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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绰号与雅名


  

  在我们的少年时代,谁还没有个响当当的绰号呢?

  譬如大炮、狗剩、汤圆、翠花、风车车、9.6牛……喊得满教室乱飞。

  有人说,一个人的绰号多寡,代表了这个人少年时在班级上的人气。然而楚竹是没什么绰号的——一天苒在盘点班上人的绰号时,对于这一点很是不忿。倒是那些大炮、汤圆并不怎么受待见,拳头倒是挨了一个又一个。

  曾米莉也没什么绰号。她就是她,一个永远第一,看书最多,最有想法的曾米莉。

  至于杨棠,因为他特殊的……习惯,自然是封了那个什么王;而对于没什么打击报复点的赵夏,也被我们硬生生叫成了小夏子,自然是类似于什么大内总管的封号了。

  “那么数学老师叫什么呀?”

  听到这个两个男生都兴奋了,不假思索地:

  “黑寡妇。”

  “黑山老妖。”

  “可是她长得并不难看啊。”苒翻着白眼。

  “可是她天天黑着脸,最毒不过妇人心,看她就知道了。”

  我的天,卷发君这么有风情的女人也被他们叫成黑寡妇,看来数学课对我们的虐待真的是太水深火热了。

  虽然我觉得每次数学老师去小镇理发店吹完头发回来,披散着小波浪卷、戴着大耳环的样子真的是风情万种,可是她的脸也真的是很黑啊。在我的印象里,数学课上她一次也没笑过,一直都鼓着眼瞪着我们,好像我们是她的大仇人一般——除了那次我同曾米莉上山发现她在笑跳着跟美女英语老师抢肉吃,才算见着了她的另一面,但是到了数学课上她依然是横眉怒目的。我都怀疑那天我是不是眼花了,出现了幻觉。

  所以在惊心动魄的数学课上,我们还有一样最危险、最刺激、最富挑战性的工作,那就是作弊。

  譬如卷发君开始在上面抽背公式概念的时候,大伙儿全都把书本合上了,总有那么两个贴心的战友在抽屉里悄悄把书翻到那一页,给你偷偷打暗号。

  杨棠和赵夏就是那样私下替我们传递消息的,当然我们这个小团体都是,真是群策群力、合作无间。但有一次却被卷发君识破了,战线只能拉得更隐秘。

  哎,要应付卷发君的虐待,真心不易。

  所以,有时自习课卷发君还走在上一排瓦房间,刚刚神龙现首,赵夏就喊黑寡妇来了,我们这个小团体立刻就安静了。

  卷发君还有一样法宝,那就是考考考……有时毫无征兆的抱着一大叠试卷来,当堂就考。

  小半期的时候卷发君就这么进行了一次数学测验。这次数学测验题目出得很刁钻,除了曾米莉以外,分数断档断得很厉害,战后一片哀鸿。那段日子自然是不好过,不仅被数学老师批评,还被班主任日日开坛说教,诲人不倦。

  铁窗下的凄惨生活,拉得像一曲悲凉的二胡弦乐。连窗外的柳叶为了应景都不觉飘下来两片。但过了两天,旧的记忆模糊,新的记忆明晰,谁还记得什么铩羽而归,什么悲凉的二胡弦乐?

  窗外的秋光依然是邈远且辽阔的,校门外的篮球场依然是灰尘漫天的,我们奔跑在风里的影子依然是最潇洒明亮的。

  路上的草依旧还在结它的种子,风依旧在摇它的果实。

  每天中午,从那条路上迟迟走来的曾米莉依然是最多想法与主意的。

  “啊,今天我给你们一人想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这天她走来坐下忽道。

  “什么名字?”路诗又精神了。

  “就是根据每个人的性格来取的。我觉得柳苒像天边的晨曦,光耀夺目,便叫晨曦。朱若离性子外柔内刚,就叫飒飞……”

  “晨曦,晨曦……好像还不错。”

  “哪个Sa,哪个Fei?”

  “英姿飒飒的飒,神采飞扬的飞。”

  我在心底比划着两个字,有点惊讶,不知她如何看出来的。难不成是因为我被数学老师虐待这么多年也没有被整垮,反而青松常在?

  “我呢,我呢?”

  “你呢,你性子这么不安分,就叫溪流好了。”

  “为什么?”

  “因为溪流淙淙,没有一刻停止,你不觉得这么名字也很诗意吗?”

  “好嘛。可是朱若离那么斯文,为什么要叫飒飞?这不公平。”诗在嘟囔。

  “因为我觉得她外柔内刚,你不是啊。”

  我在那儿都听傻了,十四岁的我连基本的自我意识都还没有,天知道什么叫外柔内刚,英姿飒爽?然而好像从这一天起,我似乎给自己下了一个定义,一个个模模糊糊的人生定义……

  “那你自己呢?”

  “我还没给自己想好。”

  我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有如堆叠的云岚一样多,不会没有谱,只是不想说。

  “那现在取一个嘛,你说以这个名字取代原来的名字,你不能没有,不然我们怎么称呼你?”

  “那你们就叫我‘采岚’好了,我喜欢这名字。”

  从这一天起,坐在柳荫下的四个少女都有了一个雅致的别名。就好像路边一株不起眼的草,因为被赋予了雅名,好像与众不同了一样。

  然而我们于这雅名却很少用,就像古代诗人、词人的封号一样,彼此知道便可,很少刻意示诸人前。

  秋天的风横吹过小镇,吹尽了教室外垂柳上的寒蝉凄切,渐渐的,时节已经过了秋分。

  一场秋雨过后,教室外的第一场桂花雨也开始飘落了,杏黄色的花沫,星星点点的被吹落于青色的泥土里,依旧香如故。

  这样的早上,我们在教室念着“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连心底也像香樟树上秋日的天空,辽阔高远,明亮透了。

  空山新雨后,

  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

  清泉石上流。

  林老师决定把一些课程提前,已经在教王摩诘的这首诗。这样的句子浮动在半山中学雨后的两排碧瓦间,空灵的半山之间,便仿佛连后山山径里的雨滴声都听得到,很有些意象了。

  这个时节,我们便不肯只呆在教室里了,课间操的时候会像秋天草里的蟋蟀一样,四处乱飞。

  体育课的时候更甚。

  由于初二那时多半是不会做什么课间操的,所以足足有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在外操场四处转悠。而体育课在短暂的热身之后,多半都是自由活动——自由地随处转悠。

  所以有人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操场外的书报小摊上。那时学校没有统一定制的校服,镇子上也没有那么多的坏人,学生偶尔来赶一下集逛逛书摊,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回来之后便各自拿着一手的不干胶贴,那些英雄美人便贴得满笔记本都是。

  我的笔记本便是如此,所以我和柳苒也是转着转着就到了镇子上。

  “哗,这张苏有朋好像三班的物理老师。”

  “啧啧,是真的好像。”

  一天,我和柳苒站在书摊前乱翻着明星画报,便听见有人这么说,心里顿时也觉得很激动。

  哼,整个初二年级没有一个班有这么帅的物理老师,即便有,也没在课堂上点名说过:“你们班谁叫朱若离?”“嗯,字儿写得漂亮。”

  那么,苏有朋便是物理老师的雅名了?我这样想,便深以为然。

  然而,吹过镇子的风,吹着这样四处转悠的小小身影,吹着漂浮不定的少年心,真的渐渐凉了。

  连早晨从香樟树上落下打在头发顶里的露珠,也是凉悠悠的了。

  “空气真好。”

  “风是凉的。”

  “看那边的大雁。”

  “今天又是自由活动哇?”

  这天体育课热身前,我们就站在外操场仰着脖子看。

  楚竹踩了一下柳苒的脚,他们又打起来了。

  “你这么凶,朱若离怎么受得了你?”

  “干你屁事。”

  “你们打架,我不遭殃。”

  风横吹过外面的田野,吹过那些扎好的稻草人,把天吹得更加高远,偶尔一排飞过碧落的大雁,“嘘”的一声把视野拉得更加辽远。

  风吹着露珠,是真的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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