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啊？”赵巧巧看不清小鱼的表情，就觉得他的一只耳朵从食盒后面露出来，红透了，像从滚水里过了一遍，着实让人不解，“......怎么了？”
“咳，那个……，今儿端午节，有没有人送荷包给你啊？”
赵巧巧觉得好笑，摇摇头，“这个啊，还没有，我刚回来，不清楚咱们岚苑里边儿是什么讲究。”
“哦……”刘小鱼磨蹭了一会儿，将食盒放在游廊的台阶上，鼓起勇气，从袖口套出个小小的绣荷包，双手递到赵巧巧眼前，“给你，避五毒辟邪用。”
端午佩戴荷包是许多地方的习俗，亲友间相互赠送并无不妥，宁州也不例外。所以赵巧巧没明白小鱼的真实意图，理所当然接上，一股药香味从手上散开，闯入鼻尖，“还挺好闻的。”
小鱼脸蛋红扑扑的，嘿嘿两声，“正面的两只蝴蝶双宿双.飞，可是我自己绣的。”
“……你？”赵巧巧笑出声，仔细一看，针脚歪歪扭扭的，红的线黑的线乱成一团，哪里有什么蝴蝶，仔细辨识还得外加卖力想象，好歹能认出两只蚂蚱在掐架，连外头货娘担子卖的那些普通货色都不如。“不容易啊，你个小子！”
“你喜欢吗？反正，……你喜欢就成。”
小鱼眼睛闪闪发亮，咬着唇，很是忐忑，未婚的男子送女子荷包，意义本就不同，再说他表现得这样明显，赵家姐姐不会不懂吧……
“喜欢，”赵巧巧不忍心打击他，这孩子的绣工，还不如她一个杀猪的呢，不过让她静下心来慢慢绣，她也急的坐不住，更别说小鱼这样的活泼少年。“你有心了。回头我多买些，也送你一个。天气暖和，蛇虫鼠蚁多，戴上防着总是好的。”
“你为什么要买那么多？，”小鱼刚开始听见要送他，还挺高兴，后来又察觉不对，如同泼了一头冷水，“你……还要送别人吗？”
“是啊，我来的匆忙，也没时间去街上，压根就没准备这些，”赵巧巧微微一笑，“端午一过，荷包的价钱就会掉下来，今晚后门上肯定会有来往的货娘担子吆喝，多买些送人，比自己做的还要划算。”
“哦，是这样啊……”小鱼挠挠后脑勺，觉得憋屈，想把话挑明，又觉得自己缺几分胆量，心里头正在激烈挣扎中，二门上几个小厮眼尖，看见赵巧巧走过来，奋力挥臂招手，“——赵姐姐！”
赵巧巧见大家热情，清脆响亮应了声，走过来，几个人堵着嘻嘻哈哈地问候她，“姐姐这么早就回来了？你哥哥家不好玩吗？”
“不好玩，又怕丢了差事，所以得赶紧回来。”赵巧巧笑着解释。
“哟，这什么鬼玩意儿啊！”小厮转宁眼睛一瞄，瞄到赵巧巧手中还没来得及收进去的小荷包，趁赵巧巧没注意，一把夺过来，翻里翻面瞧瞧，再看看小鱼脸都囧成了猴屁股，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小鱼呀，你的脸真大！就这么个水平，还好意思拿来丢人现眼？！”
小鱼恼羞成怒，气得拿拳头挥这几个笑话他的，赵巧巧一看要闹起来，忙夹在中间隔开，“小鱼，大家跟你开玩笑呢，别不高兴。”
赵巧巧出马，小鱼没辙，哼一声，收了拳头，愣是咽不下这口气，“不好看怎么着？赵姐姐也没嫌弃啊！”
“赵姐姐是老好人你不知道哇！”转宁翻个白眼，从自己袖子里翻出一个，递给赵巧巧，“姐姐，这个送你，比小鱼那个强！”
“这……”
转宁死活往手里塞，赵巧巧不知怎么才好，其他两个小厮见状，也纷纷掏出自己的小荷包，一同塞给赵巧巧，“赵姐姐，小鱼那个太丑了，你多拿几个，挑着戴，别戴个丑的去让旁人轻视，还以为没人给你送荷包，可怜兮兮的上哪儿捡了个没人要的。”
小鱼气得直跺脚，却也没法子，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小蹄子围着赵巧巧献殷勤。
一转眼，手里竟有六个，赵巧巧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哪个小厮多送了，忙推脱道：“我哪里能用上这么些，你们拿回去，再送给旁人吧。”
“姐姐，给你就拿着，能拿小鱼的，就能拿我们的。”转宁大大方方笑，转头就瞪小鱼一眼，得意洋洋道，“下次再有人送，可得仔细着点，不好的别收，免得别人笑话你。”
“你说谁的不好？！有种再说一遍。”小鱼再次被嘲笑，忍不住翻脸，上手又要揍转宁。赵巧巧头疼，开始拉架。
二门上闹哄哄的，惊动了孙管事，他老远喝了一声，“吵吵什么呢！公子隔了那么远都能听见，再多一句嘴，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立刻噤声，孙管事再不理他们，转而向赵巧巧说道，“赵娘子，公子正打发我去后厨催，可巧你来了，赶紧过去吧。”
“好。”
赵巧巧得令，点点头，提着食盒，进了雪韵轩，站在廊下时，惴惴不安。她算是悟出来了，人嘛，就是这样，见到许久不见的心上人，心就会跳的很厉害，就会有点不知所措，横竖没辙，更何况莫离催了那么多回，而她又来的这样晚，也不知道莫离，会不会……很生气啊。
垂着头酝酿了半天，从胸口呼出长长的气，刚打算迈步，就听见里面咳了一声，接着便是熟悉而清朗的声音，“……你来了。”
门外是许久不见的杀猪娘，他透过窗棱，看见她纤瘦的身影，立在廊下一动不动，跟凝住了似的，迟迟不肯进来。莫离没来由的紧张，拳头不由自主地握起来，好不容易出声，竟发现连声音都是抖的，他不由的鄙视自己，尽可能舒展了双手，坐于桌前，装模作样掩饰着不安，好在虽然胸口波浪滚滚，面上还算平静无波。
“是，小的回来晚了，请公子见谅。”
像上次一样，花厅里也并无伺候莫离用饭的其他仆子，赵巧巧只好低着头，将食盒提进来。巾栉擦了手，取出卤肝，莲蓬豆腐，罗汉虾，金菇掐菜，银耳燕窝羹，薄饼并少许甜酱，齐整整摆在桌上，将筷子双手恭敬递给莫离，说道：“公子久等了，公子请用饭吧。”
其实天色尚早，太阳距离西山顶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并没有到用晚饭的时辰，不过莫离一直催，赵巧巧想他大概是真饿了。
“这是……什么？”
莫离没有接，眼角的余光瞥见赵巧巧的袖口露出一些花红柳绿的物件，一时没忍住，伸手拽出来。
五颜六色的荷包哗啦啦掉了一地，赵巧巧一个头两个大。
“这是……什么？”
莫离又问，脸色忽变，长眉渐蹙，一下子失了吃饭的胃口。
“这……这……”
赵巧巧想说门口几个小厮闹着玩的时候塞给她的，倒被莫离骤然冷却的声音唬得结结巴巴，彻底说不清楚话了。
莫离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些荷包，一个一个翻着看，大都是普通花线绣成，方胜样的，绣球样的，葫芦样的，银锭样的，花瓶样的，图案也不过是老虎兔子以及花花草草，就像他昨天上街时看到小摊上摆卖的那种货色，稀松平常，只有两个，比较特殊。
一个应该是生手绣的，透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闻着刺鼻，小荷包是灯笼样的，抽成一小团，乱七八糟看不出图案。另一个很精致，荷包的面料是最上等的流光锦，握在手里，转一个角度，就是一种色彩，上面用金丝线绣了鸳鸯戏水，针脚细密，铺平了看，锦缎生波纹，粼粼有光，鸳鸯成对成双，仿佛活了一样。
“这是……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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