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五 万寿节宴1
在阿凝的保持下，万寿节还算是热热闹闹，大家脸上也都是久违的喜气洋洋。
而我跟着阿凝入座，坐到她的身旁往后一些，她还特地给我梳了一个未嫁女子的头髻，这样就不是特别显眼了。
周伯珩有些惊讶的看着我的到来，原本他以为我会避开这样热闹的场合。可深宫寂寞，我也许就没有见过热热闹闹的场面了。
随着周伯珩的一声开席，流水般的珍馐都端了上来，香味直冲我的鼻子。
阿凝得意的冲我挤挤眼睛，原来这面具留了下半张脸就是方便我吃东西。
我也毫不客气的开始大快朵颐，还喂了稚红好几口肉。
舞乐也皆是寻常，我嚼着饭菜默默的看着，也不算无趣。
目光顺着周伯珩开始四处打量，阖宫的妃嫔们都到了，这没什么稀奇的。
但三年前季麟因良太妃的事，还是避险出京了，远远的瞧见依旧是一身黑衣的他在对面，看来是周伯珩恩许他回来。
而其余的百官也都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其中不乏当初跟我阿爹一个时期的老臣，都是熟悉的面孔。
而王显则是坐到了武官的首席，他的身边是我也思念无比的云知。而紧紧依靠着云知的两个小人儿，应该就是嫣儿跟小虎。
我一时间愣住了神，把筷子都咬在了嘴里。云知看起来得体大方，雍容华贵。这几年里，她是我们三个中最幸福的那个。
稚红感受到我进食停顿下来，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到了云知。
“小姐，自您回到燕岐，所有人都相认了唯独王大夫人还不知道您回来了，要不要…”
我知道稚红也是为我考虑，当初在闺中，云知跟我亲如姐妹。可我望着她满脸幸福跟王显捧杯的样子，还是摇了摇头。
“相认是因为逼不得已，可知道了未必是一件好事，希望她不要怪我不说吧。”我凝视着云知说道，稚红也点点头。
宴会进行到一半，突然有个魁梧的男子从男宾席起身，对着周伯珩行礼后说道：“今日托裕天帝的福，本王得以见到燕岐的歌舞，不过嘛…”
那男子身上的服饰特殊，可粗大的金腰带，预示着身份的不凡。阿凝微微扭头告诉我，这是注辇新国主。
“不过嘛，本王还是更喜欢我注辇的歌舞。为裕天帝献寿，本王也准备了歌舞，不知陛下是否应允？”
周伯珩脸色平淡的望着注辇国主，却没有第一时间就答应。我的记忆回到几年前，注辇王后被刺杀于燕岐境内。
更是因此，燕岐跟注辇开启了一场恶战。也正是因为这场战争，让燕岐元气大伤。后来就是带着屈辱的谈和，燕岐赔得不清。
注辇国主现在众目睽睽的目光中，没有得到周伯珩的回复脸色有些尴尬起来。还是太后看不下去了，轻轻一咳嗽，才让周伯珩回过神来。
“允。”周伯珩的声音落入每个人的心中，而粗旷的乐声也随之响起，注辇的舞者们步入了舞台。
在我学习舞蹈的过程中，大夫人曾跟我提到过注辇的舞蹈。
注辇的舞乐也是一个极致的享受，她们更加注重的是用舞姿表达人物的情绪及故事的发展内容。
其中不乏融入了宗教的元素，还有拟人的情绪变化，看起来活灵活现，又引人入胜。
果不其然在大鼓有力的节点中，舞者们昂扬向前，脸表情也是随着乐声的喜怒哀乐而变化。
我不禁被吸引了去，撑着脸瞧得出神。
这段舞蹈似是在说一个出生于富家的女子，怎么从牙牙学语，到稚嫩青葱。
然后少女的她遇到了一个国王，他们相爱相守，幸福的过着生活。有一天他们受邀参加一个晚宴，可就在即将返程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一个浑身黑漆漆的人偷偷来到那女子的身边，将一把匕首插入了她的胸膛。
伴随着女子凄厉的尖叫丈夫无助的哭嚎，乐声也从原本的欢快悠扬，急转直下变得悲伤起来。
我不禁皱起眉头，下意识的往周伯珩的方向看去，他也面色铁青的握住酒杯，一言不发。
而大臣们也开始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这熟悉的一幕，就是多年前的注辇王后被刺杀一事，至今找不到凶手。
乐声停止，舞者们也像是被定格住了在那一刻。宾客们皆嘘声，不知所措。
反倒是注辇国主悲戚的啊了一声，从席面走到了舞者的身边，指着他们面对着周伯珩。
“本王想这一幕，陛下并不陌生吧？”注辇国主的语气中带着质问，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这里。
“是，孤也对曾经的王后被害一事深表同情。只不过今日是孤的诞辰，不知国主意欲何为？”
周伯珩保持着理智，并不想讲此事闹大。而注辇国主见周伯珩打算装傻充愣，更是咬着牙继续说。
“本王的母亲是注辇第一美人，更是注辇开国以来最仁慈的王后。她却死在了燕岐，而且死得不明不白。”
注辇国主走到正中央，对着周伯珩拔出匕首，将手心刺破滴血于地上，这预示着注辇最重的誓言。
“今日本王立誓，誓要查处注辇王后被刺杀一事。若此仇不报，枉为人子。还请裕天帝协助调查，给注辇万民，一个交代！”
注辇国主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上，一时间就连乐声都盖了过去。
周伯珩脸色难看，却又骑虎难下。如今各国使节，文武百官皆盯着他，我望着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挤出一个允字。
台下的注辇国主露出得意的笑，若是差不出来，又可以狠狠的问燕岐讨要各种物资一次，不失为一件不会赔本的生意。
闹了这么一出，大家又开始装作无事发生般的热闹起来。
我觉得肚子有些翻江倒海，或许是贪凉喝了些许冷饮的缘故。我跟阿凝说了一下，就拉着稚红走了出去。
匆匆来到一座小殿里，我半跪在地上吐了好些，稚红跟铃兰都忙不迭的递着毛巾跟热水。
“可是今日宴席上的东西不干净，姑娘误食了？”铃兰拍着我的背，询问道。
我又干呕几声，应该是吐不出来了，我摇着头。“应该不是，稚红也吃了，可能是我喝了太凉的酒吧。”
稚红帮我平顺着背，休息了一会我们就走了出去。回廊下，有一个人影似乎等候了很久。
我跟稚红对视一眼，稚红拉着铃兰就走了。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了季麟的一旁。
“三年的风霜，似乎把江都王吹得更加有了男子气概。”我笑着打趣季麟，像是老友般的开场。
季麟先是惊讶于我突然的开口，随后看着我一脸的得意，他就明白了一切。
“是啊，”季麟回答着我，眼睛注视着面前池水里的夏荷。“在外面，始终是比京中自在一些。”
晚风拂动，吹得荷叶波涛起伏，偶尔有蜻蜓停驻，却也只是轻轻一吻，从不留恋。
“这次回来，周伯珩还打算让你走吗？”我询问道。
“皇兄他，确实让我留下来。但是，我不愿意。”季麟的眼眸，在灯笼的照耀下格外的温柔。
“我自请镇守边疆，一个月后就走。”季麟说道。
我惊讶的啊了一声，“这是为何？”
季麟笑笑，像是自嘲般说着：“皇兄其实情感细腻，他能轻易的察觉他人的情绪，而我，又是那个不会掩藏自己情绪的人。”
我微微一愣，原是因为我。
“而留在这里，只会生出许多无端的猜忌生起风浪，我还要保护我的母亲，她…只有我了。”
季麟低垂下头，双手撑着围栏，语带落寞的说。
“或许，在边疆，你会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我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这样干涩的安慰着他。
“阿星，”季麟的声音变得沙哑，像是征求着我的意见。“其实那一夜我对你表露心迹，并没有别的意思。”
又一阵晚风卷起荷香，吹到我们二人的中间。
“我只是不想我自年少时的爱意，就像我这样一个并不出名的人一般沉没在时光里，悄无声息。”
季麟上前一步，眼神中满是迫切。
“那是纯质的爱，我想你也明白其中的珍贵。我也不愿意，你会觉得是负担，因我认为，喜欢不一定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我嘴唇轻启，原来他想要告诉我的，是自己内心最柔软的那一处。
“我知你的心中不会有我，最好的爱，或许是成全。希望你依旧能视我为挚友，不要因为那一夜的吐露心迹，而厌烦我。”
季麟轻抬眼帘，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其实我又何尝不知，若是他真的对我只有占有般的男女之情，根本不必等到那一夜才挑明。
或许是好感，或许是喜欢，但少年的情感的确是最真挚又纯澈的，我也从未把它想得肮脏。
“不，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你。”我对视着季麟的眼，在彼此之间看到的是坦荡。
“我也谢谢你，记得阿星，记得我与你的回忆。这个世界上繁花万朵，或许终有一日，你会遇到属于你的那一朵。”
说罢我与季麟相视一笑，我知道他释怀了。此后世间多了一对知己，少了一个爱而不得的男子。
阿星跟长安的故事，永远都是最珍贵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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