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出奔 1
一曲终了,燕女并没有下台,接下去的环节就是竞价卖身了。我不是很喜欢这个环节,虽然让我看到了价高者得的先进思想,但对这种过于赤裸裸的肉体交易还是敬谢不敏。
可怜的娃,他们不知道卖艺的最高境界是不卖身,让人看得见摸不着,这样才有更多钱可赚嘛。
东门欢最初也无法理解我这种想法,但最后试行下来效果还不错,保证了歌姬的价值,稳定了更多的老客户。
我一直盯着李兑,看他是否会出价。如果出价还说得过去,如果不出,那就是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我坐在他身边都没有看出来是什么。
或者听出来。
李兑没有听完竞价就直接退席了。我对那个燕女并没有兴趣,所以也跟着退了出去。看李兑的神情并不像是被筑声感染的人,为什么面色这么凝重呢?
我跟李兑的关系,呵呵,就差没向他下挑战书了。若不是我身居大司寇,李兑怎么可能跟我打招呼?所以下楼之后我们很默契地各走各路,连招呼都没打。我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女闾的招牌,差点晕过去。
——黄金台!
我脑中突然想起李贺的一首诗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现在燕国已经是那位千金买骨的燕昭王在位,郭槐已经封了太师,易水河边的宫台也已经修筑,不过“黄金台”这个名字却还要再过个百把千年才会出现。我听说过他的招贤纳士,应该是个锐意进取的国君,只不知道有多大年纪。
走了两步,我忍不住再次回头,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很重要外部环境。如果将沙丘之变单纯地视作一国的内乱,起因就很简单——安阳君不安于一方守牧。如果涉及到了外国势力,那么就有些复杂了。
当前的国际形势我知道的不多,秦国刚被打败,对赵国有心无力。齐国刚刚获胜,但是光听了动静没得到实惠,师老兵疲,就算赵国乱了也得不到多大的好处。韩、魏两国得了最大的实惠,现在应该进入了消化期,等闲不会出兵干涉他国。楚国就忽略不计吧……
剩下的只有燕国。
燕国独居华北,与齐、赵有漫长的国境线。这三国的恩怨纠缠在一起,哪怕花个三百万字都说不清楚。就近几年来说,齐威王在孟轲的蛊惑下欺负了燕国一把,连燕国的国宝都抢走了。公子职本是韩国的人质,在赵雍的拥立下,由乐池领兵护送回国即位称王,一直号称对赵雍感恩戴德,时时不忘向齐国报仇雪耻。从大义上说,他应该不会对赵国下手。
然而我重生近二十年来的所见所闻,再也不相信什么“古道热肠”、“古君子之风”、“民风淳朴”之类崇古的词汇。我见到的只有尔虞我诈,无所不用其极。燕国就算不敢真的出兵招惹赵国,派点间谍到赵国来玩一下挑拨离间和平演变之类的把戏呢?真要这么玩一手的话也不是说不过去,到底沙丘之变后燕国的确摘了不少桃子。
而且从本质上来说,赵国和齐国都是燕国的敌人。能够弱敌就是强己。
我回到家,把小翼叫了过来,问了他关于黄金台的事。小翼在女市广布耳目,已经小有成就,张口就言道:“黄金台是燕国商人开的,投靠的是肆师剧方。”
肆师,一般是下大夫吧。跟我以前的士师职位有些类似,属于地位卑下实际干活的人。这个官职属于宗伯的属官,所以也称礼官。考虑到现在既没有大宗伯也没有小宗伯,所以肆师也算是能够说得上话的人。所谓国之大事在戎与祀,肆师还可以参加朝会,士师却不行,这就是地位上的差距。
当然,就算肆师能参加朝会,也是坐在靠门口长席上的一员,我这样位高权重的大司寇不可能注意到那个叫剧方的人。
我道:“小翼,多插两只眼睛在黄金台,看看那些燕人平日都跟谁接触。”
“是,夫子。”小翼转而笑道,“夫子,我都要束发了,您也该给我起个学名了吧。”
束发?你还早吧?要十五岁呢,急什么。不过小翼一直在外面跑,其实早就已经把头发束起来了,免得被人轻视。
“你本姓什么?”我问他。
“本姓……”小翼摇了摇头,“我就姓翼氏吧,我挺喜欢这个字的。”
“那么……”我略一思索,“翼尔?鸟儿疾飞的样子。”
“夫子,我今天听说了一个人,我想用他的名。”小翼犹豫道,“还请夫子同意。”
我轻笑道:“原来你已经想好了啊,这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了。”
“嘿嘿,是姐姐说必须要您赐名才行。”小翼高兴道,“那从今以后,我就叫翼轸了!”
翼轸?我怀疑自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因为不光是小翼,就连刚刚进来苏西、小佳和宁姜都盯着我。
我搓了搓脸,强笑道:“你一定是听了先轸的故事?”
“是,”小翼已经没了刚才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郑重,“我今天听说了先轸事,心中仰慕,所以想以‘轸’为名。我觉得,先轸和夫子很像。”
我吸了口气,等三女落座,对小翼道:“那你为什么不用‘婴’字呢,翼婴不也挺好么?”
“那样对夫子太不敬了!”小佳出言反对道,“夫子与我姐弟名为主仆,实为亲人,怎么能够冒犯夫子的名讳。”
“小翼万万不敢。”小翼的确长大了,已经学会了拜礼。
我扶起小翼,道:“先轸的确是绝世名臣,千古国士,但是轸字犯凶。”虽然小翼小佳都称我为夫子,实际上我并没有教过他俩什么。一来我不知道他们的兴趣,二来学得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其实他说到以“轸”为名的时候,我想到的不是先轸,而是轸宿。
轸宿属水,为蚓。南方第七宿,居朱雀之尾,用来掌握方向。得名的缘故是因为车箱底部后面的横木为“轸”,其部位与轸宿居朱雀之位相当,所以轸宿又称“天车”。从这点上看,轸应该是个不错的名字,但师父跟我说:“轸为大凶,主悲痛。”
其实先轸就应了“大凶”和“悲痛”。这孩子一定是没听全先轸的故事,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吧!
听我说完,三女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小翼突然哈哈大笑:“夫子,轸宿既然可以掌握鸟儿飞的方向,又怎知我不是将悲痛和大凶带给他人呢?”
我一愣。你硬要这么解释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从今天起,我就叫翼轸了!”小翼大声宣布道。
我无奈地笑了笑,青春期的孩子你跟他说什么都没用。什么叫逆反心理啊?就是越说越要去做。我要是说,你丫千万别叫翼婴哦,说不定他过两天就改叫翼婴了。
“小佳,你也该及笄了吧?”我笑道。
小佳脸上一红,轻哼一声道:“还有两年呢!”
呦,你有这么小么?装嫩啊?
苏西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道:“君子是想小佳早日出嫁么?”
唔,女子及笄就差不多该出嫁了。难怪她脸红了。
“我还是很开明的,”我笑道,“小佳想什么时候出嫁,嫁给谁,都由她说了算。”
小佳满脸通红,带着笑意。
宁姜难得开口笑道:“小佳还是等两年吧,说不定能有公卿主婚呢。”
我笑不出来了,这压力好大啊。我没想过要当什么公卿啊……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当时我就是这么诱惑宁姜的,要是让她知道了我毫无上进心的宅男本质,说不定立时就翻脸了。想到这里,我下筷的时候都有些惶恐,还好苏西坐在身边,帮我挡住了宁姜的视线。
家庭晚宴的气氛冲淡了纠结我数日的积郁,当天晚上睡得特别好。而且现在跟苏西越来越默契了,总算知道为什么人家说“食髓知味”了。虽然我牢记“少年人血气方刚,戒之在色”的教条,但是身边躺着一个柔情似水的大美女,血液就不进入大脑了……
翌日一早,太阳从窗格里洒了进来,落在我脸上。我用手挡了挡,效果并不怎么好。身边已经空了,苏西一向都起得早。听着窗外的鸟鸣,我真心不想起床。要是我有仆人就好了,我会让他去帮我请假,就说我病了……可惜家里秘密太多,至今都不敢采买人口。
——其实主要是我钱不够用。
苏西端着铜盆进来,将布巾拧干,轻轻覆在我脸上。温热的布巾顿时驱散了我眼皮的沉重,我猛地挺腰而起,抱住苏西就是一口。苏西被我咬在脸上,满脸通红,轻轻挣挣身子,柔声道:“君子还不起来么?已经要到朝会的时辰了。”
我放开苏西,无奈道:“真是希望可以永远不参加什么朝会,无聊死了。”
“多少人求之不得呢,大司寇。”苏西笑着将我的朝服和獬豸冠捧了出来,放在我身边,“妾侍君子尚服。”
我站起身,展开双臂,像个衣架似的任由苏西将衣服一层层套在我身上,感受着晨曦般的轻柔。还不等我过瘾,过道上传来急促的跑步声。
小翼一把推开移门:“夫子,主父急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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