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又见故人来 3
是因为赵雍么?
我细细梳理了一遍所谓“天命之国”这个理由。秦国不用说,那是我上一世的天命之国。虽然国祚短暂,但的的确确统一了天下,开创了两千年皇朝宏图。然而我这一世生为赵人,即便对赵国没有什么深刻感情,也不想帮助所谓的“兄弟死敌”秦国统一。而且身为一个法律人,我很反感秦国的严苛法制。
那我为什么要排斥燕国呢?
时间貌似并不是一个过硬的理由,十年时间足够做很多事。即便无法统一全国,统一东国却是没有问题的。如果燕昭王的儿子不听话,我也有各种办法可以再立一个傀儡,反正我已经做了很多没节操没下限的事了。
难道真是赵雍阴魂不散一直盯着我?
“我不去燕国,”我对乐毅道,“是因为赵国乃我父母之邦,我不能去强大别的国家来****赵国。”
乐毅有些惊诧。乐氏本来是魏国贵族,乐羊子攻下灵寿之后乐氏才在灵寿繁衍生息,渐渐成了中山贵族。赵国灭了中山之后,他们在安阳君赵章身上押注,理所当然地成了赵国贵族。如今乐毅出奔燕国,为上大夫,深受礼遇,把自己看做燕国贵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个时代,真的爱国者很罕见。
我也只能算半个。
“而且,赵王即便没有燕王那般大器,仅凭着赵室累世经营,要说燕国就能成天命之主,我看未必。”我强硬地顶了回去。
乐毅沉默了,道:“既然如此,毅也不能多言,狐子保重。愿你我二人各为其主,各守国门,不至于兵戈相见。”
“同愿。”我端起水杯,遥遥一敬,喝了个干净。
乐毅显然还没接触过邯郸新的礼仪,动作有些生涩,不过还是饮尽了水杯里的热水,学我的样子露出杯底表示干杯。
我放下杯子,道:“其实燕赵在未来十年里都不可能兵戈相见。”
乐毅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道:“只要齐国还在。”
跟聪明人沟通果然爽快。有齐国这个大骚包在,燕赵都得集中精力防备他。赵国还好些,燕国跟齐国有着长达两千里的国境线,又有破国之仇,只要齐国存在一天就得打足精神防备一天。
“不过我王已经迫不及待要向齐国报仇了。”乐毅叹道。
“等齐国灭了宋国,我们一起上。”我不经意道。
“三晋应当一体。”乐毅补充了一句。
“楚国也必然出兵。”我道,“否则我就把熊槐送回去。”
“哈哈哈,秦国或许也要来分一碗羹。”
“以魏冉的胃口,只要许诺给他一两座城池作为私邑,必然会同意的。”我应道。
“齐国覆灭指日可待!”乐毅颇有些摩拳擦掌的姿态。
还有八年。
八年应该能做很多事情了。商鞅在秦国用了六年,留下后世两千五百年的政治框架。直到天朝成立,也没能打破商鞅定下的那个框框,只是改了一些名目罢了。我不愿意像商鞅那样用酷刑来为法制开道,希望我能用这八年时间将法治的水灌输到每个赵人心里。
相比之下,乐毅的道路恐怕更艰辛。
“子之之乱,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吧?”我叹道。
“二十三年了。”
乐毅不可能经历过那次变乱,不过能如此精确,想来到了燕国之后没有少下工夫研究这个国家。
之所以我觉得乐毅的道路更艰辛,起源就是燕国的子之之乱。那时候燕王哙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想效仿尧舜搞禅让,把国家给了大臣子之。为了表示自己的禅让决心,还废掉了太子平的储君地位。
太子平脑子又没坏,当然不愿意。于是他纠结了一帮贵族攻打子之,要夺回国家。当时很多燕国贵族都不乐意看到召公传下来的燕国就这么变成别人家的产业,纷纷起兵支援。子之能够玩出这一手,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所以燕国乱成了一团,这就是所谓的子之之乱。
就子之之乱本身的破坏力而言,并不是很大。麻烦的是燕国有个邻邦——齐国。当时齐国有个惹祸精、无节操、无底线、却很受齐王重视的奸诈之人,孟轲。孟轲进言说:现在燕国发生这种事,正是我们齐国出兵的大好时机。为了表明自己不是个利益至上者,他还鼓吹说燕国百姓不堪其苦,日夜翘首以待王师解于倒悬!
这就是我觉得他无耻的原因,别人或许没有感触,但是作为一个两千五百年后的中国人,我对于这段话很敏感——当年日本军国主义者在发动侵华战争前,也是这么对日本国民宣传的!
结果,齐宣王派了田章为将,伐燕。
田章出马,那当然不会给面子。他五十天就把燕国灭了,破国都,毁宗庙,迁其重宝。我前世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曾在大学博物馆见过一个匡章方壶,说是壶,其实看着更像坛子。所谓方圆,也是就壶口形状而言。后来我到了齐国之后才知道,所谓的匡章方壶还有个兄弟,叫匡章圆壶。这对壶就是燕国祭祀天地的国宝重器!
赵雍那时候不想看着燕国灭在齐国手里,否则齐国实在大得让人窒息——从山东到东北全是齐国的,整个三晋都挡不住齐国的兵势。于是他派乐池将军去韩国将燕公子职接了出来,挥兵入燕,稳定局面,立公子职为王。
——也就是当世只有我才知道的一代明君燕昭王。
乐毅的艰辛并不是要重建这个国家,其实燕国在这二十年里已经恢复了元气。他痛苦在处理整个贵族阶层。排外和保守是贵族的本性,他们不会愿意看到一个外国人来分他们的蛋糕。乐毅要想掌权,除了要获得燕王的支持,更得处理好跟他们的关系。
如果是商鞅,或许会直接拖出去砍了。
但是商鞅已经成了反面教材。
而且燕国也经不起杀贵族。
文明的传承说穿了就是在贵族手中。贵族如果灭了,这个国家的典章、传统、文件、史料……也就等于灭了。这也就是当年沙丘时,肥义宁可百姓黔首血流漂橹,而不愿意死贵族。我当时还太幼稚,只以为是立场问题,其实那个可爱的老头已经看到了国本所在。
话说回来,我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开创泮宫的根本目的,说穿了就是把贵族们垄断的知识和传承夺出来,让“民为邦本”这四个字名副其实,而非一句空话。
“狐子,你我相交数年,莫逆于心,尽管你言之凿凿,我还是要问一句。”乐毅说了一大段废话,终于道,“你能在赵国走多远?”
我干笑道:“位极人臣。”
这不是开玩笑,我的确需要有这么大的权柄。我也知道这条路不好走。赵何对我的信任不可能达到赵雍那个程度,我也很难跟那么个小我几十岁的男孩交朋友。而且这孩子的性格过于自我,太自信,乃至有些刚愎自用。不过他又表现得虚怀若谷,纳谏如流。说明他的三观还是正的,只是内心中还潜伏着暴戾的因子。
“狐子若是在赵国不能一展胸襟,大可来我燕国。”乐毅笑道,“燕王早就仰慕狐子了。”
“仰慕我?”燕王从哪里听说我的?是乐毅?还是赵奢?
“狐子以前有个门客,带着狐子的著作进献于燕王。燕王读后大善,几次三番想请狐子去燕国做客。”乐毅道。
我哪里来那么多门客?那时候买个杂役打扫房间都要想半天呢!
“那人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剧辛。”乐毅道,“虽然年轻尚轻,不过的确学识过人,不愧为狐氏门徒。”
唔,原来是那个有点二的孩子啊!
怎么他也冒充我的门客?当我门客有福利么!
有机会把他挖回来么?现在只要是个识字的人我就要,何况他还算是在我麾下实习过的。
“剧子辛,我记得他。”我连连点头,“他在燕国过得如何?”
“他被燕王选在身侧,为王文学,十分信任。”乐毅道。
我估摸了一下把他挖回来的可能性,不过想想又有些不没必要。他即便回来,也不过是个法官的能力。不过放任他在燕国又有些不舍得,怎么说也是赵国人啊!沙丘之后流亡列国的赵人还有很多,看来第一件事就是为将他们请回来。
我看了看窗外的日头,估摸着也该结束今天的会谈了。不过还有一个重要议题没说呢,这次齐国伐宋打算伐到什么程度?
“我们燕国是希望齐国能够无功而返。”乐毅在称呼上用了“我们燕国”,显然对燕国的归属感已经胜于赵国了。
我点了点头。从这句话里,我知道乐毅和苏秦还没有沟通过。苏秦是希望齐国能够先打一张,占领几座城,这样也能表示自己的意见没有错,巩固自己在齐国的地位。乐毅却觉得现在燕国还没有资格参与中原游戏,所以最好不要让齐国进一步扩张。
对于我们赵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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