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part1

        天空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她醒了。

        先是头部不适，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被卡车碾过似的，混沌又沉重。腰部那里也有些酸疼，接着耳边传来沉稳的呼吸声

        也许只有一秒钟的时间，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大脑呆呆的放空，像是游走在一片白茫茫大地里前行，不知此刻在哪，更不知自己该通往何处，所见之处皆为一片白

        即便思绪抽空，她依旧颤抖着慢慢转向了左边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入眼帘。

        她感觉到喉咙里一阵干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恍恍惚惚之间，那边似乎动了一下，她几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那边的呼吸声又均匀起来。她悄悄地睁开了眼睛，不敢动弹半分，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如虾米般蜷缩着

        许是盯着他的目光过于长久，他有所察觉。突然之间，那双狭长的眼眸睁开了，一合一张之间，凤眼里的是一片清晰明朗的状态。

        她的心跳瞬间卡在了嗓子眼，像是半夜偷入屋宅的小毛贼，骤然被抓

        如此尴尬的时刻，不知怎的，她居然用手蹭了蹭枕头，顺理成章地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接着睡去了。仿佛片刻之前的尴尬并不存在，她只是睡得半梦半醒之际随意睁开了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开始有些后悔，刚才翻身的时候不该将右脚蜷缩着的，现下右脚那处快麻痹了，半点动弹不得

        那边终于传来了一点动静。

        她依旧闭着眼睛，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耳朵却如兔子一般高高竖了起来

        他开始起床了，衣服摩擦的声音，屋内走动的声音，好像他在不慎之间还撞到了什么东西

        直到大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她才从被子里探出了头

        part2

        接到了主任宝宝的满月酒请帖，小海棠一脸兴奋地跳了起来，“终于可以见到传说中的夫人了。”

        小海棠兴奋，她也觉得此时遍体舒畅

        那天早上起来之后，她足足愣了半晌。一个人呆呆地在沙发上坐着，随手打开了电视机。其实并不是想看电视，只是此刻身边没有什么声音的话，她觉得屋子里静到思绪都有些堵堵地难受

        喉咙很甘涩，还有些痒痒的。喝了一大杯水后，再想续杯，水壶里空荡荡的，已经没水了，于是去厨房接起水来

        “一罐好奶粉优质奶源”电视机里断断续续的广告声音传来。

        她无意中一瞥，电视画面上正播放一款奶粉广告

        “嘀嘀嘀“直到脚上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她才意识到水壶的水装满了，此刻正溢了出来，顺着柜台滴了下来，形成一条丝滑的线，不动声色地蔓延到了脚下。自己脚上的拖鞋现在已经湿哒哒的。

        她手忙脚乱地关掉了水龙头，一颗心像是坠入了黑黑的无底洞，慌乱地不行。

        手脚冰凉地走到了客厅，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的广告。屏幕上是醒目的一罐奶粉，旁边的妈妈正慈爱地看着熟睡的宝宝，轻轻地晃着摇篮，电视里正传来营养成分的解说

        她浑身僵硬起来，犹如秋日南飞之际，被箭矢射中的大雁，正中红心，不能动弹半分

        收拾了片刻后，她出了门。

        找了半天，终于在售货架的第三排找到了需要的东西。她的手在黄色药盒和红色药盒之间来回游移，它们之间的区别是紧急12小时和紧急24小时。最终她将两个盒子都收入囊中。轮到付钱的时候，手里那两盒薄薄的药盒仿佛是块烙铁，烫的她脸都红了。她的头埋得很低，视线一直看着脚下

        “小姐？小姐！”直到售货员重复的声音响起，她才强自镇定地将手里的东西拿到了柜台上面，手微微地有些发抖。她不断地安慰自己，她是成年人，买这个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许是心里有鬼，她总觉得药房的售货员看她的目光饱含深意，于是付款后立马快步走回了家。

        即使吃了药，根据自己原先的记录，大姨妈却没如期而至

        她心里的恐慌随着日子与日俱增，一波连着一波，甚至有些胡思乱想起来。她甚至觉得或许自己那天买的药吃错了顺序，所以大姨妈才耽搁了这么久未到。当时应该先吃紧急24小时的药，然后再吃紧急12小时的

        后来在网上查了很多信息，甚至匿名向网上医院进行提问，才发现它们之间的区别不是很大，是自己有些过于紧张了。

        心绪稍稍平复一些后，她又开始担忧起来了。她从未如此刻这般想念大姨妈这位亲戚，只要她一日不至，她的心便悬在半空里，不能安稳

        根据过往的经验，一旦过于劳累或者吃辣过多，大姨妈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便会准时来临。于是她开始推掉所有的聚餐，每天下班后沿着小屋附近的公园开始慢跑，也没规定自己要跑多长时间，只是跑到自己气喘吁吁，脚再也抬不起来半步才会停下来

        吃饭的时候，她更是一顿也没落下辣椒——这个上帝赐予人间最美好的食物。早餐时间，她以前时常光顾一家很有人气的包子店的。久而久之，那家老板娘也认识她了。早上见她过来，照例热情地问她，“贺小姐，今天还是和以前一样吗？一屉小笼包？“

        她摇了摇头，问道，“老板娘，你们这里有辣味的小笼包吗？“

        老板娘忙掀开了蒸笼，指着笼内一个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说道，“有有有，辣味的有粉丝馅的和酸菜馅的小笼包。尤其是酸菜馅的，里面放了我们老家特制的辣椒，好多人都觉得辣的特别地道，旁的地方吃不到呢。“

        听罢，她对老板娘说，“我要一笼酸菜馅的小笼包。“

        “好咧好咧。“老板娘应声，给她上了一笼酸菜特辣小笼包。

        早餐排上队了，午餐和晚餐自然也不能落下半分。频繁吃辣的结果是，她的脸上开始长痘，事实上她已经发现自己上火了。

        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嘴边出现了一颗小小的火气泡。中午吃饭的时候，海棠见到她餐盘里的辣椒炒肉和剁椒鱼头更是大吃一惊，“一落，你是怎么允许自己长了四颗痘痘后还继续吃辣的？”她只能尴尬的笑笑，并不接话。整张脸就算是肿起来了，也不要紧，只要大姨妈能来

        但是大姨妈还是没有半点要到的迹象。一向不信任何神灵的她，此刻也算是走投无路了，下班后去了一间寺庙里，当着菩萨的面默默地祈祷。她活了二十多年，只有那天一朝不慎，求菩萨保佑她此番大姨妈如期而至，将来每个月她都会诚心去拜

        越是期待，大姨妈却越是不现身。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的身体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她坚持每天吃辣加上剧烈运动，自己累到精疲力竭，脸上的痘痘也与日俱增。虽然身体如此疲惫，但是心里的焦虑却不减半分，反而在无形中随着日子慢慢堆积成一团阴影，无时无刻不笼罩在她的头顶之上

        有一天刚刚下班，小海棠兴致勃勃地和她说，“一落，咱们找个时间挑点礼物送给宝宝吧。”

        她豁然抬起来头，像是一条被踩到了尾巴的老鼠，声音都变得尖刻起来，“宝宝？哪里来的宝宝？！”

        小海棠被她的声音一震，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她的额头，“当然是主任家里的宝宝啦，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这么一惊一乍的”

        她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找了个借口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方面。自那时起，她看见路上的小朋友或者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时，都下意识地回避，对一些婴儿玩具更是避如蛇蝎。说来也奇怪，从前几年之内都不会看到一次的母婴产品，现在回家的路上也能发现不少母婴的海报与广告

        这些细碎的东西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密密麻麻的。蛛网中间的黑暗地带，是她最怕的东西。一天一天地过去，这张大网慢慢地收紧，心底的恐惧缓缓地靠近，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是一条不自量力而上岸的鱼，岸上的环境缺少氧气，她已经濒临死亡了，现下却没有半分力气可以重新跳回海里，只能一面大口地呼气，一面等待着上帝的救赎

        许是日有所思，有一天晚上她居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出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一头卷曲的头发，拉着她的手甜甜地喊她“妈妈”，她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这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内心一阵一阵地惊恐传来。突然，她像是醒了一般，拼命地想摆脱那双小手，却发现那双小手粘在了她手上，怎么也分不开最终她不知怎么回事，掉进了十八层地狱，永远不得超生

        “啊！”她惊叫了一声，一身冷汗地醒了过来。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摸了摸脖子，发现上面也是湿漉漉的汗，于是掀起被子来打算起身洗个澡。刚刚一动，身下有些黏黏的感觉，隐隐地有些疼痛的感觉传来

        她重重地松了一口去，在迟到了半个多月之后，期待已久的大姨妈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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