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part1
头顶的吊灯发出有些刺眼的光，桌子上的餐碟也是油亮亮的。
看着眼前的残羹冷炙，她摸摸有些开始发疼的胃，一张小脸在灯光下照的愈发的惨白。一天没好好吃东西，胃里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今天是她为数不多迟到的日子，主要是前两天放假睡得太晚了。头顶的闹钟第一次响动的时候，她在迷蒙中给关上了，接着睡了个回笼觉。
直到脑袋在被子里蹭了蹭，一丝意识在脑海里抓住了大脑的神智，突然记起了今天是上班的日子，顿时整个人警铃大响。
慌乱之中，她换上了一套衣服，用手随意挽了下头发，拿起包包便匆匆出了门。屋漏偏逢连夜雨，乘电梯的时候她遇上了顶头上司徐嘉礼，顿时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徐嘉礼推了推脸上的金色眼镜，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刚一接触到镜片的寒光，她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办公室里的人都知道，徐嘉礼凭借着超强的业务能力以及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年纪轻轻的便升到了项目经理的位置。作为上司，他很友好，也很严格。友好是下属工作方面遇到问题，他可以以自己私人时间加班帮忙，耐心指点。严格在于，徐嘉礼看重下属的做事效率以及工作态度。
迟到早退在徐嘉礼的标准中就属于工作态度问题。曾经一次喝咖啡时，小海棠大着胆子问过他，“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特殊原因吗？”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小海棠一眼，淡淡地开了口：“职场人员的基本素养是自律。工作是养家糊口，需要提前规避好因自身原因遇到的突发状况需要占用的时间。”
作为徐嘉礼手下工作三年的老人，没有当面予以批评，也是给足了她面子。但是，该来的总是逃不掉。她刚刚坐上办公室的椅子，没到两分钟，便接到了来自徐嘉礼的洗礼——做好下个月图书订阅的报表清单。
本来这样的事并不是由她一个人做的，会有其他同事一起分派的。毕竟公司一个月订阅的图书就有两千多本。但是鉴于早上的迟到，以及徐嘉礼发布任务时浑身上下散发的暗黑气息，没有人敢在枪口上直接撞上来。于是她吞了吞口水，说了一声“好”。
小海棠在倒水的时候悄悄推了推她的胳膊肘，“一落，我下午帮你一起做清单。”话锋一转，她听见海棠说，“你今天上班怎么穿成了这个样子？很不像你平日的风格呀。”
她低头一看，自己今天居然穿了那套灰色牛仔套裙，“”
自从上班开始，平日里她都穿起了职业套装。这样看起来专业一点，人也沉稳一些。没想到早上慌乱之中，穿错了出去休闲的衣服。
休假误人啊，以后再也不能这样掉以轻心了
12：00午休吃饭。
赶上午休，海棠过来喊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办公室不想赶上与其他部门一起吃饭的高峰，因而都自发形成了一种默契：提前十分钟去吃饭，下午提前十分钟回到办公室。因而那时已经空空荡荡的。她推辞了下，想着先将手头上的数据处理完毕再去吃饭好了，也是便于交接下部分内容。
结果她刚处理完数据，抬头便见到了徐嘉礼站在前方，依旧是端着一张高深莫测的脸。
见她抬起了头，徐嘉礼淡淡道，“其他人呢？”
“他们刚下去吃饭了。”她回答道。
岂料徐嘉礼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开口道，“那就你了，和我去饭局吧。”
“……”
饭局的甲方是四十多岁的王老板。和其他四十多岁的老板一样，王老板也是圆滚滚的将军肚标配额顶稀疏的头发。
唯一不同的是这位王老板的品味。其他老板更多是低调一些，即便浑身上下都是名牌，穿着也看不出任何高端的痕迹。而王老板是个很具有分享欲的人，喜好夸张，偏好各种戒指，尤其那种又大又闪的，还在牙齿上镶了两颗大金牙。
果然，王老板今天穿了件豹纹的毛外套，和她握手的时候，手上四个璀璨的戒指熠熠生辉，差点闪了她的一双眼。
定睛一看，是两个浑厚的黄金戒指，还有两个红色的大宝石戒指。
虽说左手右手都是两个，却各有不同。黄金戒指，一个上面刻着元宝，一个刻着大“福”。宝石戒指上，一个是圆形红宝石，一个是椭圆形红宝石。她不禁想起海棠之前给他所起的外号“戒指老板”。
徐嘉礼和王老板握手寒暄，问好之间决定了去吃四川火锅。
饭局上，王老板露出和蔼的笑，和徐嘉礼聊的热火朝天。她在上司和王老板的聊天中帮忙递酒水、烫菜，以及偶尔之间的应和。王老板是四川人，吃火锅本是他的心头好，吃着火锅的时间便打开了话匣子，将话题从现今严肃的美国时事自然地流畅地切换成四川的风土人情及美食。
桌子上点的是超级辣锅，她的碗里自然也全是一层厚厚的红汤。
前两天放假，她自然是没戒口，点的都是爱吃的辣口的。今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餐，胃里现在已经开始出现丝丝痛楚的感觉，她明白今天自己的胃病算是复发了。
好不容易饭局结束了，王老板提议下午去唱歌，徐嘉礼自然欣然前往，而她跟在后面继续端着笑脸，帮着王老板点歌，偶尔跟着插上一句闲聊，尽好该有的责任和义务。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乌沉沉地黑了。有求于人，徐嘉礼自然不会让王老板空腹而归，笑道，“王老板，咱们今天难得相聚，再喝一波，不醉不归！”
王老板则呵呵地大笑，露出了两颗大金牙，“小徐，咱俩不是说好了嘛，叫我老王！走走走！不醉不归！”
如果可以选择，和老板的饭局，她是不太想参加的。如今天这般连续的饭局是难得一遇的，通常都是小海棠跟着徐嘉礼去的。
作为底下人，饭局上她能做好的就是兼顾好老板与上司的饭，而自己的便是不能了。海棠比较机灵，总能周旋在老板和上司之间，还能兼顾好自己的胃。而她，基本上都是他们吃得开心了，她的肚子还是空空的。
胃里开始翻绞痛了，她觉得自己的后背出现了丝丝冷汗，像是海面涨潮时候的波浪，一波高过一波。熬了又熬，终于晚上九点多了，王老板胖胖的手搭在鼓鼓的肚子上，拍了拍徐嘉礼的肩膀说：“小徐，今天辛苦你和小贺陪了我一整天，回去和你们主任说，我明天就去你们公司。”
目送王老板坐进了车里，徐嘉礼挥手送别后转过身来，那张已经笑了一天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出来的时候，徐嘉礼知道今天定会喝酒，所以并未开车过来。眼下送走了王老板，徐嘉礼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嘱咐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便叫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此刻才九点一刻多。
刚才饭局之间由于胃疼，她喝了多杯温水，此刻在腹内发挥作用了。
于是她回到了刚刚吃饭的那层楼，去了一趟洗手间。
很多年后，她一直在想，如果那晚要是没有回去，那会怎么样呢？
part2
她出来的时候洗了一下手，便拿出包包里的小镜子补妆，接着对着洗手间里的方镜整装。无意中的一瞥，她发现旁边的姑娘正对着镜子，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透过镜子看着她。
她握着包包的手顿了下，视线从镜子里移出，恰好对上了姑娘的眼。
一瞬间，那双大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暗黑的夜里升起了两朵璀璨的烟花，灼灼绽开，娇娇的声音中带着丝丝惊喜，“贺一落，你是贺一落。”
她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姑娘，一头栗色的卷发配上一件黑色的小礼服裙，娇小动人。眉眼之处精致，烈焰红唇里带着一抹莫名的诱惑。虽说好看动人，但她并不熟悉这个美人，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
“我是戚星月，戚星月，你不记得我了吗？”说着说着，姑娘便凑过来两步，大大的眼睛眨了眨，仿佛是想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脸。
看着有点熟悉的眉眼，她恍然之间想起来了，这是她的高中同学——戚星月。
本以为寒暄几句便是过客，却听星月说他们的包厢就在这里。任凭她如何推脱，须要让她一起坐坐，叙叙旧。那双戴着银色手链的玉手便一路拉着她，七拐八拐地，便到了一间餐厅。
推开包厢的门，她发现原来所说的包厢只是四人的小聚会，顿时松了口气。对面坐了两男一女，看桌子上的西餐应该是进行到一半。星月笑着将她推到椅子上坐下，神采奕奕地介绍道，“这是我高中同学贺一落。”
对面的三个人都向她简单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其中的一个就是他。
他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脸上的线条硬朗却不失俊秀，乌黑的碎发加上棱角分明的脸，让人感觉有种天生的淡漠感。一身黑色的西装半敞着，露出里面的竹青色条纹衬衫来，显得随意又正式。旁边的直发女孩穿着一条白色的小纱裙，一只胳膊紧紧地搂着他，如小鸟依人一般，半步也不舍得离开他的模样。
星月走了过去，挽起另外一位男士的胳膊，正式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郭昱南。”
她笑着点头致意，多年不见，星月果真和高中时代一样，轻轻往那一站便是夜晚人群中最皎洁的月亮。郭昱南一身灰色的西装，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气质儒雅，和玲珑有致的星月站在一起，便是浑然天成的一对璧人。
心中浮想联翩，却听见“咕咕咕咕”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肚子，顿时窘得不行。星月见她如此情状，上前关切地问：“一落，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光顾着说话了，也没问你。”
见她点了点头后，星月即刻招来了服务员说要加菜。
她的胃此刻正在丝丝地抽痛，今日若是再吃些生冷辛辣的，明天怕是胃病彻底犯了。于是她出了一道难题，顺手推了下菜单说：“我想喝粥。”
门口穿着黑色制服的服务员立刻皱起了眉头，硬邦邦地接起了她的话：“抱歉小姐，我们这里没有粥。”
星月站了起来，对着服务员眨了眨眼睛，道，“那你们餐厅有其他好喝的汤吗？”看着星月灿烂如花的笑容，服务员不自觉地上前两步，细心地将桌上的菜单翻了两页，介绍道，“小姐，这两页是我们餐厅里的浓汤，您看看需要点什么。”
星月一面翻看着菜单，一面低声和服务员询问了一些细节。
她不着痕迹地喝了一口桌子上的温水，内心十分无力。交际场上的自己果然是容易遗忘的那个人，不仅没有脱身，反而无意中进入了新的一轮，困在了原地。
最终星月和服务员加好了菜，兴高采烈地说：“一落，我给你点了奶油蘑菇蔬菜汤，这个汤很清淡，不油腻。你再看看我给你点的这些”
“咚咚咚。”话还没说完，便被门口的敲门声打断了。星月顿了一秒，扬声道了一句，“请进。”
一个身穿黑色制服，打着红色领结的中年男人站在了包间门口。他的双手端着一个铁锈红的托盘，上面放着一只温润如玉的碧瓷小盅，旁边放着一把小巧的碧瓷小勺，态度很是恭敬。见他们看了过来，自觉上前一步道，“小姐，我们的大厨今天做了粥，听说包厢里有客人需要，送过来一份让客人尝尝。”
星月的眼睛里闪过了惊喜，优雅地接过托盘里的粥，笑着说：“呀，经理有心了。一落，快来尝尝这粥。”
这粥熬得很是浓稠敦厚，浑然一体。中间看不见一颗米粒，旁边放了一片小小的薄荷叶做点缀，看起来像是春雪之后抽出的第一支嫩芽。
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她尝了一口，这粥味道鲜美却不让人厌腻，和平日里吃到的大不一样。几口下去，她那似灌了铅一般沉重的胃顿时仿若重新灌上了一股热水一般，开始流动起来，人也舒缓了一些，感觉舒服极了。
一连吃了好几口，她才意识到包厢里安安静静的，一直没人说话。寂静到可以感受空气里的温度，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抬头一看，面前的几个人貌似都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见她抬头，几个人便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移向了他处，礼貌又不失体贴。
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心里隐隐地猜到了几分，握着勺子的手也放了下来。
于是发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大大方方道，“初来乍到，让你们见笑了。你们吃自己的，不要因为我扫了聚餐的兴致。”
星月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向她眨了眨，“一落，看你吃饭真的很有食欲。”说完，星月拿起桌子上的勺子模仿起喝粥的样子来，“像这样，一口接着一口，好像你吃的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
许是怕她尴尬，星月接着嗔了一声，“你们看什么呀，自己吃自己的。我的同学可是个大美人，不能被你们随便瞧了去。”
剩下小半个钟头里，她一直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眼前的粥。他们几个人的教养是极好的，吃东西的时候动作很是优雅，没有出现任何咀嚼的声音，只有桌面上不时传来一丝轻微的刀叉碰撞声音，仿佛天然之间便是如此。
几个人之间都是相熟的人，吃饭之间，眼神一番交际，另一个人便会心地笑了。可能是加了一个陌生的她，他们没有继续说些话题。
偶尔星月会小声地和她说一句话，主要是让她尝尝新上来的菜。出于礼貌，她会尝一口味道，然后继续喝起自己面前的粥来。等到吃完了最后一勺，她才惊觉自己今天吃完了一整盅粥。悄悄摸了摸肚子，发现那里早已鼓鼓的。
对面的他此时也推开椅子起身来，右手微微扶着西装的扣子，轻轻颔首，算是告辞。旁边的纱裙女孩见状，亦拿起椅子上的包包表示告辞，匆匆而去。
她本想借着这个机会也向星月说告辞的，却见星月和男朋友正相视一笑。
“怎么，还是老样子吗？”
“对呀，神女有意，襄王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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