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空里的一丝柔风
药罐儿骑着毛驴儿,跟着锦春,慢慢到了锦春的宅子门口。
黄昏已过,天色已暗沉了。
谦益就和锦春将药罐儿从毛驴上扶下来。锦春赶紧进屋整理床褥,烧滚烫的热水。药罐儿受了马氏的皮肉之伤,要想尽快好,必须抹药膏,用烫水消毒。
药罐儿跟着锦春,虽然身上疼痛,但心里十分高兴。这一路上,她骑着毛驴儿,嘴巴尽是咧着的。从此,她可脱离了马氏,跟着锦春小姐,过舒心的日子去了。
药罐儿的脸上挂着笑,但又眼泪汪汪的。刚才,她听谦益和马氏的对话,心里知道这和锦春小姐一路同行的人,竟然是堂堂渭城的知府大人!
这叫药罐儿又惊又诧。不过,从锦春小姐口中,她已经知道知府大人最是爱民如子的可亲之人。
药罐儿觉得自己真是苦尽甘来了。
她擦擦眼泪儿,半躺在锦春卧房里的一张春凳上,见锦春小姐为她忙里忙外的张罗,药罐儿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锦春熟练地坐在床边穿针引线。一面就嘱咐药罐儿:“你既来了,这人前人后的,可不许叫我什么小姐。你只管叫我一声姐姐。”
锦春告诉药罐儿,说这条街上的邻居都是和善的人,极好相处。以后啊,若无事了,只管出去聊天走动。
锦春又叹,说自己和药罐儿一样,活在世上,俱都无父母。从此以后,住在一起,也可相依为命。
药罐儿听了,心里感动,握着锦春的手,喉咙里就哽咽一声:“锦春姐姐……”
“哎……”锦春点头应了。她又笑,说都是她自己懒。这柜子里有现成的棉絮和被面,可她就是懒得去缝补纳,这下遇到事了,可就有点赶了。但幸亏她备了现成的治跌打损伤的药膏和纱布。
锦春取了一件干净的衣裳,递给药罐,说先换上。
药罐接过衣裳,就问,知府大人走了吗?
锦春听了,就住了针线,想起方才自己扶药罐儿进卧房,谦益一直在外头。难道,他真的走了?
锦春就说,去堂屋看看。
药罐儿就道:“姐姐,这会子,我的手也不疼了,还是我来缝吧。”
“不用。”锦春心疼她,“你只管先躺下。”
锦春去了堂屋,不见谦益的影子。锦春就思怔,以谦益的为人,应该不会不告而别。何况,他们现在已认了义兄妹。
锦春忽然听得小院子里劈柴的声音。
走出一瞧,谦益没走,他正弯腰坐在那里,提着斧头,劈院角里堆的柴火。锦春烧水煮茶,为图方便,通常只将茶炉搁在院子的走廊下。
此时,茶炉里的水已然煮的沸腾,柴火虽然不多,但谦益手快,已然都劈好了,整整齐齐地摞在那里。
锦春见了,心里就很感动,看着谦益将袖子捋的高高的,赶紧就道:“崔大哥,不用。一般我也不怎样用柴火。赶快歇一歇。”锦春说她只用现成的木炭,这些柴火,是街坊邻居送的。因是邻居的好意,锦春收下了。但其实她烧火,真用不着生柴。
谦益就笑:“你一说要烧水,我就去了厨房,厨房里的水不热。所以……”
谦益说他既然是锦春的义兄,自然要帮她的忙。何况,这些事儿不过都举手之劳。
锦春听了,还是摇头。说决计不让谦益做粗活。
“锦春,你说你不劈柴,是假话。我随便一找,就找到了院子里的斧头。”谦益说着,就看着锦春的手。锦春的手,因常年劳作,的确和不事稼穑的姑娘不一样。
锦春听了,就苦笑。说劈柴她打小就干,已经习惯了。她说她手腕上的力气就和男人一样。
锦春淡淡说着,谦益更是心疼。
看着谦益的脸上,有一些细密的汗珠,锦春想了想,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谦益,轻声说道:“崔大哥,擦擦汗吧。”
谦益见了,就小心接过锦春的手帕。手帕是锦春素日常带的,谦益握在手里,只觉得手帕里有一阵阵的似有若无的香气。
谦益忽然就不忍擦了。
谦益将水壶从炉子上取下,提了放进堂屋的桌子上。他嘱咐锦春:“赶紧拿进去吧。”
因药罐儿不是男的,谦益也不能帮锦春的忙。
锦春也就提了水壶进了房,掀帘进前,就又转身对着谦益笑:“崔大哥,好生坐坐。今日,你也颇辛苦。”锦春知道,谦益的毛驴儿还牵在院子外头。锦春说走廊底下有她晒的一箩筐豆子,毛驴也累了一天儿了,该吃点东西。她说她分不出身来,就请崔大哥将那豆子拿去喂了毛驴吧。
谦益不想令锦春分神,也就点头。
锦春进去后,谦益若有所思。他缓缓地从袖中,将锦春递与他的手帕,又悄悄地拿了出来。他将手帕展开,看了下花纹。锦春擅长刺绣,她惯常用的手帕上,自然也绣上了几朵灿烂如霞的桃花瓣。锦春的针法细腻,谦益看了便爱不释手。
他将手帕又藏好了。这才去廊子底下找箩筐。
锦春善持家,这箩筐里晾晒的豆子,其实她打算用来熬制酱豆。谦益细心,见了这些豆子都干干净净,粒大颗圆的,就知道,这些豆子绝不是用来饲养牲畜的。
谦益就不忍心。
但听着,小毛驴儿嘴里已然一声声地叫唤起来,谦益想起毛驴的脖子上,还悬了一个小口袋,那口袋还有几根胡萝卜。谦益便用手抓了一小把豆子,先给毛驴儿解解馋,然后又给它喂胡萝卜。
抬头一看,月亮不知何时已经冉冉升空。今夜,繁星朗月,夜空里氤氲着丝丝的凉风,虽是初夏季节,但此刻谦益一点也不感燥热。
谦益回头看着屋里。锦春的卧房里,已经点了灯了。
他知道,锦春手脚利落,很快就会给药罐儿擦拭好。谦益就坐在廊下的石凳上,安心等锦春出来。
谦益知道,他这白天里出去,一直到掌灯时分还未回去,伺墨和张慕古定然也焦急。
他知道,看时辰,自己的确该走了。但他就是想和锦春说说话儿。
卧房里,锦春已经给药罐儿换了药,消了毒。药罐儿的身子已经不大疼了。锦春就扶着她躺下。
药罐儿的背疼,只能侧卧。她睁着眼睛,幽幽地看着锦春,一字一句道:“今日,我可算圆满了。”药罐儿说她方可睡个安稳的觉了。她说知府大人和锦春就如她的再生父母。说叫她实在不配叫锦春姐姐。
药罐儿又担忧,马氏还是不会放过她。
锦春听了,一边收拾,一边就安慰:“你别担心。就算这事还不算完,也不会怎样。马氏没有凭据,她就不占理。她不敢乱来的。”
锦春又说了一句,药罐儿方安了点心。
锦春想着也不能让谦益久等,就说她要去厨房煮点吃的。这天都黑了,崔大哥、药罐儿和她自己,都还饿着肚子呢。
锦春做晚饭,那是极快。好些食材都是现成的。
她问药罐儿要吃什么?
药罐儿说她什么都吃。在马氏那里,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锦春就叹,说赶紧去熬红枣莲子粥。
锦春将门帘拉上,就出堂屋找谦益。
锦春看着谦益的背影。夜色更暗了。但夜空也很明亮。月亮的光辉照在地上,就和白天里一样。
谦益尽管是坐着的,但背依旧跟挺拔。清风拂过他的发梢,吹着他的衣衫轻微地飘动。在锦春眼里,谦益一直就是完人。现在他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就像是那宣纸上画的飘逸的画像。
锦春就不说话了。她觉得,就这样,静静地在谦益身后,默默地看着他,心里也是喜悦的。
锦春看见院子的角落里有萤火虫。萤火虫一簇簇的,已经飞到谦益的身边了。谦益一下就站了起来,萤火虫就聚集在他面前。
谦益没有将萤火虫赶走。
他回了头,在忽明忽暗的光团中,谦益站直了身子,就看着锦春。
锦春倒有些被吓了一跳。
“崔大哥……”她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锦春,你在我身后,怎么不说话呢?”谦益就微笑。
“啊?崔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出来了?”锦春张着口。一个萤火虫扑闪过来,停到她的眼睫毛上,又飞走了。锦春就觉得眼睛有点痒。
“我当然知道。”
谦益告诉锦春,说她的脚步虽然轻,但他能感觉到。
一阵风拂来,吹的锦春的发髻有点乱,她头上的一根木簪子也落在地上了。锦春浑然不知。
不知为何,谦益见了,真的忍不住要伸手去替她拂一拂。但他还是忍了。
他的心里,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隐隐的不安。
锦春是他的义妹,他们之间只能有兄妹之情。但谦益很快又释然,他将此理解为是关心锦春的缘故。既然是义兄妹,那彼此当然要关心。
因此,谦益还是弯腰,将地上的簪子捡了起来,递给锦春。
“给你,你落了簪子了。”
锦春愕然,随即接过。
谦益的声音,轻柔的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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