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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农家 1


  我换上了墨燎的装束,从密道出关,在偏厅接见了滦平。之前我们朝夕相处,现在同处一城,想见一面都要等待良久,有时候碰上我出去还见不着。这让我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是滦平他们真的相信我在闭关写书,将子墨子的智慧用文字更精妙地阐述出来。

  “这二位是?”我看到跟滦平一起来的还有两位中年人,面貌相似,约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他们身穿褐衣,皮肤粗糙,手脚粗大,是标准的劳动人民形象。虽然脸上沟壑纵横,眼角布满了深深的鱼尾纹,但是双目精光闪烁,自然有股正气。

  看一个人的修养,可以从他的举手投足中判断。看一个人的人品,眼睛的确是最好的窗户。

  关注之间,我已经向二人施礼,口称道:“墨之燎,拜见二位先生。”

  “钜子无它!”二人很利索地起身答礼,然后方才主宾入座。

  我看了一眼滦平。滦平冲我一笑,道:“夫子,此二位乃农家君子,是许子门徒。之前学生对夫子说过的。”

  “然。”我揖礼道,“当时未能见客,是鄙人的轻慢和罪过,还请贤君子不要怪罪。”

  “不敢。”两人回礼如仪。

  他们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许行是楚国人,后来在滕国受到了滕文公的重用。当时滕文公带着一干宗室,身穿褐衣,和许行一起下田种地。可以说农家发展的顶峰是在滕国文公执政时期。

  在我蜷曲在相邦府里读书当米虫的时候,宋国灭了滕国。那时候许行已经死了,他的门徒四散,列国间再没有听说过有成气候的农家势力。

  因为农家代表着广大农民的诉求,可以墨家立足小手工工业者形成天然同盟,所以他们来找我并不奇怪。

  让我疑惑的是,他们在礼节上一丝不苟,像是浸淫此道多年。后世一直说中国是礼仪之邦,在战国时代之前,或许的确如此,但是即便春秋之世也不可能人人都能行礼如仪,充其量只能掌握礼的内涵要求罢了。就比如我们墨门之内,我作为钜子还好些,其他人都是直呼其名,从不用敬语,更不会见面分别都正儿八经地行礼。

  农家门徒这么讲究礼数么?

  “在下陈相,这是舍弟陈辛。”看上去更苍老一些的中年人道,“多谢钜子拨冗以见。”

  “孤陋之人,敢问二位先生今日至此有何赐教?”我问道。

  陈辛看了看滦平。滦平道:“夫子,当日夫子要我等着手研发的曲辕犁,已经制成了。”

  “哦。”我表面上并不激动,内心中却难免翻腾。曲辕犁这东西真是那么没有技术含量么?我已经做好了十年的漫长周期,你们这就给我搞定了?

  “效果如何?”我追问了一句。

  “日耕倍之!”滦平有些激动,他知道我没有下地干过活,不厌其烦地从头给我解释起之前耒耜耕地。

  那是农民手把耒耜柄,脚踏刃部,把锋刃刺入土中,向外挑拨,把一块土掘起来。耕地就是把土一块一块地挨次掘起来,耕作的人需要掘一块,退一步。这种后退间歇的耕地方法,用力多而效果差。

  有些小康之家和富裕农民,数代之前就有用牛耕犁地。现在的牛耕有双牛单辕犁,也有单牛爽辕犁,唯一的共同特点就是犁辕是直的。也就是我所知道的直辕犁。

  滦平说的日耕倍之,指的就是曲辕犁比直辕犁的效率提高了一倍。

  “陈相陈辛二夫子常年在田中耕地,于农事了如指掌。”滦平道,“弟子先学了耒耜,又学了牛犁,隐约有了些感悟,便画了施力作用图。”滦平说着,从身边的木函中取出一卷纸图,走到我面前毕恭毕敬地展开给我看。

  那是一幅很形象的力学指示图。最上面是使用耒耜时力的方向,其次是直辕犁犁刃的作用力方向。最后一张图看得我手上一抖,正是我在历史课本插画里见过的曲辕犁。犁辕由直的改为上曲,套上牛之后犁刃呈一个角度倾斜,将向前、向下的两个力形成一个斜下向的合力。

  就是这个!

  我抚了抚滦平的背脊,道:“就是如此!”

  “呵呵,”滦平笑着回道自己位置上,“夫子当日说一年不成两年,两年不成十年,若是没有二位陈氏夫子相助,或许十年都做不出来。”

  我有些疑惑。运用基础的物理知识不是已经解决问题了?滦平随即告诉了我曲辕犁的技术难点——曲率。

  曲率这个概念尽管我没有讲过,但是日常生活中就能观察到,并不算深奥。问题在于曲率的计算……对此我只能抱歉,哥高考加试的是历史,文科生的高考数学卷是没有微积分的。曲率的计算貌似就是涉及微分什么的。别说是我没学过微积分,就连我老老实实上课听讲,每天回家做三套模拟考卷的高中数学,现在都很难再回忆起来什么。

  立体几何还能画画辅助线。至于解析几何之类的,也就是记得一个名字罢了。

  难道你们三个逆天的魂淡顺便发明了微积分?

  “若是犁辕过于曲,则力前之,犁地浅。若是犁辕过直,则力下之,费力大。”滦平道,“多亏了陈氏夫子,在曲辕之后,将犁梢也以弯曲替代。增加了犁评和犁建,如推进犁评,可使犁箭向下,犁铧入土则深。若提起犁评,使犁箭向上,犁铧入土则浅。”

  我在图上找了一下,方才发现推梢前面的几根木条。原来这个机关是活的,并非用来加固,而是调整施力方向的。

  “栾子在犁床上另增了犁壁,不仅能碎土,还可将翻耕的土推到一侧,减少耕犁前进的阻力,也是令人叹止的开创之意。”陈辛小麦色的肤色上透出一丝红晕,将滦平的贡献点了出来。

  陈相道:“不敢瞒钜子,当初我兄弟二人听说钜子在赵国主持泮宫,只想来请求钜子开设农家之学。旬月以来,蒙栾子不弃,方有幸一窥墨术奥妙。因此上,我等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为什么还要说出来为难我呢?

  唉……

  “先生请说。”我严肃道。

  “我等想请钜子兼任农家司行。”陈辛道。

  我侧着头微微皱了皱眉,表示自己不能明白什么叫农家司行。陈相解释道:“农家门徒,并不像墨家那般聚居一处,大多分散各地。平日听不到夫子的教诲,所以许子原就有个设想,让农家弟子推举一人为司行,传授夏政之道。”

  我摇了摇头,道:“鄙人当不得此任。”

  “在下是墨门钜子,所行所止都当是墨门表率,兼任其他学派的重要职位,只会让墨徒们心生疑惑。”我直接拒绝道,“而且,以鄙人之见,二位夫子若是愿意在泮宫讲学,在下可以在理学院开农术一系,聘二位为教授。”

  两人相视不语。

  虽然还是战国时代,但是已经产生了重思想轻技术的观念。他们想在泮宫开农学,是希望放在文学院里传播农家的夏政思想。

  问题在于他们的思想并不完善。

  许行终其一生都没有将自己的政治思想提炼出来,只是简单地提出口号式的纲领,要求“与民俱作而食”,号称自己得“神农氏之言”行“夏政”。一个不成熟的学说怎么能够拿出来跟儒墨法争夺地盘呢?这样只会降低泮宫的学术权威性。

  “我们墨家推崇的也是夏政。”我道,“而且据我对许子学说的了解,农家学说在墨学中皆有对应。若是轻开农学,会让学子难以辨别,产生混淆,于许子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

  “不若二子从农术着手,同时了解一下我墨家学说,或许对于农学的开创能有帮助。”我劝道。

  陈相陈辛这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我轻松一笑:“今年春耕,能用上这个么?”

  滦平好像压抑了许久,连忙吐了口气,兴奋道:“这种曲辕犁并不难做,只要材料准备停当,一个熟手工匠一天可以做出两副。”

  我点了点头,望向陈氏二子,笑道:“那便从这副农具开始,让世人知道农家吧。”

  “敬诺!”二人揖礼应答。

  然而滦平说的工作方式却不是我所认同的。

  “你听说过秦国的将作法么?”我问滦平。

  滦平摇了摇头。

  商鞅在秦国将“法”变成了“律”,一切生产生活都归入了法律的管辖范畴。将作法是我们赵人的说法,对应在秦国法律体系中应该是《工人程》和《工律》。我很惭愧,作为大司寇的时候竟然没有向秦国派出留学生学习法律,也没有从秦国进口一版全套的《秦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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