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桌上的餐盘转动着，她正无精打采地看着。眼前的这一桌子菜，她努力地拨了几下，还是觉得没有什么胃口。

        她的胃疯狂地想念辣椒，桌上的几道菜都是闽南菜，以甜为主的，勾不起她的胃口。突然，餐盘停止了转动，她的面前赫然摆了一道麻辣牛肉。定睛一看，青红的辣椒将牛肉翻炒的油油的亮亮的，边缘还能看到金黄金黄的颜色。

        她当即意动，定定地抬头瞧着他。谁料他居然别过了头，回避了她的视线。

        她默不作声地拿起筷子夹了一些进碗里，心里有股暖暖的东西涌了进来，填的满满的。接着便听见他的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我不能吃辣“

        她尝了一口辣辣的牛肉，慢慢地咀嚼着，配上白米饭刚刚好。目光停留在面前的一桌菜上，也低低地回应了一声，“嗯，以后不让你吃辣了”

        自此之后，他们每次出去吃饭时仿佛有了默契一般。

        他不动声色地将菜单递给她，她会礼貌地点上两道自己爱吃的菜，接着点几道他喜欢的。片刻后，他向服务员轻轻招了招手，耳语几句。很快，桌子上会添上几道菜，其中会多出一两道辣口的

        之后的某一天下班回家，她发现桌子上赫然摆放着一株翠绿的仙人掌。

        快步走近一看，数了数，共有五小株仙人掌。每个只有拇指般大小，不均匀地布了一些粉刺。鲜绿的瓷盆鼓鼓的，像颗翠绿的苹果。外面围了一圈毛绒织成的黄色小花，生机盎然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

        她一见便喜欢得爱不释手。越看越觉得这群小家伙和阳台上的那盆美人蕉很是般配。一红一绿，红得耀眼，绿得逼人

        心里一动，她看向坐在茶几那边的人，莫非这是他特地拿来送给她的？

        他正在茶几那里坐着，手上握着一堆资料，像是公司里的工程文件似的。样子很是专注，眼睛未曾眨动一下。在她这里的时候，偶尔他也会带来一些工作上的东西的，不过鲜少出现这般认真的样子。

        她踌躇了好几次，想了想，还是不要打扰他工作好了。

        自从门口出现动静开始，他不自觉地僵直了身体，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茶几上的文件。她开门进来了，换上一双鞋，然后放下了手里的包，再去厨房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突然，那边没半点动静了。

        只见她快步走了过来，对着桌子上的仙人掌驻足半天。眼角的余光扫视到她的脸上都是笑意，动作更是像蝴蝶般轻盈，将那株仙人掌摸了个遍，还对着阳台来来回回打量了好久。然后她歪着头看向了他

        他立刻收敛了眼神，正经危坐起来。面前的一堆资料，是下车之前临时夹带的，密密麻麻的数据，每个数据他都熟知，却一个也看不到心里。原本是为了让手捧仙人掌的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突兀，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正经的用场。

        他是没揣摩过女孩子的心思的，眼角余光扫视到她刚才的表情，显然是很满意的，心里有了微微的期待

        她在他的附近转了几圈，每次貌似都拿了点东西。一会将那只明黄色的水杯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离开了。一会儿抽了张纸巾，踱步去了阳台。最后，轻手轻脚地给水壶装满了水，“踢踏踢踏”地去了厨房

        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他有些泄气，手上一摊，那堆文件就散落在茶几上。本是临时拿过来的文件，也没什么事需要处理。有那么好几次，他分明感觉到她几乎就要开口了，又咽了回去

        第一道清炒时蔬上来的时候，他不知道是怎么了，许是工作不顺，脸色有些凝重的样子，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的。但是等到她将辣椒小炒肉、莴笋木耳片以及一盅萝卜排骨汤端上桌的时候，他的神色居然奇异得柔和了许多

        有时候，她觉得他的心情像是六月的天气一般，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后一秒便乌云密布，大雨滂沱和这样的人一起工作，应该十分辛苦吧！

        她盛上两碗白米饭放在了桌子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也没客气，端了过去。他们之间好似总是这样，沉默占据大多数时间，说话的时候很少

        其实，今天她是有些心血来潮的。难得提前下班，又是周五的好时光，她自然是高兴的。看到路边的小贩拉着一车蔬菜的时候，她想起来自己好久没有给家里采买东西了。于是走进了一家超级市场，推着超市里的购物车，陆陆续续地拿了一些香皂之类日用品。走到蔬菜区的时候，正赶上了下午的打折时间，一群阿姨对着各色蔬菜抢得不亦乐乎

        她心里动了一下。自己也好久没有做上一顿大餐了。

        说动就动，她走进了蔬菜区，买了点肉和排骨，又拿了点萝卜和时蔬。等看到辣椒的时候，她的手顿了一下，思索着这是当季刚出的青椒，应当吃起来不辣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问了一下正在忙着给称斤标价的导购大姐，“您好，请问这个当季的青椒吃起来辣吗？”大姐瞥了她一眼，手上的活一点也没落下，继续将旁边装好蔬菜的袋子拿过来，熟练地称重，然后打上了价格的标签，淡淡道，“当季青椒吃起来不辣，旁边的螺丝椒是辣的。”

        她说了句感谢的话，便拿起旁边的塑料袋装了一些进去

        此刻，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在夹菜。手腕处戴着一颗红珠，用一根银线串着的，显得那只大手格外的白皙修长。她的视线随着那颗红珠来回移动，眼见那只大手夹了木耳和时蔬，也夹了莴笋片，甚至还舀了一碗排骨汤，就是没动那盘辣椒小炒肉

        她端起自己的小碗，喝了一口汤，闷闷地说了句，“辣椒是江城当季的。”见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看向了她，她又接着解释了一句，“不辣的。”

        他挑了挑眉，现下明了。桌上做的三菜一汤，都是合他胃口的。听了她低低的解释后，福至心灵一般，他朝那盘辣椒小炒肉夹了一筷子。

        果然不辣。他的内心涌过一阵莫名的情绪

        他不能吃辣的事，众所周知。

        从小时候开始，因为不能吃辣，母亲便专门吩咐厨房注意他的饮食。时间久了，家里熟知饮食习惯的林嫂，每次上菜前都会将辣椒从菜里挑出来，避免他不小心误食。至于味道方面，更是尝了又尝后，确定不辣才会端上桌来。

        和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不会如林嫂这般拘谨小心地对待他，餐桌上都是各吃各的。久而久之，桌子上的菜品中只要含有辣椒，他基本都不会伸筷子。

        他是默认自己不碰辣椒的。却不知道辣椒除了辣，还有本身味道的。此刻面前的这盘辣椒炒肉，无半点辣味，只有椒肉，却丝毫不逊于平日里吃的甜口，反而有些地方风味的感觉

        而他和她处了这段长时间，心里如明镜一般，她是爱吃辣的。心里又宽慰了几分，仿若刚刚的一筷子辣椒化作了一股暖流，流进了心里的某一处柔软之地。

        那株仙人掌已经放在他办公室里好几天了。今天下班的时候，他犹豫再三，还是将那株仙人掌塞进了车里。等到车子驶进了小区地下车库的时候，他照例熄了火，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瞥了眼驾驶座旁的那株仙人掌，他开始有些踌躇

        看来看去，他顺手拿上了之前放在车上的一堆资料。本以为拿了一堆资料作为掩饰，还是有些尴尬的。谁料他人到了，她还没回来。

        百无聊奈之中，他看着门前的朱红色鞋架以及一个木头鞋柜，凝神出思。这个鞋架是三层的。此刻上面摆放着两双鞋，一双是黑色的高跟鞋，一双是毛绒绒的拖鞋。但是那个木头鞋柜里，他清楚地记得除了几双鞋之外，还有一个黑色的鞋盒。曾经有一天早上，她出门的时候当着他的面，将一把钥匙放在了那个黑色的鞋盒里的。

        他是犹豫再三的。总觉得没问过她，拿着钥匙开门而入，失了些君子之风。但是转念一想，刚才电梯里倒影着自己捧着一株仙人掌的怪怪模样，以及待会她回来时，便会看到这样的自己，于是毫不犹豫地打开了

        果然，这个鞋盒里放着一双崭新的银色板鞋。他轻轻拨动了一下板鞋底下的那张泡沫，那把古铜色的钥匙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他进了屋，心里还有些不自在。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动着，后来便想着，那天早上她放钥匙的时候，他人明明站在了旁边，她也没有半点避讳的，说明她在心里是默许的了

        刚刚将那株仙人掌在餐桌的中央放好，他便听见了门口出现了动静。于是他拿起沙发上的文件，在茶几前正经危坐起来。起初，他是有些紧张的，怕她会问一句他是怎么进来的。毕竟这事没经过她，自己便拿了钥匙进来了，总是有些不太光彩。后来，看到她的注意力全在那株仙人掌上，他也忘记了还有这件事

        仔细看了眼面前的女人，她正喝着排骨汤，动作很是优雅。喝汤的时候，她对着勺子轻轻吹一吹，慢慢地将勺子送到嘴边，细细咀嚼一番，慢条斯理地吞咽。看起来像是哪家的名门淑女一般

        他想，她也是有些良心的。虽说话少了些，至少多做了几道菜，表示了一下对这份礼物的喜悦，不枉他顶着一番怪异的感觉将它带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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