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傻瓜1号
到了五月,穿过镇子的那条河,水位也开始慢慢涨高了,原来细窄的河面也慢慢变宽,长满了翡翠色的水草,水一流动,便细细被牵动着,很有些柔脆可爱。
蜀中的五月,是花褪残红青杏小的季节,也常常是雨季。
白日里一阵疏风,夜里一阵疏雨。第二天走过小桥便可看见浑浊的河水,冲着桥墩急急的流着,竟也有了水声。
打着伞来学校的清晨,便有些清新怡人。
坐在课堂里听着历史老师在讲台上吹牛,雨滴答滴答从泡桐树上滴下来,心底只是空灵。
窗外那棵泡桐树颜色略有些深沉了,不再是初初长出叶子时可穿透阳光的薄绿色。
过了一个多月,楚竹借我的那本书还没还。
这一天我忽然记起来,便敲了敲的苒的背脊。
“对了,楚竹借我的那本书,有说什么时候还吗?“
“你很急着要吗?”
“不,就是问问。”
没几天,书回到了我手中,我却略感惆怅,我想我并没有要催他归还的意思。我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里面除了几页折页外,跟我借他时并无不同。
回到家,我重新翻着那本乐谱,心底便微长了一两点麦芒。
半山中学的五月,照例是要放几天假的。
而这几天正是麦芒收割的季节,日子便有些忙碌。黄昏的时候,我做好晚饭走出来,便听见布谷鸟在后山山谷里声声啼着黄昏,很有些凄切。
我在有些慌乱的“拾穗者”油画中走了一忽儿,帮了一点倒忙,天色便有些些昏昏蒙蒙的了,欲雨的风吹着昏黄的麦田,有种古装武侠剧样的苍凉肃杀感,也有点乘风归去的失真感。
我记着那个男主将女主劫持上山却爱上了女主的古怪电视剧,回家的时候便跑得很快,自然是被老爹骂了一顿。
那段时间,我坐在教室里便有些恍惚,脑中老是冒出那个芦花扫着眉眼的片段,觉得那个场景格外的美好。
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借书这一件事,我和楚竹似乎也没什么话可说,他也没再来找我要过笔记,如果要借,他也只是找苒转借。
时光好像渐渐的长成了一堵墙,有些人分隔在墙的两边,渐渐的生分了。
午饭过后,只有许晴晴和杨灵老过来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的不外是电视剧,以及谁的八卦,有时我便不耐听——因为有段时间她们生分了,有时我便听见她们坐过来说彼此的是非,心底隐隐觉得哪里不妥。
苒则更为不客气,她说听两人你说我我说你说陈谷子烂芝麻真是够了,咱们不掺和。
于这一点上,我和她真是志同道合。
所幸五月底开始学校便要午眠了,苒来得很早,我便和她斜倚着坐着,海阔天空的乱吹,有时她向我挤挤眉眼,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楚竹和路诗在分楚河汉界,彼此不相让,像贴错了的门神。
“多大年纪了?还这么幼稚。”
我们在后面看着,都有些哑然失笑。
这天下午课间时分,她又将脑袋凑过来,未及说话便先笑了,并且趴在桌上笑得没边没沿。我便有些着急了:
“笑什么啊?”
她又挤了挤眼睛,向第一排指了指。我看见路诗和楚竹的背上都不知被什么人贴了纸条,分别写着“傻瓜1号””傻瓜2号“,这回连我都捶着桌子笑得没边没际了。
“谁干的?你么?”
她趴在我桌上笑得根本直不起腰,猛地摇了摇头,一会儿偷偷指了指同桌那男生小宋。
“哼,你们在笑什么啊?”路诗有些气愤的回过头,瞪着我们。
“没什么。“茵仍在笑,“你不去WC吗?”
“去,你们去不去?”
“不去。”
她就这样带着“傻瓜2号”一个人去了厕所,回来叉着腰瞪着我们,伸手就要掐死我们。我们连连摆手叫她不要声张,因为楚竹带着“傻瓜1号”出了教室也还没回来。
“你们说他带着傻瓜1号出去会怎样?”苒仍趴在桌上笑着。
“说不定早被人撕了。”诗说。
“那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下个星期的地你帮我扫了。”
没多久,楚竹果然又带着那个“傻瓜1号”原封不动地回来了,像没开封的酒坛一样完好,像挂着牌子刚游过街的囚犯一样新鲜。我们都笑得有点东倒西歪。
“你们在笑什么?一个二个今天都这么古怪?“
“没什么……哈哈哈……”苒和路诗忍不住开始捶桌了。
“肯定有事,朱若离最不会骗人,你说。”
“没有啊,真的没有。”我也有点忍不住。
他开始觉得不对劲,在背上左挠右摸,最后终于找着了那张纸条,他自己看着抓下来的那张纸条“傻瓜1号”,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难怪我出去一趟,别人都在捂着嘴偷笑。”
“哈哈哈,没人帮你撕下来么?”苒在大笑。
“哼,你们这些人太坏了,连朱若离都被你们带坏了。”
最后自然是一场哄堂大笑,但下一节课是数学课,待上课的铃声一响,多好笑的事也只得忍住了。
而楚竹与路诗的矛盾却于这一场笑声中慢慢地化于无形,没两天我就看见他们四个人坐在前面拿着书本互相打闹着。因为距离太远,我有点插不上话,只是远远地看着……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烈了,从泡桐树上筛落下去,便是一地清凉,一树“星光”被风吹着在轻轻摆动。
“喂,不要再打了,你们这群暴女。”楚竹捂着头在嚷。
“敢叫我们暴女?再打……”
……
“下次我要坐到朱若离那里去了……”书本收了的时候,楚竹忽然说。
“你去啊,也要看人家愿意不愿意……”诗抢白道。
“朱若离……”
“啊,什么?”我在看窗外的满地树影。
“楚竹有话跟你说。“
“啊,什么事儿?”
“楚竹说他要坐到你那儿。”
“什么?”
“对,下回我要和小杨换位置,坐到你那一桌。”楚竹在笑,“朱若离那么斯文,一定不会揍人。”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笑笑:“那可不一定哦。”
同桌的杨棠却忍不住发话了:“不行,你要换位置,也得问问我的意见啊,我也不想被人揍啊……”但他刚说完这一句,立马就被路诗海扁了一顿。
“啊,骨头打断了……”他抱头求饶道。
“哼,你刚刚说什么来?”
“没说什么……”
……
快乐的少年时光,总是如清晨的露珠、夏日地上的雨滴一样,特别的短暂,阳光一照风一吹,疏忽便消散了。
到了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数学课,那一缕斜阳便渐渐坠到教室后面那一笼翠竹上去了,凄艳又明翠,是一种色彩非常鲜明的印象。
我时不时地将目光瞥向那里,看那一栊翠竹。围墙上的青苔很厚,脑中的印象很鲜明。
美人蕉又快开了吧?芭蕉叶般的叶子很是盎绿,我这样想着。
“朱若离,你来说说这道题该怎么解?”
“是谁在叫我呢?”忽然有人打破了这种自我境界里的静,我为意识到自己是在课堂上而有些吃惊。
我一刹回过神来,在意识支配下走上讲台三笔两笔解出了答案,卷发君只好鼓着一双圆眼点点头叫我回到座位上,前面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想那个初初进学校因为没交作业而哭了一上午的少女,是渐渐消失了吧?
就像卷发君依旧爱挽着发,穿着一身T恤和牛仔热裤,但却比刚进来的时候瘦了些,倒也有几分好看了,是产后肥胖症渐渐消失了吧?
这样出一会儿神,也听一会儿课,终于等来了放学的铃声,我听到大伙儿私底下都在开始窸窸窣窣地收拾书包。
“急什么急,我都没急,你们急什么?”她一板着脸,就像是要吃人,一时便没谁敢动。但等她一跨出教室,大伙儿就像早市上的鲜鱼一样,活蹦乱跳的跳出了水面。
“喔,终于放学了!”
“喔,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楚竹在唱。
“喂,小李子,等等我……”如集市一般的教室里不知谁在喊。
“哈,终于可以回家继续追剧了。”收拾书包的时候,想到这件事我忽然也有点高兴。
“追什么?“苒揣着一本书霍然转过头来。
“金蛇郎君!”
苒的眼睛半眯起来,眼底的笑意像河面流动的波光:“我晓得了,嫣儿,如果你不介意,就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她的表情更确切地说是更像是在发花痴。
“哇,你们在说什么一辈子?”路诗的脸忽然凑了过来,身子却还趴在桌子上。
“嫣儿,如果你不介意,就让我照顾你一辈子。”苒依然满脸放着红光。
“啊,你们也在看这个么?”路诗差点跳起来,“那个女主好温柔啊……哼,以后我也要温柔点,像那个女主一样斯斯文文的。”可是她却挡住楚竹的路了。
“你么?算了吧……”楚竹已经斜挎好了书包在笑着摇头。
“哼,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你听错了。”
路诗昂着头,仰着脸,唇角微翘,堵在座位上,作势欲打,楚竹却撑着桌子翻了出去。
我这才明白她这一哼的出处在哪里,看她短短的头发,嘟着的有些俏皮的表情,有点赞赏她的随性而为,直率可爱。
她的什么心思,是不是都不加掩饰的呢?
夕阳缀在那一栊翠竹上,依然明翠。
等走过那个荷塘,一股热风吹着刚刚泛青的荷叶,有些簌簌作响。
池子里荷叶田田,是初初长起来的新绿,有的卧于碧水,有的擎盖于风中,姿态虽是各异,却各有各的风姿,正如十三岁的少女一样,各有各的单纯、可爱、明媚。
但哪一支荷才是楚竹心底那一支独有的亭亭呢?我想该是离他较近、伸手够得到的那一支荷吧?我想我既不坐在他旁边,也不坐在他背后,既不可以揪着他的衣领,也不可以和他用书本打打闹闹,所以决定不再去想。
走出铁栅栏,学校外的稻田透着盈盈的水光,已经泛着让人心旷心怡的绿意,几个戴着草帽的农人在稻田之间慢慢地穿行着,被风吹得翩跹着。
为了多相处一会儿,苒、桐、羽、诗……我们这几个性格各异的十三岁少女,或跳闹着或安静着,迎着有些热力的夕阳,都走得很慢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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