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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毕业照


  

  “初三了,紧张吗?”

  “马马虎虎。”

  “加油,你们还不错的。”

  我有点讶然,因为过去卷发君从没这样夸过人。

  那一天,我们站在后山淡雅的花树下,就那样和卷发君黎老师闲聊了几句。

  我和冬榆在后山溜达的时候,常常碰见的那个人便是黎老师。

  黎老师有时将头发扎了起来,再见的时候倒显得温柔了许多,她会和气的问近期学习的近况,跟在以前在课堂上简直判若两人。

  譬如以前她还教我们数学的时候,从不会夸奖别人,但此刻说出来却是那样自然,那总使我觉得有一种陈旧的温情。

  我没想到私底下她是这样一个平易的人,回想前尘便也觉得她严厉中透着深切的教诲之意,很是可爱可敬了。所以每次在学校某个角落碰见她,我便也觉得很亲切,像是碰见一个久违的老朋友一般。

  可惜林老师却无缘再见了,她此刻又在哪里呢?

  有一天晚学时分,因为我站廊柱下等柳苒,黎老师远远地走过来:“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等柳苒呢。”我应声道。

  一会儿柳苒背着书包飞奔过来,她又有些讶然的说:“哟,一些日子没见,柳苒长得这么高了呀?”

  柳苒一时受宠若惊,便在那里呆瞪了老半天。

  “我有没有听错?”柳苒转过头来问我。

  “没有。是她。”

  “啊,怎么一点儿也不凶了?”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生了幻觉。

  “她私底下就是这样的,我碰见过她好多次了。”

  “好多次,在哪里?”

  “后山啊。”

  “呜呜,难怪有时我找不到你……”

  “有时我回来也找不到你……反正我不在教室就在后山,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

  我们找到了我们午后久寻不获的原因,第二天便在下山的时候遇见了,她露出八颗牙把手甩得像钟摆似的笑着向我们走来,显得手长脚长的,很是窈窕,这是她的标志性形象。

  一时冬榆便走了,我们慢慢地踱回香樟树下,她就说:“啊,告诉你一件事情。“她这模样显得有点儿神秘。

  “什么事儿?”我觉得我每根神经连同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觉得一班的XX长得有点像你,所以上课想起你时便偷偷看她。”

  我摇着她的手,不觉鼻子又是感动又是好笑:“真的吗?哪个人?”

  “下次我指给你看。”

  等一会儿一个女生走出门来她便手指一动眨了眨眼,我看见那姑娘生得眼睛大大的,可怜巴巴的,哪里像我呢。

  我摇了摇头:“不像。”

  “像……”

  “不像。”

  “像。”

  “……”

  就在我们笑着争论像与不像的几天后,我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看窗外的垂杨与池塘,常捷忽从外面走回来说:“我听她们说,今天柳苒哭了。”

  我心底一惊:“啊?你知道因为什么吗?”,却没问她这个消息如何得来,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我也不清楚。现在要上课了,下一节课就是化学测验。”

  我只得重又坐下,好不容易等到化学测验结束了,打过了晚学铃声,听见化学老师说你们把那谁谁的卷子拿来照着改,冬榆向我挤了挤眉眼向我笑了笑,我同晓桐交代了几句走出门来便看见柳苒一个人站在香樟树下。

  “等了有点久了吗?”

  “没有,一会儿。”

  “曾米莉呢?”

  “她先走了。”

  “我也叫晓桐先走了。”

  这会儿却见孟一舟背着他那黑色的背包,从教室里面走出来,十分没有眼见力的笑道:“柳苒,你怎么每天都到我们二班门口来?干脆到我们二班好啦。”

  “我倒是想,可是你们班不收啊。”柳苒半开玩笑似的说。

  她还能开玩笑,情况倒不算太坏。

  后来孟一舟也走了,我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水泥抹平的地面还掉着几片香樟树叶子。头顶的嫩芽是刚发的,怡人的薄绿色,透着细细的叶脉。

  “听说今天你哭了,是怎么了?”

  她的眼圈立时就红了:“没什么,不过就是被她们一班的某些女生说了几句……”

  “KAO,谁啊?”

  她有些欲言又止:“嗨,就是那些人……还有就是想你了,如果你还坐在前面,就没那么难过。”

  我的眼圈似乎也被她惹红了,某种情绪像海潮一样微漾着:“没事的,她们说什么不要理会。我就在隔壁,不远。”

  “嗯。”她点了点头。

  这个春天的下午,油菜花还在旁边的田野里开着,我们背着包,穿过校门,穿过篮球架,穿过这个春天,回到了当初来的地方。

  没多久,河两岸的油菜花纷纷落了,风筝也慢慢飞上了天,就到了毕业班照毕业照的时候。

  三月下旬的某一天,下午一过便有一个人扛着相机早早的来了学校。按照惯例,先是一班集体排列照相,然后才是二班。

  一班还在照相的时候二班的少年们在教室里也坐不住了,时不时把头探向池塘边的窗外,集体向外打望——从那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校门以及校门外的一溜操场。好不容易等到班主任说“出去照相吧”,大伙儿便如出笼的鸟儿一般一窝蜂的飞了出去,挤在一起闹闹嚷嚷。

  “喂,来这里。”有人在招手。

  “我要和你站一起。”

  “嘿嘿,XX在那边……”有男生坏笑着说。

  要毕业了,要分离的少年们似乎都想留下最美好的回忆与最美好的情谊。摄影师看了看镜头,似乎觉得哪里排列得不美观,走上前来挪了几个人,我也被挪走了,蹲到了第一排。第二排是校长、主任和老师的座位,“苏有朋”自然也在其中,这当然算一点微小的安慰吧。

  可是很多人都不在,林老师不在,卷发君也不在,苒也不在,曾米莉不在……三班的很多人都不在同一张照片上,我们都有点伤感。为什么三班分班的时候没有去照一张这样的相片作为永久的纪念呢?我和晓桐这样想。

  摄影师倒数着:“三,二,一,茄子……”镜头就那样永远定格在那一秒,定格在那年三月的某一天,定格住每一张青春的脸,有欢喜,也有伤感。

  可一切,就这样匆匆一闪完了么?一定有什么是必须留下的吧?

  譬如我和柳苒,我和晓桐,还有曾米莉、路诗……

  照完班级毕业照以后,已经有很多人往河边走。

  风吹着操场路口零星的两株油菜花,有点薄暮的萧瑟。我还没搞清楚他们去河边干嘛。柳苒忽然像被风吹开的柳枝儿一样笑着向我奔来:“咱们也去吧!”

  我有点茫然:“他们去河边做什么?”

  “照相啊,私人照。”

  “和谁都可以吗?”

  “是!”

  “啊,不去,不去,我照相很难看的。”

  “不行,毕业照都没有一块儿,一定要和你合影一张。”她已拽着我的手往河边走,我虽然觉得我记性很好,很多年以后我都会记得她的样子,可也就没有那么坚定了。

  这天下午是阴天,油桐花开、倒春寒的料峭时节,所以天青得像长满青苔的瓮底一样,风斜斜地吹着河边那些快要凋落的油菜花。三三两两的人聚在河岸谈笑着,都在看哪里的风景最好,约想约的人。

  “师傅,能不能先给我们照?”

  “我们在河边好吗,要照着流水。”

  “我们要照着油菜花。”

  ……

  “我要和你们一起照。”忽然一个人跳过来说了这句话,眼中的笑意跟石阶下的流水似的,也有意无意地看了柳苒一眼,是楚竹。此刻他正站在河岸边的草径上,晓桐的旁边。我和她在远远眺望那些坐在河岸上肩并肩照相的人,赵夏也远远地走了过来,跟曾米莉他们打招呼。

  晓桐哼了一声:“不跟你照。”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另一边的苒却向我偷偷翻了一个大白眼,看来两人还没有打破僵局。

  这两人要大眼瞪小眼到什么时候呢?我这样想着,忽然又有点想笑。

  “不如我们三班的几个人合照一张吧?”曾米莉提议。

  “好!”一声好字杠杆落地,路诗三步两步跳了上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脖子,把她吊成了一棵歪脖子树。

  就这样我们十几个人凑在一起,在春草初盛的河岸,留下了一张青春的记忆。我也和柳苒也坐在河边,盛开的野菜花里,怯生生又喜悦地合了一张影,定格了我们少年时代最纯真的友谊。

  可是十几天后,我只拿到了和柳苒的那一张照片。因为那天晚学后,柳苒用一种夹带鬼脸式的很不屑的口气跟我说:“那张照片我没要,如果我要可以问他们拿,加洗。”

  我瞬间便意会了:“跟谁拿?”

  “我也不清楚,问一下她们应该知道。”

  心底虽然有一丝微微的失望闪过,后来便不了了之,让它成为了一张丢失在岁月角落里,被人遗忘的照片。

  一张我从未见过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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