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朝阳郡主 下
“难道,郡主想在这里说话吗?”李写意温婉一笑,明明是极轻极柔的声音,却偏偏让朝阳的身子抖了几抖。
“……随我来”等了良久,朝阳才转身往内堂走去,后面跟着的下人早已看出来两人关系不简单,当即客客气气的请李写意三人一同前往。
拐过大厅,来到一间被古木掩映、偏僻的厢房门口,朝阳回头屏退了左右,这才抬眼探寻的看向李写意。
李写意也随口吩咐小鱼与李铮守在门后,也不看朝阳,率先踏入房里。
门被合上,朝阳紧紧的靠着门板,她的脸依然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你到底是谁?苏颐……和你是什么关系?”
楚国女子及笄之年,都会由长辈赐一个表字,那日朝阳与苏颐闲谈,朝阳抱怨她的表字不好听,苏颐便说:“不如我帮你起一个表字,你喜萧萧竹林,为人又潇洒随性,萧儿可好?”,朝阳当即便应允了,从此,苏颐便唤她萧儿,也只有苏颐,会如此叫她。
李写意浅浅一笑,望着那双美丽却无神的眼睛,缓缓的说:“不过八年,就不认识故人了吗?我们可是一齐长大的……”
“你就是苏颐!”朝阳惊愕的睁大眼,从上到下将她牢牢的审视了一番,“你怎么会是苏颐!样貌再怎么变,也不可能变化如此之大,而且,苏颐……”
“苏颐早已死了,是不是?”李写意走前一步,停在朝阳的咫尺之距,那股摄人的寒意又从眸底深处翻涌而出,明明是盛夏时分,却让朝阳的脊背渗出了一片冷汗,濡湿了衫裙。
她不可能是苏颐,苏颐是如此明媚阳光,而眼前的女子,唇角噙着一丝冷冷的笑,全身泛着仿佛地狱深处的、潮湿的寒意,五官样貌,没有一丝一毫相似,一个人要经历怎样的事情,才可以如此脱胎换骨,从里到外,都变得面目全非。
虽然心中叫嚣着不信,可朝阳还是恐慌了,还是畏惧了,因为那双眼睛,如此深不见底,如此清冷讥嘲,仿佛要将她所有的丑恶,从她美丽的皮囊里,剜出来,晾开去。
“苏颐确实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她的魂,她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明白,所以魂散不了,下不了地狱,也升不了极乐,萧儿,你愿意帮我想清楚么?”李写意敛眸逼视着她,冷冷的问。
朝阳早已说不出话来,只能靠着门板,不停的瑟瑟发抖。
她这一生,只做过这一件错事,一念之差七万人命的错事,她原以为事情会随着死者埋于尘埃,却不知世界的因果报应,从来不爽。
无论过了多长时间,欠下的,该还的,都有面对的一天。
想到这里,朝阳突然释然,抬头平静的看着李写意,低声说:“你问吧,我能回答的,一定会回答”
“那封信,是不是你拦下的?”李写意挪开一步,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
“是”朝阳深吸一口气,坦然回答。
“为什么?”李写意紧问一句,清冷如玉的眼眸,乌云滚滚。
“如果你是苏颐,你就该知道原因,你既然提到月老庙,你就知道是什么原因”朝阳仰头激烈的驳到:“我走到那一步,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
“为了子情?”李写意惨然一笑,“我确实想到了原因,却始终不敢相信是真的”
“你当然不知道,你不过比我大两岁,论样貌,论才情,我都不在你之下,可是全楚国的人都只知道苏颐,而不知朝阳,皇上如此,子情哥哥如此……那日在月老庙,你明知我写了子情哥哥的名字,你非但不安慰我,反而笑我,我至今都记得你的笑容,那么张扬,那么可恶!”
“我没有笑你”李写意微愕,随即疲惫的说:“我说给你创造机会,是真心的”
“那时候子情哥哥眼中,何曾有我的存在,他满心满眼的,全是你,我是什么?我不过是一株最不起眼的小草而已!你施舍我,怜悯我,告诉你,我朝阳根本就不稀罕!”
李写意似倦极,阖起眼,等了半响,方轻声问:“那也不过是我们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让关山七万将士一起陪葬?”
“我没有!”朝阳激动的反驳,“我确实拦下了那封信,但是只扣了一天,晚上我就递给父王了!”
曾经,她与苏颐交好,她久居京城,而苏颐执意随着瑾王在关山驻守,两地相隔,少女心性,自然喜欢鸿雁传书,久而久之,那只传递军情的白鸽便常常带着女儿的私信,也渐渐的,朝阳会成为第一个拆信的人。
那日,她又接到了一封来自关山的信,却是苏颐亲笔所写,她看着字迹以为是写给她的,便随手拆阅了,苏颐上面的字很潦草,看得出写得很仓促,苏颐说:瑾王被冤捕,边关将士尽数被囚,望湘南王直达天听,殿前分辨,速派兵营救。
成魔成佛,只是一瞬,她心中突然涌现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如果瑾王倒了,如果苏颐倒了……
那封信,如火一样,在她的胸口烈烈的烧了一天,直到晚上,才终于抵制不住未知的恐惧,将信递给了湘南王。
而父王接到那封信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长叹了一声,“太迟了”。
定罪的诏书已经在下午发出,几日后,关山终于传来消息:瑾王顽抗,全军覆没,苏颐也葬身火海。
她心中空落落了一阵,直觉认定事情不简单,可是比起关心真相,更多是,是内疚,是恐惧,是做错事后的惴惴不安。
那以后,王子情也变了,屡屡与皇上顶撞,被楚哀帝发配边疆,即使偶尔回京,也是宿花眠柳,放浪形骸,苏颐死后,她的子情哥哥没有如她预料那般,注意她,反而愈加忽视她,疏远所有人。
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付出了良心的代价,得到的,却一无所有。
“一天,足够了”沉默了许久,李写意渭然一叹:“果真是,天命难违”
她以身侍敌,用屈辱,用尊严换来的求助信,竟然会因为好友的嫉妒,而延误了时机。
天命,难违,可她依然想与天争一争,依然在绝望中,在凌辱后,挣扎的回到人世,来质问天命。
李写意握紧双手,手心丝丝的凉意,仿佛要将整颗心都带入冰窖,而她的心,早在大火之前,就没了温度。
朝阳望着那张惨白讥诮的脸,突然重重的跪了下去,抱住她的膝盖,声泪俱下,“苏颐,你杀了我吧,我错了,你杀了我吧……”
她是真的哭,她是真的悔,八年来,每每午夜梦回,总是能看到苏颐怨恨的影子,看到她在火海中讥笑的影子,早晨起来,全身大汗淋漓。
良心的谴责,比任何责罚都严苛,都凌厉。
李写意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出言相劝,直到朝阳自己哭累了,瘫在地上不停的抽噎,她这才开口问,“为什么会比武选亲?”
她的声音已经平静,只是脸上的清冷,未曾减损分毫。
朝阳仰起脸,即使哭得花容失色,她依然美艳如昔,“因为……因为……大皇子……与太子都……来提亲,父王,父王不想卷入夺嫡的事情,又怕得罪他们,所以,所以用比武选亲来转移注意力”她一边哽咽,一边断断续续的回答。
湘南王的权势,无论是以辰妃为首拥簇大皇子王子道的人,还是太子那边的人,大概都势在必得吧。
“替我做一件事情,然后我原谅你”深吸一口气,李写意徐徐吐言。
朝阳跪坐起来,严肃的点点头,“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的去做……我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了”
“嫁给王子情”李写意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
朝阳怔了怔,愕然而疑惑的望着她,“苏颐……”
“苏颐已经死了,我是李写意,一个助齐王殿下夺位的谋士”李写意抬起头,淡淡的说。
光线洒在她的脸上,那双冰玉般的眸子五彩纷呈,如蓝国最神秘的宝石,冷而激越。
清美却陌生的脸,陌生的声音,陌生的感觉,朝阳垮下双肩,许久,才极轻的点点头。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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