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疏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苒渐渐和我疏远了。

　　这个秋天香樟树的叶子才微微见红，我在树下已找不到我们一起走过的痕迹。

　　连续好几天，下午放学的铃声才刚刚响过，我低首收拾书包的瞬间再抬头便已见不到她的身影。

　　仿佛我才刚刚误入一片大雾迷蒙，原本同行的人才一转身便都已消失不见。

　　鸂鶒滩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是那样的惶惑吧。

　　一开始我以为她去了后山打扫卫生，或去了教室旁边“香风四溢”的厕所，站在人影杂乱的教室里等过她。

　　可是我连续好几天都没等到，窗外也连续好几天都是阴天，风吹着外面田野里的稻草人，有些微微凉。

　　她也许是有急事吧？门外的苦楝树一叶一叶掉落的时候，我这样默默想着，便一个人收拾书包回家。

　　九月一场疏雨后的一天，我依旧站在教室张望，寻思她去了哪里，如何倏忽便已找不到。晓桐忽然挎着书包走了上来:

　　“还不回家？“

　　“等一等，你有没有看见柳苒？“

　　“刚刚我看见她和齐思羽先走了。”

　　苒和羽一起走了。

　　我空空荡荡地站在座位上，心底好像飘着一根羽毛，轻轻的幽幽的飞到了谷底。

　　教室里的桌椅板凳放得有些杂乱，地上的灰尘很厚，脚印凌乱，空中的灰尘更是乱自飞舞，有些呛鼻——已经有值日生在打扫。

　　走出教室的时候，我的心忽然蓊蓊郁郁，长得像教室外那棵秋天的泡桐树，暗自在风中晃了两晃。

　　这天晚上我枕着手臂思虑了半夜，终于下定决心第二天找她问一问。第二天几番思索后，我终迟疑着拍了拍她的肩。

　　“这几天放学怎么没看见你？”

　　“我有急事，这几天你不用等我了。”她在抽屉里找着书，头也没回。

　　我没听出她言语中的异样，以为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接下来的许多个日子，有时我在后面拍拍她的肩，她也不应，我在后面看着她和羽、诗嬉戏打闹着，像看一幅遥远的活泼的画，而自己却不在画上面。

　　我依然一个人回家，也有时和俞晓桐、徐琪、徐东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回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与他们同行的时间更长，不是吗？

　　我和苒再怎么同行，也走不过镇子上那座桥，不是吗？

　　泡桐树已经开始一片、两片往下掉着叶子，树上的叶子边缘也已见暗黄，像被烟头烫卷了的笺纸。

　　夏日里原本密密匝匝地长在一起的叶子，到了纷飞散场的时候就各不相干了吧？

　　可是从始至终，我连这场生分的缘由也不知道。

　　兴许她和羽，感情终究要比我和她深厚些吧？

　　而我和羽，若不是因为苒，本是毫无交集的吧？

　　又过了两日，当隔河而坐的楚竹捧着书本再次走到苒面前，我甚至清清楚楚听到她说，这个我不会，你请教别人吧。然后他走向了我，我将课堂笔记借给了他。

　　从那以后他便常向我借笔记，课间也常坐在过道里向我探讨那些怎么解也解不完的习题。有时他从外面回来，见我趴着的时候，总问：“又在哭吗？”我便抬起头来笑笑：“没有”。

　　中午午后的粉笔画，依然在黑板的某个角落大笔挥洒着青春与少年人的张扬。

　　下午一点，有时我依然在还留着他乱涂鸦字迹的黑板上，用粉笔写下当天自习课的题目内容。他依然坐在第四排边抄边像个爱闹的少年人，咬着笔筒笑问还有多少？

　　几次考试下来，班主任、数学老师将班上所有人的成绩摸了个底。我的待遇也越来越不同，林老师每次罗列下来的办板报的名单上也有我。

　　可是苒和我的距离好像却越来越远，每天黄昏她依然早早地收拾完书包，抱着书包笑眯眯的说一声“GO”，可等的却已经不是我。

　　我就坐在那里看着她们一起离开，心像放空了的天，空空落落的天。

　　九月的天，凉风肃肃、阴沉沉的天。

　　许多年来，我把和苒生疏那一阵的迷茫与疑惑，以及午后那回头与会心一笑偷偷珍藏起来，折叠在笔记本里，压在记忆的箱底，成了一段不为人道的秘密，连自己都快要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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