就走。

  “请稍等!先生,如果你知道那人的姓名,请告诉我。他偷走了我的车,我有权知道!必要时,我会诉诸法律。”

  一听这话,几个人原有的一丝怀疑也一扫而光。领队边走边回头道:“小姐,我奉劝你还是算了吧。那个人很危险,你要是为了一辆车惹上他,实在不合算!”

  几个人跳上车,呼啸远去。

  瑶瑶站在教堂门口,直到黑夜里再听不到渐行渐远的汽车声,才关起门。呼出一口气,她脱力般的背靠门上。

  看着向她走来的男人,慢慢地将他的面孔与十年前的影像重叠。他仍然这般好看,只是十年的岁月让他越发成熟,原先的冷淡中更添上了斯文的气质。她可以认出他,那他呢?大概不能吧。十年前她只是个11岁的小女孩,现在的模样应该变了许多许多。

  任由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将她垂落额前的发丝抚至耳后。他粗糙的手指划过她细嫩的肌肤时,瑶瑶整个人差点颤抖起来。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聪明。”天翔看着眼前有一点娇弱、却愈发楚楚动人的瑶瑶,刚才,就是她机智地骗走了那群人——“政府”的人?他因为担心她,其实一直隐身在门后,听得一清二楚。当局里,会有谁想找他天翔的麻烦?而且还挑在现下这个特殊时段?这个人和日本人有关系?——否则,按他的原计划,正打算“舒散舒散筋骨”。教堂地方大,不会惊吓到别人,正好便于他动手。不料,却碰见了她——史瑶瑶,这个在龙华寺见后,让他念念不忘的女子。过后,他马上查出她的情况,惊讶的是,她居然是十年前的那个小丫头。那个小丫头曾让他记忆深刻,他一直记得那天将她送进了法华玛西药房,没想到,十年后再遇,她依然夺走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

  瑶瑶抬起眼睛,直望进天翔的眼:“你,你还记得我?”也许因为刚才的紧张,声音里竟有一丝怯弱。

  “我记得你还跟以前一样勇敢,小圆子。”天翔情不自禁的抚上瑶瑶丝一般的头发。

  只有她的“大哥哥”会这样叫她。是他,真的是他!突如其来的喜悦强烈到瑶瑶几乎承受不住,她竟有种想哭的冲动。十年,十年里,每回梦中千回百转,缠绕的都是他,只有他呀。今天,今天,脑中想法已脱口而出:“我不是在做梦吧?”

  天翔心口一阵紧缩,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将她揽进怀中。不是梦,紧紧拥抱着她,这样纤弱、这样柔软、这样美好,他也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天,他这是傻了不成!

  瑶瑶怯怯的、但坚定的伸出双臂回拥他。埋首在他的胸膛里,仿佛全世界都围绕着她。他的温暖、他的宽厚、他的坚强,让瑶瑶沉迷。不是梦,真的不是梦,梦里,她不会有这样的满足和这样的幸福——知道了,原来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啊。唉,她又想哭了。

  “你知道吗?刚才我的勇敢,是因为你。”瑶瑶的声音闷闷得从天翔的胸口传出来,“我知道你就在我旁边,所以我不怕。我知道,你是不会让我受一点点伤害的。你是我的守护天使。”

  天翔猛地一震,心中的感动,甚至有了一点苦涩。他知道她是大家闺秀,而自己只是个“混江湖”的,从小又是个孤儿,打架、流浪、乞讨曾是家常便饭,虽然现在看似高高在上、受人尊敬,其实不少达官贵人的心里,仍然看不起青帮和他这样的“草莽阿飞”。是啊,自己整日枪林弹雨,凭的就是一身胆、一腔血,如果哪一天阎王要收回他的命,他也决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她不同!她这般美丽又聪明的女子,合该是众人捧在掌心里呵护的明珠。而他、他……想到此,天翔强迫自己冷静,“天翔啊天翔,从知道她的身份后,你不是一直对自己说,只要看看她就好,只要看看她,没别的了,怎么一下子全忘光了!”,慢慢的,他把瑶瑶从怀里放开。

  瑶瑶迷蒙着双眼,疑惑的神情让天翔不忍。他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说:“我还有事,必须走了。你,记得要小心些。别告诉人今晚见过我,我怕会给你带来麻烦,知道吗?”

  瑶瑶愣愣的点点头,一时就像个被弃的娃娃。她问:“我、我还能见到你吗?”

  天翔竭力忍住想亲吻她的念头,“会的,我们很快会再见的。”不让自己留恋,转身欲走。

  一只小手扯住他的衣袖,回过头,“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天翔握住瑶瑶的手,差一点又想拥抱她,但,不应该!

  “我叫天翔。”言罢,放开瑶瑶的手,真的打开门走了。一袭长衫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瑶瑶站着,一直站着,连门外的冷风吹得她裙袂飞舞、浑身颤抖都木知木觉。她环抱着自己,身上还留有他的温暖、手上还残留着他的触感,但他走了,就什么都空了。真的不是梦吗?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凉,手指一碰,是水,原来她哭了。可她竟又微微笑了,真好,她是真的哭了,那说明,刚才的一切不是梦,都是真的。“天翔。他是天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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