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战国狐出没 > 第97章 流马 1

第97章 流马 1


  “墨者有什么吃什么。”我道。

  卫君拍了拍手,很快就有人端来一盆肉,放在我面前。我看了一眼,是水煮出来的白肉,带着浓烈的肉腥气,又没有调味料。

  “先生为何不用啊?”

  “墨者所获,必以分人,不能独享。”我道。

  卫君笑了笑,道:“听说你连寡人的儿子都蛊惑成了墨者?”

  “世子是自愿加入共济会,并成为会首的。”我道,“而且他也只是墨徒,并非墨者。”

  “先生年庚几何?”如耳问我。

  “一百五十岁。”我道。

  “我看先生最多不过弱冠,怎么会有一百五十岁?”如耳撑着案几,“莫非先生在哄骗我?”

  “一百五十岁是从子墨子传下墨义之时算起的。”我道,“我本卑鄙之人,贱名难入尊耳,岂有人会关心蝼蚁的寿算么?今者鄙人竟能成为诸侯堂上之客,非因墨义欤?故而足下问寿,我自然以墨者之寿答之。”

  卫君哈哈大笑,笑得我茫然不解,这怪老伯的笑点得低到什么程度啊?

  “寡人听说墨者曾经遭灭顶之灾,可有之?”卫君问道。

  “有之。”我坦然承认道。

  “先生以为是为何呢?”薄疑语气很客气,隐约有种沉厚的智慧。我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暗道:果然就算再小的诸侯国,总有一两个能臣的。否则早就灭了。

  “墨者轻忽了墨义,”我道,“又犯了君人者之大忌。”

  “敢问其详。”薄疑问道。

  “墨者本都是出生贫贱的小民,子墨子也是为了这些人能够活在天地之间而奔走。后世墨者竞相成了诸侯门人,诚如鱼之离水,飞鸟入笼,舍弃了生存的根本。”我道,“而且墨社势大,难免引起君人者不安。”

  “既然如此,子燎子怎么还会做出今日这等聚众之事呢?”如耳迫问道。

  “聚众未必不好。”我道,“卫国周围有齐、宋、魏、赵诸国,哪个是仁善之邦?若是国人在平时能够守望互助,民心似铁,那些大国也不敢轻侮。若是民心如一盘散沙,宗庙之绝嗣就在眼前。而且,敢问君上,即位四十年来可行过什么暴虐之事么?”

  卫君神情变幻,尖声道:“寡人虽然无德,却也不曾做过暴虐之事。”

  “鄙人听闻上古圣王之时,天子与百姓聚而论政。只有夏桀、商纣、周幽之辈才惧怕百姓聚众议论。君上既然不曾做过暴虐之事,何必去防民之口呢?殊不知周幽之事未远!”

  周幽王为华夏文明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切身验证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句话,但是后世君人者似乎都没有怎么在乎。

  卫君面色铁青。

  我又道:“濮阳会首乃是君上之世子,难道君上担心他会谋反么?若是世子想借墨门行暴虐之事,别说没有墨徒会跟随他,墨社三尺法就不会让他看到明日的太阳。”

  卫君脸色微微缓和,道:“他今日回来,说是不愿继承君位,还请先生劝他一劝。”

  我不由哑然。

  这孩子真的被催眠了?还是他看到了在墨家组织里的无限前途?咳咳,看他也不像是那么有智慧远见的人啊。

  世子很快就带到了堂上,战战兢兢像是犯了多大的过错似的。他的确是自己萌发了离开王宫,体验墨者的生活。不过我看得出这是因为常年的积郁产生的逃避想法,他对墨者的生活一无所知,只是单纯想离开这个庞大的囚笼。

  我很同情他,不过不支持他。

  “为什么你觉得作为世子与墨徒不能兼容呢?”我指出了他的怯弱,“你如果真的愿意为天下做点事,地位越高才越有能力,而你却想抛弃世子的地位,这不是自相抵触的么?”

  墨家可不是你的避风港,就连墨子都说“虽有慈父,不爱无益之子”,你觉得我会收容一个优渥生活却不肯承担责任的废物么?当然,这话太功利了,我没有说出口。

  “夫子,我自己的财产可以全部分给国人,但是卫国是祖宗留下的基业……”卫安犹豫道。

  “你是难以在社会责任和家族责任之间做出选择,对吧?”我宽容道,“其实你错了,子墨子从未要求别人奉献出一切来救济别人,只有加入墨社的墨者才需要那么做。一般墨徒只需要做到量力而行则足矣。”

  这个问题梁成也有过,我估计就和后世某些险恶用心的人攻击共产主义一样,会用这点来抹黑墨社。共产也就罢了,共妻则太过重口味,我不想看到有这种攻击。于是我将“救急不救贫”,“人人皆有救济之责与行义之权”深入浅出地告诉了卫安。

  堂上只有我一个人口若悬河地宣讲者,就像是老师在教学生一样。等我讲完,卫安的疑虑尽去,“夫子”叫得越发诚恳了。卫君也听得很高兴,不用担心儿子败光祖宗基业去当墨者了。如耳一脸郑重,好像在谋算着什么。薄疑面带疑惑,欲言又止,我估计今晚的晚饭就落在他身上了。

  果然,刚出了正堂就被薄疑追上来,邀请我去他家赴宴。

  宴期定在后日。

  我忘了,这个时代邀请别人赴宴都必须提前三五天,否则就是不尊重,真麻烦。这些天来基本上顿顿都是素菜为主,倒也不是不能吃肉,只是找不到吃肉的借口,肉价又那么贵。本想今晚能开个荤什么的,谁知道……“先生!”一个寺人追了出来,“这是君上赐您的祭肉。”

  现在是十月,又没听说卫国出了什么大事,哪里来的祭肉啊?纯粹是找借口的吧!我拿着煮得半生的猪肉,还是表示感谢。回去加工一下,找点韭菜就可以炒回锅肉了……就是没有辣椒。

  当然,这只是我的意淫而已。那块肉被别业的庖厨用卫国的方式烹制了一番,端上来之后是咸甜咸甜的味道。还好他片得比较薄,否则我真的难以下咽。虽然卫国和赵国离得很近,但生活方式饮食习惯实在相差太远了。

  有了身份高贵的会首之后,卫国的共济会活动变得公开大胆,甚至有些肆无忌惮了。一时间举国上下人人都缠着黑色腰带,家家户户门上都写着四字横批。虽然楹联还没有诞生,不过横批的出现很快就催生了桃符的进化。现在的桃符上都写着“墨”或者“墨镇”之类的字。转眼就是十一月了,在中原诸国是新岁之首,家家都要更换桃符。

  接下去的两天又下了一场秋雨,使得天气越发清冷起来。梁成的家人给我们送来了冬衣,还有一个小小的惊喜。

  梁惠。

  梁惠回家没多久就说服了父母再次上路,而且这次她是一个人上路。在靠近濮阳的时候因为下雨,耽搁了两天,错过了墨徒盟会。不过她能安全到达就好,否则也不知道她父母得有多伤心。

  我没能给她接风洗尘,因为这天正好要去赴薄疑的宴请。按照列国习惯,我可以带两个随从,于是南郭淇和滦平跟我一起去。

  南郭淇可以暂充侍卫,万一人家送我礼物他还可以兼职搬运工。滦平笔头快,需要抄抄写写的时候能用上。而且现在滦平还有个记录我日常言行的任务,就像曾参当年在孔子身边的工作。等我死后,滦平就可以编辑一下,出版《墨语》。而且也得方便后世历史学家修订墨燎子年谱,免得他们只能争论墨燎和狐婴是否一个人的问题,这点小事上就放点水给他们吧。

  薄疑找了陪客,是个叫陶雄的中年男子。面目清瘦,皮肤黝黑,显然是风吹日晒造成的。他留着三络长须,一副文士打扮,头戴玉冠,显然身份不俗。但是他举手投足之间却没有贵族从小养成的风范,总带着一股亟亟之态,显然也是个办事出身。再看他身上绫罗绸缎,比薄疑这位上卿都要体面三分。

  谁家的仆从这么拉风?

  “先生大名,如雷贯耳!”那人首先行礼招呼道。

  上来就把姿态摆这么低的,不是贤人就是下人。

  我回礼道:“卑鄙之人,实不敢当。”

  “先生客气了,”薄疑道,“其实今日敢请子燎子大驾光临,正是我等有一事相求。”

  听上去这两人似乎是一起的,但是卫国还有谁能穿得比上卿还好?

  “何必言求。”我道,“只要不背墨义,鄙人怎敢惜力。”

  “怎敢让先生背义,”陶雄故作惶恐道,“只是家主听说先生要去齐国临菑,不知是否确实?”

  “有之。”我道,“不知尊上是哪位?”

  陶雄微微一笑,显然很高兴我问这个问题,明显带着自豪感说道:“贤者之前不敢隐瞒,家主姓陶氏,世称陶朱公。家主听说先生要去临菑,恳请先生能够移尊陶邑,略尽地主之谊,也好像先生讨教墨义。”

  “陶朱公?”

  你当我没读过书么?陶朱公不是带着西施逃跑的范蠡么?就算这种说法有异议,但是陶朱公本身是春秋时人确凿无疑。再怎么长寿,也不能这么挑战人类生存极限啊!

  “先生有所不知,”陶雄看出了我的疑惑,“家主乃是范子五世孙,陶朱公之称乃代代相传。”

  哦?私号世袭?这在中国文化里倒是不多见啊!

  我看着这位陶雄,等他告诉我陶朱公见我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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