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建安云涌
我抬起头，看着逆着光犹如镀上金身的南加笑着说：“有你，才是我的幸运。”
我们二人牵着手，慢慢的走回王宫。
“在建安的三个月，可还习惯了吗？”南加问道。
我点点头，“一切你都安排好了，我不过是拎包入住。有什么不习惯的，一切都好。”
南加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那有件事，还要麻烦一下夫人了。”
我好奇的歪过头，“哦？无所不能的云渡王还有事需要求我一个小女子。”
“那是自然的，小七我曾觉得很可惜你不是个男儿身。若你是，定会有一番自己的天地。”
南加抱起我越过了一个水坑，我们继续走着。
“可是你也打破了世人对女子的固有印象，陵阳从一个居住人口不足一万的地方，变成如今南边最为繁华的城市。你的努力，功不可没。”
听着南加夸我，我倒是有些自豪起来。别的不敢说，陵阳的确是今时不同往日般的繁荣。
更有了人间天堂的美誉，吸引了许多人定居。
“所以我想请夫人，跟为夫我一起建立云渡，可好？”南加突然停住脚步，回身牵着我的手。
我还没反应过来，险些就冲着那胸膛撞了上去。却也愣住了，一股莫名的情绪在滋生着。
我皱着眉，原来周伯珩许诺我帝后同辉的恩宠，可后来的反目成仇一地狼藉，就是由此开始的。
我缓缓的抽出南加握着的手，第一次起了退意。
我实在是太害怕了，害怕再一次的重蹈覆辙。被所爱之人伤透心的滋味，只能说比起刮骨抽筋有过之而无不及。
南加看着我，似是读懂了我的心绪。一把再次握紧我的手，放置在他心脏的位置。
“我不会那样对待你，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你莫怕，小七。”
我对上他真挚的眼，“可是···”
南加把我拥入怀中，搂得比平时更紧上三分。
“我知你在害怕什么，但我是真的从心底欣赏你的能力。”南加的手掌扣着我的脑袋，我更近了一分，听着他的心跳。
“而不是对你施舍般的随着心情而定，你是我的妻子。在这王宫里，我唯一可以信任之人。”
我的心绪翻涌着，那些不好的回忆似潮水袭来。我闭起眼睛，努力的说着我是白珈。
“你不要怕，我不会那般对待你。”南加的声音带着恳切的哀求，也有些后悔这般说的感觉。
我实在有些难受，只能闷闷的嗯了一声。“我会考虑的，南加。只是我目前还不能答应你，给我点时间好吗？”
南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搓着我的手。小巧的鼻尖蹭了蹭我的脸颊说好，随后我们就回了宫里。
后来的好多日，我们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那件事。每日还是开开心心的待在一起玩闹，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可是南加毕竟是一个王，不能一天都跟我呆在一起。所以在南加不在的日子里，我在梦瑶阁就像个望夫石般等待。琇書蛧
可以我的性子，怎么可能一直这样干巴巴的等下去。我看了看跟我一样百无聊赖的小怜，心底又有了一个主意。
建安闹市里，两个身形较小的男子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街头的杂耍。
小怜有些担忧的看着我，“王···白公子，我们这样偷偷跑出来真的没事吗,万一王···万一南公子知道了怎么办？”
我不以为然的摸摸贴在人中的假胡子，对自己的男装打扮很是满意。
“哎呀，我上次来还是被绑架，再来就是成婚了。这云渡的王都我是一点都没看过，不来看看太亏了。”
小怜圆碌碌的眼睛四处看着，对自己的一身男装很不适应的样子。“可是···”
我一把搂过小怜，“哎呀，别可是了。今日小爷我就带你好好的玩一玩，可好？”
小怜听我这么一说，终于舒展开愁云满面的表情。果然是年纪还小，几颗饴糖就开心得不得了。
我和小怜一路走走停停的，也逛到了建安最大的一个酒楼—望江楼。
我和小怜确认了一个眼神，随即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咨客的小厮一看我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笑得脸都烂了领着我们就去了上座。
我听着他绕口令似的说菜名，索性就让他把卖得最好的都上一遍。
那小厮开心地直拍手，给我倒了茶就下去了。
我刚准备喝一口茶缓解口干，就看到小怜还跟平时一样站在我的身侧一动不动的。
“小怜，你坐呀。”我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说到。
小怜有些紧张的踌躇起来，都不敢抬头。“奴、奴不敢。”
我起身一把拉过她就往座位上一按，小怜像是屁股着火一般弹起来，又被我手疾眼快的按了下去。
“你今日是一个小公子，明白了吗。不要害怕，慢慢享受。”我在小怜的耳边说完，拍拍她的肩示意她无事。
小怜还是有些局促不安，不过乖乖的听我话坐好了。
不一会四个小厮端着慢慢的盘子就走了上来，许多我在燕岐都未见过的菜式堆满了桌子。
一句请慢用，伴随着小怜惊得长大的嘴，我倒是直接开动了。“娘娘，这么多，我们吃得完吗？”小怜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说。
我正尝着这个叫什么密制烧肉，口齿不清的说：“吃不完打包回去跟南加吃就是了，不怕。”
小怜看着我，满脸都是羡慕。“娘娘跟王上感情真好，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恩爱的夫妻。”
我见小怜握着筷子，却迟迟没有动。直接把一块圆蹄肉塞到她的碗里，抬抬下巴示意她快吃。
小怜慌乱地碗都差点打翻了，捧起碗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我感到一丝不对，擦了擦油乎乎的嘴。“怎么了，不爱吃吗？”
小怜连忙摇摇头，“娘娘，在云渡奴隶是没有资格跟主人一个桌子吃饭的。而且这些菜，我也不配吃。”
嘴里还要没嚼完的肉呢，顿时我觉得味同嚼蜡起来。“小怜，你虽是奴，但是你也是个人。这是食物，没有什么配不配的。”
小怜听我这么说，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捧着碗，摇着头。
我看着她的样子，试探性的问：“在云渡像你这样的人们，会有工钱吗？”
小怜疑惑地说：“工钱？什么是工钱啊。”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没有回答她的疑问，继续问道：“那你们可以自己赎身，可以转良籍吗？”
小怜的眼睛转了转，摇摇头表示没有听懂我的话。
我还是不死心的继续问：“那小怜是怎么进的宫，怎么服侍我的呢？”
小怜放下碗，认真的站起来弓着腰说：“小怜的阿爸阿妈都是宫里的奴隶，小怜出生在宫里，能照顾王后是我的荣幸。”
我心情复杂的看着小小的女孩，卷曲发黄的头发跟瘦弱的身子示意着她的长期贫穷的生活。
我前几十年的人生都是在众星拱月中长大，竟然从未在这类人的处境上设身处地的想过。
“那，小怜的阿爸阿妈呢？”我小心翼翼的问。
“犯了错，被之前的王后打死了。”小怜的语气平淡，似乎父母的死，对于她而言是经历炼狱最平常的一件事了吧。
我后靠在圈椅上，感到一阵的心酸。小怜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我面对刚刚还兴致勃勃的珍馐，却再也吃不下了。
招呼来小厮打包，小厮一脸惶恐的问是不是不合口味。
我摇摇头，“家中还有事，先回去了。”
那小厮见我回答得敷衍，生怕丢了一个大客户。毕竟能随手一甩一个大金锭的人可不多见，连忙叫了起来。
“哎呀我说爷，别着急走啊。我们这望江楼还有一大特色，就是您见都没见过的各种伶人。哎！这正说着呢，就开始了。”
我听着那小厮的说辞，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方的舞台看去。
原以为是跟街上喷火转缸一般的杂耍，却不想看到了令我毛骨悚然的一幕。
只见一名身穿戏服的女子，歌喉婉转似夜里黄莺，身形姣好婀娜似水蛇般摆动到了台中央。
脸上的油墨浓厚，却也盖不过五官的精致。任谁看，都是一个标志的美人。
美好的想法却戛然而止在她抬起水袖下双手的瞬间，那原本应如葱根般嫩白的手，却从小臂的一半处生生隔开。
一边是肤如凝脂的肌肤，一边连接到整只手的都是森森白骨。两只白骨手臂，就这么空荡荡的甩在半空。
我看得冷汗直起，一看周围那些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脸上抹着滑稽腮红的男子，被塞进了一个大缸里。四肢从四个口伸出来，明明是成年男子的样貌。
身高却只有那个水缸的大小，开起来活像个乌龟般诡异。在滑稽的笑着满场跑，场上的人们见怪不怪的哈哈大笑。
还有两个男子下身处连在了一起，却有三条腿，不和谐的磕磕碰碰的走着。
周围的宾客们皆戏谑的对着台上那些畸形的伶人扔着钱币，高声呐喊着让他们继续做更加多滑稽的表演。
伶人们越顺从，宾客们愈发的激动不已的欢呼起来。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扭头对着那小厮说：“这算是什么表演，你自己看看好看吗？！”
那小厮没想到我的反应如此之大，笑容来不及收回就凝固在了脸上。“好、好看呀···”
我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这般毫无人性的表演却在一个王都里风靡。可见其中早就生成了产业，恐怖如斯！
“台下那个伶人团叫什么名字？”我冷哼道。
“回爷的话，那伶人团没有名字。只知道属于一个叫龙四的人，都叫一声四爷。”小厮如实回答着。
我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底下的伶人们，心里似有海啸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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