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十七岁的雨季
在那样一个年代,我们迷小虎队,迷林志颖,喜欢那样的年少纯真,飞扬跳脱。
在那样一个年代,我们喜欢孟庭苇,家里的磁带架上总收藏着一盒《风中有多朵雨做的云》。
虽然小虎队的三个少年在95年成熟的那一年就已解散,但在信息那样蔽塞的小镇上,并不妨碍我们在两三年后唱《青苹果乐园》,在十三岁的年纪跳《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那一年,在楚竹的课桌里,总藏着一支竹笛,课间的时候我趴在桌上看教室后的美人蕉,有时就听到从他竹管里飘出的悠扬的乐曲,有些曲子我熟识,有些我却没听过。
好几次我都想转过身去,问问他曲子都叫什么名字,可是却羞于启齿.
再回过头时,他已走出教室,难再询问。
日子久了,班上的女生都知道他是个能歌善舞、知音识律的人,很有些眉眼垂青,也都暗暗藏了些小心思与小秘密,比如后面那个眼睛大大、长得有些楚楚可怜的杨灵;比如剪着一头短发、性子直爽的路诗;比如家境极好、成绩也极好的齐思羽,她们都喜欢找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而苒呢?然而当时我于这些却是迟钝的。
教室外的美人蕉在晨雾里开得真的有些瑟缩了,吹过稻草人的风越来越凉,晚学时走在路上已经看得到成群结队南飞的大雁。
吹过山峦的晚风,吹着昨夜才添的秋衣。
我和苒的关系似乎已没有那么冷淡,但却依然却像藏着什么细微的沙粒,轻得看不到,但却有些隔空。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时节已经快接近十月国庆节,这一段时间学校里却忽然闹腾了起来。一日晚学时,林老师走到教室里,给班里下达了一个任务——准备两三个节目,并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文娱委员、班长、学习委员一起去安排,班长曾米莉说自己五音不全,已然不管这事儿。于是所有的重头戏都交给了楚竹和齐思羽,节目由楚竹安排,人由羽去挑选。
我自来是无官一身轻的婉约静好,所以所有的烦心事儿自然也轮不到我,落得清闲。但我隐隐知道她们这次要跳的舞是《十七岁的雨季》,因为羽私底下已经在大张旗鼓的“选角儿”。班上的女生很是蠢蠢欲动。
《十七岁的雨季》我很早就会唱,但我没告诉任何人。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想要躲起来,因为小学曾经有一次庆典因为跳错舞步而被全班数落,那样的芒针在背让我到现在仍感惴惴,所以当班长曾米莉将目光投向我,齐思羽悄悄摇了摇头的时候,我甚至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但这一次,苒去了。练舞的场地在后山,教的人是楚竹。
每天下午放学,她匆匆忙忙收拾东西奔向后山,跟我说不要等她的时候,甚至那笑着的脸上微微闪着海棠色的光芒。那时我也不清楚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大抵知道她是高兴的,不过却以为那如雨后初晴样的光芒,是因为可以在十三岁的年纪,去跳一次《十七岁的雨季》。
晚学后我同晓桐沿着胭脂花开满的小径走到后山,就看见一群女生排着舞队嘻嘻哈哈,舒展着春柳般柔软的动作,笑得很有些不得力的样子。杨灵、齐思羽、路诗都在其中。
年少时的我们就是这样的吧,因为一点小事或一点小秘密就可以高兴很久,不像成人的世界被许多欲望所左右,得到越多越难以取悦,一天下来有时竟找不到一点高兴的理由。
我不知道楚竹是如何将这样柔软的动作教给那些爱笑的女生的,有时我上去听见录音机里在播着林志颖青春飞扬的歌声,就听见他拍着手说“严肃点”“你们认真点好不好?”
十三岁的楚竹,虽然跟十七岁的林志颖一样笑容明亮、飞扬跳脱,但是每次教习舞蹈或吹笛的时候,却是有些认真的。
那是不是他当初的梦想呢,比如念一所音乐学院,顺理成章的成为一个音乐教员或组一个乐队,我不知道。
也许现在他连这点唯一的爱好都抛诸脑后了吧?
青春于他是一场做过的美梦还是不堪回首的曾经呢?
而当时的我呢?梦想是什么呢?
也许当时的我,连如何正视自己都还没有学会吧。
又是一天晚学后,夕阳斜斜地照着教室外围墙上那一笼翠竹。因为等晓桐,我在教室里逗留了一会儿,他走进来弯着腰收拾抽屉,看见我在,就问:“为什么不去跳舞呢?”
“我不会跳。”
“一学就会了嘛。”
“算了,我很笨的。”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不知是什么意味儿,从课桌里拿出了那支竹笛。
“你为什么不去跳?”我问。
“来不及了,我要教她们,自己就不能跳了。”他笑了笑。
“不是有三个节目吗?”
“所以还有一个是小品,我准备来个笛子独奏就算完。”
到了国庆节这一天,我和晓桐便挤在台下紧张地等着班上的节目登台,陌生而精彩的节目一个接一个,我们也安安静静地听高年级的一个学姐唱完了《追梦人》。
学姐短短的头发,十分的青春少年模样好,是高年级的一个风云人物,我依稀记得她姓胡,同山脚下那户人家的师兄特别要好。
因为当时最喜欢的程灵素,我在台下听得很入迷: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青春吹动了谁的发,又牵引了谁的梦呢?
我坐在那里,只感到一阵大雾般的迷茫。
没多久,主持人口中播报出了《十七岁的雨季》,一群少女穿着长裙袅袅婷婷地走上台去,踩着舞步风吹柳枝儿一般地列好了阵势。
今天苒和羽她们都画了一点淡妆,明亮的双眼,绯红的嘴唇,那样的少女色是墙头带露的蔷薇,别样好。
而另一头,音响里的青涩旋律已经响起:
当我渐渐地长大
门前的那些茉莉花
已经渐渐枯萎不再萌芽
什么样的心情
什么样的年纪
什么样的欢愉,
什么样的哭泣
……
十三岁那年的雨季,就那样随着台上一缕缕拂柳的薰风,早早来到,带着点懵懂青涩的味道。
谁也不解的味道。
台上的人影很杂乱,又等了许多个节目,上来了许多人,下去了很多人,楚竹终于携着笛子上台。
他吹的这首曲子我不知晓,但曲声很悠扬音色也十分的好,我知道这该是他从乐谱上学来的适合笛子演奏的一首曲子,因为当场便赢得了满场师生的掌声与喝彩。
他站在台上鞠躬微笑谢幕,慢慢地看向了班级所在的这边,俞晓桐兴奋地用胳膊肘推了我一下:“他看过来了。”我意识到他似乎是真的看过来了,眉梢眼角都在笑,也有些惶惶然,像别人一样微笑着向他鼓掌。
可那时他是在看某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呢?也许那只不过是身处台下的错觉吧,就像我们去听一场演唱会,看着歌星在台上指着某处向你微笑,其实却不过是向一群人微笑。
国庆节庆典席散之后,人都陆陆续续散了,回到教室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苒也去还衣服了。
“刚刚曲子吹得怎样?”楚竹忽然问。
“很好听啊!你没见掌声好响亮。”晓桐说。
“有几个音吹砸了,其实可以更好。”他对于二等奖这个名次有点耿耿于怀。
“已经很好了,反正我听着蛮好的。”我说。
“真的吗?”我点了点头,他笑了笑,我仿佛又看到了他眼底那双迎着一天晴川翔舞的、腻着烟光的薄翅。
那是一双属于一个十三岁少年的,弯如新月的,爱笑的眼。
黄昏,他依然将那一支笛装在书包里走了。
今天,等我们收拾起书包,收拾起九月的心情,收拾起短暂的快乐,不长不短的假期就要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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